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日明
一年一度的高考結束了,相信安徽毛坦廠中學、河北衡水二中這類“高考工廠”會一如既往地交出滿意的答卷。這兩所中學是中國應試教育的典型代表,每天除了吃飯和短暫的午休,每個學生有16個小時以上在看書學習,就算是站在操場上,手中也都拿著書本在誦讀,每時每刻可謂爭分奪秒。他們不能用手機、不能上網,學校采用的是準軍事化的管理。嚴酷的紀律和壓力,一度造成了學生跳樓多發。
它們并不孤獨。準軍事化管理、應試教育導向的高中在全國廣泛存在,例如遼寧省東港一中,在校生一度高達5000人。這些學校互相取經、交替強化應試模式,成為普通高中批量制造大學生(尤其是一本、二本)的經典模式。
社會各界對此現象的評價不一。以適齡學生家長為代表的社會群體對“超級中學”給予了極大的支持。毛坦廠的生源來自全國各地,雖然學習環境嚴酷,但家長大多理解并支持學校的行為。毛坦廠中學、東港一中每年一度的高考送行也是當地的盛事,令無數人感動。
為何有人支持“高考工廠”?因為傳統的高中教育,學生成績的差異來自學生天分(自制力和智商)和教師的教學能力,出身普通家庭、智商與自制力平常的學生在高考中缺乏競爭力。而“超級中學”模式彌補了這一缺陷。既然高校招生以高考成績為唯一標準,“超級中學”就將學生和教師的目標放在高考試卷上,將學習的內容標準化,以題海戰術重復性訓練學生的解題能力,抹平智商帶來的差異。
對“超級中學”的批評也是針對這一點。一直有人將中國缺乏創新思維、創造性不足等問題歸咎于應試教育。
討論“超級中學”模式對與錯之前,要明確兩個背景。第一,“高考工廠”出現在高校擴招以后。毛坦廠中學在1999年,本科上線不到100人,2005年突破1500人,2009年5000人,今年預計會超過10000人。衡水二中2006年的二本僅上線379人,到2014年,一本上線人數就高達3690人。這一數字增長的背后是高等教育普及率從1998年之前的4%-5%上升到2003年的15%、2005年的20%和2013年40%。其中高中升學率從1998年的40%升到現在的80%,初中升學率從1998年的20%升到現在的50%。
原先只有富裕家庭、聰明孩子才能讀大學,今天40%的適齡學生都可以入學,“高考工廠”才有用武之地,普通家庭才會在意自己的孩子能否進大學、進好大學。高考才有可能變成全社會都關注的熱點,全城配合,甚至不讓池塘的青蛙鳴叫,怕耽誤孩子睡眠、影響考試成績。
學生的自制力、學習理解能力是一項可貴的素質,多數人先天并不具備,并且嚴重依賴父母的教育水平。要考上精英教育時期的大學,好的師資與有高智商和自制力的學生,兩個條件必具其一。那時雖然有高考牛校,但限于招生規模,大多做不大。只有到了高等教育普及,才有可能出現“超級中學”。這類學校解決的主要是學生自制力不足的問題,而這恰是中國學校素質教育和家庭行為教育失敗的地方。
在大城市和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們眼里,高考要改革,應試教育要改革。有些家庭等不及改革,已經放棄國內的教育體系,高中階段就出國,在英美等地接受高等教育。事實上,高考改革已經在進行中,C9名校的夏令營、校長直薦、千分考、面試等方式展開的自主招生,都是嘗試,試圖全面考察學生素質、發展潛質。
但無法回避的是,這些先進的招生錄取模式,對學生的全面素質有更高的要求,這也意味著更大的教育投入,除了場地、設施等硬件外,更考量師資、課程設計,還要保證學生的營養、交通,當前財政和家庭能否有這個支付能力是存疑的。我們要明確一點,高考改革要重塑的絕不僅僅是招生錄取,更體現在教師、家庭的行為習慣和綜合素質。
說到底,一考定終身的招取模式,不過是低成本的人才選拔機制,雖然效率未必高,但勝在成本低。如果我們不能承擔更高的教育成本,目前的全國統考、一考定終身就有其合理性,那么“超級中學”模式就會一直存在。(作者為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