王江雨

稍微長遠地看,新加坡政治生態的變化,不是會不會發生,而是什么時候會發生。
2015年新加坡國會大選,執政黨人民行動黨獲選民將近70%的支持率,取得2001年以來的最佳成績。這次大選的背景不同尋常,在新加坡共和國歷史上的最大變化是這是一次沒有國父李光耀的選舉。李光耀今年3月去世,將這個他一手創立的南洋小國的命運交付給下一代,也自然讓新加坡的未來產生了很大的不確定性。
關于這次大選執政黨取得佳績的原因,新加坡著名外交家和政客許通美總結了10個原因,無所不包,很有說服力。但另一方面值得思考的一個問題是為什么竟然需要如此的總結。自1959年以來的歷次大選中,人民行動黨都是毋庸置疑的勝者,反對黨屢敗屢戰,但或者大敗虧輸,或者成就有限,所得不超過數席,而執政黨大比分當選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這一次的大勝,其實有點“出人意表”和“非比尋常”。
行動黨的支持者自然為這樣的大好結果歡欣鼓舞,但這絕對不代表執政黨的勝利就是如此理所當然。實際上,那些認為行動黨會有所失利的預言并不是無源之水,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反映新加坡社會已經人心思變。稍微長遠地看,新加坡政治生態的變化,不是會不會發生,而是什么時候會發生。
新加坡未來政治生活的演變,可能出現3種情況。
第一種是維持現狀,即行動黨繼續維持一黨獨大的局面,如過去歷屆選舉一樣,將反對黨的力量禁錮于國會不超過10個席位之內。平實地講,這種情況已然不可能長期持續。行動黨這一次的大勝有其特殊原因,尤其是50周年國慶和李光耀去世,對該黨有著特殊的加票因素,而這些因素,下一次選舉將不復存在。無論是政績還是個人魅力都還深得人心的李顯龍總理下一次大選后可能不再擔任總理,而該黨推出的其他候選人其實并沒有特別高的民望和魅力,也并沒有被選民認為有很強的能力。反對黨能夠網絡到的優秀人才也越來越多。這一次反對黨工人黨雖然沒有能夠繼續擴大地盤,但其推出的若干候選人背景令人印象深刻,包括大學教授、律師、高級白領等,這在以前的大選中幾乎不可能出現。隨著新加坡政治控制的放松和熱心從政的人越來越多,可以預計會有更多的人才加入反對黨,在未來的選舉中,反對黨能奪得的席位會越來越多,雖然在短期內尚不能組閣執政,但可以在國會對執政黨形成更大的制衡。
第二種可能性是隨著反對黨力量的壯大,在新加坡形成兩黨惡性對抗的政治。行動黨的支持者和很多政治觀察家認為,這會是一種最差的結果。這種局面亞洲社會并不陌生,泰國、菲律賓、臺灣地區等經濟體的政治生態,都讓很多新加坡人覺得應該引以為戒。這種政治生態的主要表現是,為了選舉上位而大打出手,互相攻擊,選舉花招和激烈或嘩眾取寵的語言層出不窮,而對真正關系到國計民生的議案則互相掣肘,生怕對方得分。
反對兩黨制的人認為,對新加坡來說,這種局面最為可怕,因為新加坡有著幾個天然缺陷,導致承擔不起這種折騰。一是國家太小、市場太小、人口太少,且幾乎沒有資源,經不起折騰,一兩個重大政策實施有誤,都可能導致國家翻船崩潰。二是人才太少,如果從政人才資源平均分散到若干黨派,可能出現一流人才甚少且受到眾多三流人才制約的“劣幣驅逐良幣”局面。
第三種可能性是良性競爭的兩黨制,一個政黨上位則執政,下野則做“忠誠的反對黨”,雖然選舉取勝也是目的,但不會將此置于國家利益之上。支持兩黨制的人們認為,惡性對抗和人才不足在新加坡都不會出現,因為新加坡也是富裕已久,教育發達,人民素質較高,也不會容忍素質低劣的政客上臺和惡搞。此外經過這么多年的教育,新加坡如今人才很多,遠不是建國之初遍地是素質不高的草根局面,所以如果出現兩黨制,兩黨都會有一流的人才。再者,小國之內的兩黨充分競爭,也不必然導致惡性競爭國家動亂。比如以色列,也是兩黨激烈競爭的政治體制,但國家之治理堪稱善政和民主模范。
總體來看,最好的結果是第三種,即兩黨良性競爭的新政治生態。但平心而論,這一點就算能實現,也不會一蹴而就。我以為,隨著反對黨力量壯大,逐漸接近到和行動黨平起平坐局面,兩黨制可能在所必然。如果出現競爭國家政權的兩黨,選舉中以情緒性的語言互相攻擊可能也難以避免,并因此帶動支持者的情緒,導致社會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范圍內撕裂,政府的施政效率也會有所下降。最好的結果是,經過一段這種情況的過渡,兩黨學到在對立競爭中相處的技巧,政客也逐步磨練在對抗環境中自我表述和爭取民心的能力,以國家整體利益為最高目標,以法治為邊界,最后演變到良性競爭的兩黨制。這個過程,大概會在二三十年內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