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與責任

楊軍

最近一年在金融領域全球討論最熱的話題是什么？業內人士可能會說，那當然是TLAC（總損失吸收能力）。在今年G20領導人峰會前，將完成TLAC最終方案，提交峰會。自從2007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以來，金融界對金融風險和監管的反思一直持續。

之前，人們普遍認為，只要市場中的金融個體都是正常運轉的，整個金融體系就不會出大問題，所以之前的金融監管都是微觀審慎。危機過后，人們開始認識到，體系會存在合成謬誤，僅僅實施微觀審慎監管不足以防范系統性的金融危機。英國的《特納報告》、歐盟的《德拉羅西報告》和美國的《蓋特納報告》都認為：宏觀審慎監管缺失是導致金融危機的重要原因。

對系統性風險進行準確分析、評估和預警是一件難度非常大的事情，需要將中央銀行的宏觀經濟分析和監管當局的微觀監管信息進行有機結合，也就是說，這不是現有的任何一個機構可以獨自完成的事情，需要建立一個跨部門的委員會。比如美國，成立了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下設研究辦公室，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美聯儲、財政部和貨幣監理署等都是這個委員會下設機構的成員單位。

讓業內人士感慨的是，對于宏觀審慎和建立跨部門的委員會，國外并不積極，并不是他們認為這個不重要，恰恰相反，他們認為這個太重要了，之所以不積極，是因為覺得宏觀審慎實在是一件太難的事情，沒有把握做好，所以不敢擔這個責任。而國內一些人卻很積極，當然有些人積極肯定是因為這個太重要，但還有一些人積極，卻是因為覺得跨部門的委員會，是一項很大的權力。

過于盯著權力，而忘了責任，這是“官場中人”易犯的錯誤。金融是一個專業性很強的領域，尚存在這種現象。在一些專業性不那么強，或者所需能力很難量化的領域，這種現象更不罕見。

2000多年來，中國官本位的思想逐漸根深蒂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因為可以“學而優則仕”，“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而當一些人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嘗到“權力的滋味”時，便忘了自身所應承擔的責任。思想的轉變往往需要幾代人才能完成，所以大的社會轉型都動輒以百年計。處于轉型社會的中國，很多現代觀念并沒有伴隨改革和市場經濟成長起來。

曾經和朋友討論過人和制度哪個更重要。好的制度可以規制社會和人性，使其向好的方向發展，而壞的制度，則可能引出人性中的惡，似乎是制度更重要，但所有的制度都是人制定和實施的。對于普羅大眾來說，可能制度更重要，但對于占據著制度制定和實施的相關位置的大大小小的官員來說，“人”實在太重要。治“吏”一直是中國的難題。

隨著經濟社會的日益復雜，像金融這樣專業性很強的領域越來越多，很難完全監督。更需要行業的自我約束，需要人本身提高對權力和責任的認知。

在反腐持續強力推進，一批大小老虎落馬之后，之前一直被認為是改革最大阻礙的利益集團得以松動。而成為下一步改革障礙的，可能就會是與社會發展不相符的落后觀念。大大小小的官員，怎么看待“官位”，怎么看待權力和責任，會影響反腐之后的社會走向。在法治和市場經濟的制度框架之下，“人”是決定成敗的重要因素。能擔得起“宏觀審慎”的人才，才能帶領社會避免系統性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