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企業融資的出路在哪里

張綱綱

就在中國股市大起大落，又一次演繹悲歡離合和人間百態的時候，中國的出口卻悄然地迎來了自己連續第三個月的下跌。而作為支撐中國出口主力軍的中小企業，在出口下行的壓力下，他們的生存環境，特別是融資環境如何，再一次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在最近一次針對中小企業生存環境的調查中發現，市場和行業壟斷，政府的行政干預，缺乏針對中小企業的立法保護等，是備受中小企業所詬病的，也是目前制約中小企業發展的一些主要障礙。而在這所有的制約因素當中，“融資難，融資貴”，在這次被調查的中小企業里面，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被列為企業發展過程中的最大障礙，是制約中小企業發展的“瓶頸”。

中小企業融資難，有其理論上的依據，這有時也被稱作“融資斷層”。大家知道，基本的融資方式，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債權融資，像銀行的貸款等；另一種就是權益資本融資，最常見的就是發行股票。對于債權融資，銀行和金融機構在發放貸款之前，需要對申請貸款的企業進行風險評估，而這是有成本的。為了降低成本，銀行一般要求申請貸款的企業提供資產作為抵押，從而降低貸款的風險。而對于廣大中小企業，一般缺乏可用于抵押的資產，因而在向銀行申請貸款時受阻，這也叫作“債務斷層”。而對于股權融資，投資者在決定購買企業股票之前，需要對企業的財務業績，發展計劃和前景進行審核。而廣大中小企業所存在的一個普遍問題就是沒有透明的財務數據，即使有，也不健全。這種信息上的不對稱，使得中小企業在權益資本融資上舉步維艱，這也叫作“權益斷層”。

“融資斷層”的存在，使得中小企業在融資上比其他企業要困難得多。但中小企業融資難，并不只是中國所獨有的現象。即使在一些發達國家，像美國，英國和德國等，中小企業融資難，也是很普遍的，因而成為各國政府在施政中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之一。譬如英國，為了鼓勵金融機構向中小企業貸款，英國政府在2011年推出了“梅林計劃”（Project Merlin），列出了硬性指標，要求英國的五大銀行當年必須向中小企業發放760億英鎊的貸款，同時免費為中小企業的貸款做擔保，再加上地方性的金融機構對中小企業的大量貸款，這對于幫助英國中小企業從經濟危機中恢復過來和英國之后經濟的強勁復蘇，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與歐美不同的是，中國中小企業在融資上不僅要受“融資斷層”的困擾，而且還要受金融體制的制約，在融資時被排斥在主流之外，因而更為艱難，難如上青天。主要原因，是因為中國的銀行業和信貸機構，被幾家大的國有銀行所把持，而它們的主要服務對象是那些國有企業和一些資質良好的大型民營企業。由于其在市場上的壟斷地位，光這些就能夠保證它們賺得盆盈缽滿，因而對于為數眾多的中小企業，特別是在對中小企業貸款又存在高風險、程序繁瑣、吃力不討好的情況下，這些國有銀行根本不屑于貸款。而另一方面，現實上廣大的中小企業有非常迫切的資金需求。這樣一來，需求旺盛，供給不足，供需脫節，中國的中小企業陷入了融資的真空狀態。

而中小企業在融資上所遭受的待遇和困境，是不公平的。據統計，中國有4200多萬家中小企業，它們貢獻了超過六成的GDP，解決了八成以上的城鎮就業人口。就是這么一個對中國經濟舉足輕重的群體，在融資上卻受到了農民工的待遇，被當作二等公民，這公平嗎？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的中小企業，和千千萬萬的農民工一樣，克服在資金，體制和市場上的種種困難，不靠天，不靠地，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創造了中國經濟騰飛的奇跡和輝煌，中國的中小企業是不是很可愛和可敬，他們在融資上是不是應該獲得更好的待遇呢？

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由來已久，受到了各方的關注，政府和相關部門也相繼出臺了許多措施，但收效甚微，現在已經變成老大難的問題了。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日新月異，各種依托于網絡平臺的金融創新層出不窮，像新三板，股權眾籌等等，為中小企業融資帶來了新的希望。政府部門也相繼出臺了一系列的相關政策和法規，鼓勵這些金融創新的發展。問題是，這些金融創新真的能起到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的作用嗎？

這就必須談到中小企業的融資結構。在融資上，中小企業有著自身顯著的特色，那就是以債務融資為主，權益融資為輔。出現這種融資特色，是一個很自然的結果。債權融資，屬于間接融資，不需要與出資人直接打交道，只要與他們的中間人—銀行或信貸機構談就可以了，所以成本低。再加上由于在企業破產清算時，債權人在賠償時排在投資人的前面，風險因而較之股權融資要小許多，融資成本也就相應的低了不少。以在歐洲權益融資最為發達的英國為例，超過75%的中小企業融資，是靠債務融資實現的，權益資本融資不到2%，大約為英國GDP的0.026%。在美國，中小企業權益資本融資比例較英國稍高一些， 但也不到GDP的0.045%，主要靠的還是債務融資。

