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其浪漫，也極其混蛋

July

就我個人而言，并不喜歡《5 to 7》的中譯名《愛情限時戀未盡》，把一段骨骼清奇的愛情講成了略帶瓊瑤氣質的故事。《5 to 7》，特指傍晚5點到7點的限時戀愛，這段時間是曖昧、自由、飄逸的，相當于生命的真空地帶。于是，24歲的美國小鮮肉與33歲的法國魅惑熟女，舞著白日將盡的余暉，共譜了一闕動人的紐約戀曲—骨骼清奇在于，不只姐弟戀，這還是一出在男主父母、女主老公默許之下的婚外情。

這部美國版《晝顏》，不同于日本主婦們在夾縫里偷歡，它里面的婚外情甚至被置于“開放式婚姻”的光環之下。綠帽亂戴，綠燈亂開，就像網友所說的，極其浪漫，也極其混蛋，擺著理直氣壯的樣子演繹三觀不正的婚外戀。但是沒辦法，作為一部文藝小品，它實在拍得太美了，太多的小細節讓人怦然心動，太多的心靈密碼正中文藝青中年的下懷。曼哈頓的雨天、古根海姆博物館、中央公園長凳上的銘牌……點綴成一封寫給紐約情書的落款。郁郁不得志的紐約小作家和法國外交官太太，相遇于曼哈頓街頭，她點煙他側目，她心動他駐足，上帝的響指一落，靈魂的頻率發生共振。唯美的愛情，如夢似幻中還透著那么點古靈精怪。大城小事里的小團圓和小遺憾，濡濕了城市的底紋，也把人心浸得柔軟。戲中人談情，變成了觀眾與一座城市的艷遇，大家似乎都不忍心去苛責愛情的不道德。

以婚戀為表現形式，關于美國和法國的文化觀念差異，也是這部輕喜劇超出一般愛情片的地方。美國人“意淫”法國人，恰如男主看女主，神秘、高貴、魅惑、奢靡、如風般飄逸，難以捉摸。而她與丈夫欣然遵守的“開放式婚姻”也令涉世未深的文學小青年嘆為觀止：丈夫也有情婦不說，還感激他為自己老婆帶來了快樂，并邀請他參加中產精英的轟趴，四人對坐相敬如賓。看著小青年在外交官豪宅里如劉姥姥入大觀園，你還真得感慨：論道行，號稱Open的美國，在法國面前還是愣頭青一個。當短暫的占有無法滿足男主，他正式向女主求婚，反而喚醒了女主對婚姻的承諾與責任。此時，文化差異進階到了第二個層次，法國人的飄搖并非無根式亂蕩，一旦打破規則，涉及到立命之根基，他們便會很快縮回去，變成骨子里仍然守舊的人。而看似被牽著鼻子走的男主被撩撥起貪念之后，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美國式熱血，又打破了游戲規則，導致了這段詭異平衡的崩塌。這種動態的、由淺入深的逆轉與矛盾，產生了特殊的效果，造就了克制的激情和理智的浪漫，放在影片的語境里，就是一種性感。

看到這里，也就不會覺得導演在致力于為婚外戀洗白了。說實話，人生都有明確的期限，遇見真愛又是極其小概率事件，“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故事時刻都上演。拿真愛當擋箭牌也不是那么無可厚非。愛與婚姻很可能涇渭分明，戀愛是攻堅戰，婚姻是防守戰。愛是獨占、是霸道、是進攻，婚姻是包容、是寬恕、是守護。愛情是生命里流動的盛宴，婚姻則是穩固的承諾。愛情里沒有柴米油鹽、瑣碎日子的磨蝕，瀝盡了世俗雜質，像溫室花朵只承沐陽春白雪，而婚姻才能對蚊子血和飯粒子相看不厭。我們不能高估愛情的魔力，也不能低估婚姻的韌性。

這部愛情片的美，源于它的純粹。純粹就是，它拋卻了世俗里所有陳規戒律。遠山淡月不容騰起人間煙火，“完美的愛情”也完美閃避了世俗的考驗。所以不如把它當做生命中的蜃景，有過相遇和交際，就已經很好。一段完美愛情的意義不在愛情本身，而是它的光輝映照在兩個人身上的光芒。一個感受到了“真切地活著”，一個重塑了自我。結尾處，懷才不遇的文青汲取繆斯的靈感，成了成功的作家。他有了妻子和孩子，又與女主相遇于古根海姆博物館，波瀾不驚之下，流淌過暗自悲喜的歲月，見面微笑之中，兌現著沉默封印的誓言，彼此不失風度和優雅，只在她偷偷脫掉手套，露出他送她的求婚戒指時，才泄露了心跡。我喜歡這個略顯俗套的結尾，這不是流俗，更似留白。我們與欲望之間的距離，開辟出了生命的審美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