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

按照教育部要求,進入8月份后各大部屬高校陸續公布了2014年度決算情況。根據公布情況制作的各種 “大學富豪榜”引發了熱議。從年度收入總額來看,清華大學、浙江大學、北京大學分別以123.6億元、109.1億元和85.8億元盤踞排行榜前三位。
然而,總額并不能反映內里的收支結構,也無法體現學校師生規模差異所帶來的不同。究竟哪些高校是“真土豪”?高校又將錢花在了哪些地方?高校整體的財政狀況究竟如何?
《南風窗》記者收集了截至2015年9月已經公開去年決算情況的73所高校(211高校43所,985高校30所)的詳細數據。
統計結果顯示,73所學校共收入約2028.73億元,平均每所學校在2014年度獲得約27.79億元的收入,其中政府財政撥款共計約945.35億元,占學校總收入的46.6%,不到一半。支出方面,總計支出1808.9億元,占總收入的89.2%,沒有出現大規模收不抵支的情況。
有許多人聚焦于高校所獲得的總收入和政府撥款總額,但總額能反映校際之間的真實情況嗎?恐怕不然。由于高校之間的教職工人數以及學生人數有較大差別,財政撥款等相應出現差異當屬正常。
若僅考慮專任教師的人數,獲得“師均撥款”最多的其實是中央音樂學院,其次才是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總收入達到全國第二的浙江大學實際上只排名第10位。
將浙江大學和清華大學直接比較,能更清晰地看出財政撥款真正的校際差異。這兩所學校的專任教師均在3400人上下,但浙大2014年僅獲得27.1億元財政撥款,清華卻拿到了38.4億元,整整多出42%。
除了頂級985高校之間的差別,985高校和211高校之間的財政撥款流向更是受到矚目。2014年,211高校的財政撥款在2.9億元~17.5億元之間,校均8.5億元;而985高校的2014年財政撥款則在9.4億元~38.4億元之間,校均19.4億元。從校均數據來看,985高校的財政撥款約是211高校的2.3倍。
但是,985高校的師生規模一般也會大過211高校,985高校的校均專任教師人數約是211高校的1.9倍。換而言之,985高校用1.9倍的教師“換來了”2.3倍的財政撥款。
如果說撥款差異并不算太大,那么兩類高校之間真正的區別就在于撥款之外的“創收項目”,這在總收入上體現得更為明顯:211高校2014年收入在5.3億元~29.0億元之間,校均收入15.8億元;而985高校則在18.8億元~123.6億元之間,校均收入45.0億元—985高校的校均收入是211高校的2.9倍。
造成211高校和985高校收入差距的究竟是哪一類收入?
從數據來看,真正造成差距的是高校開展教學、科研及其輔助活動取得的收入,即事業收入,包括附屬高中和高校的學費以及住宿費、科研經費撥款等等。此外,985高校獲得捐贈收入和“投資收入”的能力大大優于211高校。
也就是說,985高校主要靠教學科研相關的收入和“投資能力”拉開跟211高校的收入差距,而211高校則是“校外機構”表現得更好—211高校的經營收入和附屬機構上繳收入都好于985高校,而經營收入指的是高校在教學、科研活動及其輔助活動之外開展的非獨立核算經營活動取得的收入。
實際上,不同高校因為“創收能力”不同,對于財政的依賴度也有相當大的差異。一些財政撥款數額巨大的綜合類院校,看起來并不那么“依賴”政府財政。浙江大學、上海交通大學、清華大學、中國石油大學(北京)的財政撥款占當年總收入的比例都低于35%,而北京中醫藥大學、陜西師范大學、東北林業大學、中央音樂學院這4所高校的“依賴度”則高于65%。
一些“財大氣粗”的高校是如何“創收”的?不同的學校有自己的“創收點”。浙江大學拿到財政撥款的能力雖不如清華大學,但其2014年的“投資收入”高達39.3億元,傲視群雄,第二名清華大學的此項收入僅15.1億元(投資收入等于“其他收入”減去捐贈收入,主要指投資收益、租金收入、銀行存款利息收入、現金和存貨盤盈收入等等)。
從全國的情況來看,“投資收入”占總收入比重排名全國前5位的,全部是上海、浙江和廣東的高校。
在財政部、教育部2012年12月印發的《高等學校財務制度》中,曾明確規定:“高等學校應當嚴格控制對外投資。在保證學校正常運轉和事業發展的前提下,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可以對外投資的,應當履行有關審批程序。”此外,高等學校不得使用財政撥款及其結余進行對外投資,不得從事股票、期貨、基金、企業債券等投資,國家另有規定的除外。
浙江大學公開的《2014 年部門決算》中,僅說明“其他收入”比2013年增加了16.6億元,并沒有對其中巨額的“投資收入”做出解釋。但是查閱公開報道可以發現,浙江大學曾在2013年9月出讓華家池校區三宗土地,最終以136.73億元總價成交,成為杭州“新地王”。2010年,被8億多元債務纏身的浙江大學城市學院就獲得了賣地還債的政府許可。早在2005年,浙江大學湖濱校區曾以24.6億的價格成為“地王”。
這些被納入“其他收入”口徑進行統計的“投資收入”最終花在了哪里?浙江大學39.6億元的“其他收入”有39.2億元都花在了教育支出尤其是高等教育支出上面,還有3000余萬成了住房保障支出。
此外,各高校還有不同的“創收來源”。 “211高校”上海財經大學主要是靠教育收費來“支撐”,其41.3%的收入來自于此—同屬華東地區的“985高校”東南大學的教育收費僅占總收入的9.1%。中國石油大學(北京)近6成的收入來自事業收入;中山大學的附屬單位上繳收入約為1.14億元,這在統計的高校中名列第一。
捐贈收入是否能作為高校的重點收入來源?目前來看還遠遠達不到。公布了2014年捐贈收入的53所高校里,收到的捐贈在55.2萬元~4.0億元之間,這最多也僅占這些高校總收入的3.8%。
各種“創收”的背后,是高校面臨的財政壓力。
跟頻頻引起關注的高校債務問題相關聯的,是高校的收支平衡情況。“有的大學其實是很凄慘的,它用相當一部分的收入來支付貸款利息,有時還要挪用老師的工資。”同濟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講師張端鴻認為,一些高校的貸款是高等教育規模擴張等特殊歷史階段的產物,債務一旦造成,不以盈利為目的的高校就需要用很多年才能消化,“這對高校而言是不公平的,高校的債務問題還是需要政府的幫助”。
從2014年的決算數據來看,已經有7所高校的當年支出大于收入,分別是福州大學、北京郵電大學、東華大學、北京林業大學、上海外國語大學、北京師范大學,以及北京大學。
福州大學在決算報告中的解釋是“化債專項經費列支了以往年度新校區建設經費”,北京郵電大學則是“學校沙河校區投入以及公租房建設導致支出增長較大”。東華大學并沒有在報告做出相應解釋,應《南風窗》記者采訪要求,該校有關財務部門負責人做出的說明稱:“根據上海市統一安排,回購了原社會化的學生公寓,學校于2014年動用以前年度結余資金支付了學生宿舍回購款,這是形成報表所反映的學校當年支出大于收入的主要原因”。
新校區的使用、學生宿舍的回購等等一系列支出,都跟樓房和土地的買賣、使用和開發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然而,教育支出一直是也應該是高校支出的重頭,對于絕大部分學校來說,會將通過教育收費所獲得的收入全額用到教育支出上面—只有極少數學校例外。
江南大學的2245.28萬元教育收費收入、大連理工大學1010.91萬元的教育收費收入、北京中醫藥大學的999.35萬元的教育收費收入、中國傳媒大學的1258.30萬元教育收費收入等等,就沒有被用到教育支出中,而是被用到住房公積金、購房補貼等住房保障支出當中。
決算賬目是高校財政的“晴雨表”,能反映出高校運轉的大致情況。去年7月底,教育部《關于公布<高等學校信息公開事項清單>的通知》明確規定,收支預決算總表、收入(支出)預決算表、財政撥款支出預決算表必須公開。
但從《南風窗》記者的搜索情況來看,這些決算數據的公開并不理想。首先就是公開的決算表比較“粗”,一些能真正反映問題的細化條目及其數據并沒有公開,比如高校教師的工資收入情況如何,具體的科研事業收入有多少,學校內不同學院的資金分配有什么規律?有些高校比較重視公開財政撥款的詳細使用情況,對于本校的其他往來收支用“空格”來代替。
其次就是對預決算情況的解釋說明非常少,許多學校只是單純地羅列與上一年的數據對比,并沒有對收支的大幅變動、分配、異常“挪用”做出明確說明。此外,極少數學校的公開形式和方式也頗為“隱秘”,被列入“985工程”的某重點大學用壓縮的圖片格式進行“決算公開”,圖片上的收支明細數據幾乎不可辨認;還有的學校給決算報告設置密碼,不輸入密碼就不能復制報告中的任何內容;有的學校的決算公開頁面網址已經無法打開……
有媒體曾粗略統計,“十八大”以來,僅中紀委網站“紀律審查”欄目公布的高校腐敗案件就已達50多起。而財政公開,僅僅是接受監督、預防腐敗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