而國內最近出現的金融創新，像創業板和新三板，它們都是股權融資，股權眾籌也是權益融資，而權益融資在整個中小企業的融資機構中只占很小的比重。所以，權益融資發展得再好，充其量也只是發揮了積極補充的作用，它解決不了中小企業融資的根本問題。道理很簡單，現在滬、深兩市加起來不到2600家上市公司。如果把創業板，新三板和通過眾籌平臺等其他方式發行股票的公司加起來，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1萬家公司，這與 4200多萬家中小企業比起來，簡直就是滄海一粟。而且，股權融資的特點，決定了這一融資方式不可能大面積推廣，只會適用于一小部分滿足要求的企業。就算這一極小部分企業的股權融資發展得再好，規模再大，剩下的幾千萬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而且，這些金融創新本身也存在許多問題，亟待解決。而這些問題，在短期內將會對這些金融創新起到制約作用。比如新三板，作為非上市股票轉讓系統，目前只有機構投資者準入，融資規模小，流通性低，對融資雙方來講，都缺乏吸引力，因而發展緩慢。再比如股權眾籌，投資者和融資企業碰不著面，投資者怎么行使對融資企業的監督權？誰又來保證融資企業不是非法集資和圈錢？在股權眾籌中，眾籌平臺理論上只是起一個中介的作用，但在實際操作中，眾籌平臺對這些融資企業又起著監督管理的作用。眾籌平臺定位的模糊，使得眾籌平臺為了自身的利益而掩蓋融資企業問題的事情難免發生，在這種情況下，投資者蒙受了損失，誰負責？等等。

所以，這些金融創新，受中小企業融資結構的特點和它們本身所存在的問題這雙重因素的制約，不會從根本上解決中國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困境。但是，瑕不掩瑜，這些金融創新的積極意義在于，它們為中小企業融資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對現有的中小企業融資起到了積極補充的作用。

中小企業融資結構的獨特性決定了，要想從根本上解決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必須從債權融資的角度入手。也就是說，思考的重點必須放在怎么樣才能讓廣大的中小企業在需要貸款的時候能貸到款上面來。而要做到這一點，建立一套專門服務于地方性中小企業的中小型銀行和信貸機構，勢在必行。

現在的情況是，國內的金融領域基本上被幾家大的國有銀行和一些國有地方性銀行所把持。他們雖說營業網點遍布各地，但是中小企業不是他們服務的重點。光靠他們，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還是不會得到解決。否則的話，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也不會一直拖到今天。所以，要想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必須在現有的國有銀行和金融機構的基礎上，依靠新的資源，再設立一批專門服務于地方的中小型金融機構，負責對當地的中小企業發放貸款和提供其他金融服務，填補中小企業在融資上的真空地帶。

怎么做？一個現實、可行的辦法，就是讓龐大的民營資本進入金融領域，在相應的政策和法規的引導和監督下，讓民營資本建立起專門服務于本地的中小型金融機構，來填補中小企業在融資鏈上的短缺。如果說中國的金融改革，對外是逐步放開資本市場的話，那么對內就一定是向民營資本開放，讓民營資本進入金融領域，彌補國有銀行在中小企業融資上的不足。對內放開金融領域，還有利于打破國有銀行的壟斷，通過競爭提升國有銀行的效率，實在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近來，P2P網絡信貸模式的崛起，在一定程度上為民營資本進入金融領域，打了前哨，起到了試驗田的作用。P2P依托于網絡平臺，把債權人和債務人通過網絡聯系在一起，這實際上是間接的讓民營資本進入到了信貸領域。目前，國家還沒有出臺專門針對P2P的政策法規，沒有明確說行還是不行，但同時也沒有對其喝令制止。估計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行，就推廣；不行，就收。對于P2P來講，沒有反對就是好消息。看來，讓民營資本進入金融領域，在政府層面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共識。

但是，與其他金融創新一樣，P2P模式自身有著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制約P2P發揮為中小企業融資的積極作用。比如說，對P2P的監管問題。P2P作為一個平臺，起的是中介的作用。在債權人和融資企業分離的情況下，P2P成了誰都管不著的真空地帶，P2P的胡作非為的情況也就在所難免。最近，發生在廣西的“有錢貸”非法集資案，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又比如：為了克服“融資斷層”問題的出現，P2P引入了擔保機制，讓第三方擔保公司為融資企業擔保，從而降低債權人的貸款風險。但在實際操作中，許多所謂的獨立擔保公司是不靠譜的，要么是自身資質不過關，要么是與融資雙方有關聯。于是，又出現了為擔保公司做擔保的。這么一環一環擔保下去，到最后實際上是誰都沒起到擔保的作用。就這樣，大家寄予厚望的擔保機制，成了形同虛設的“花瓶”。

所以，想要單純依靠P2P來解決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是不行的。P2P，只是一個平臺。只有讓民營資本進入國內金融信貸領域，同時利用P2P和其他網絡平臺的優勢，建立起專門服務于當地的中小型金融機構，才能真正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而這也應該成為國內金融改革的主要方向。

而這場針對國內市場的金融改革，已經是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一方面，許多中小企業在融資難這一“瓶頸”的制約下，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如果這一問題再不能得到盡早的解決，他們的生存就會面臨巨大的威脅。今天還在的企業，明天很可能就見不到了，因而等不起；另一方面，這么做也為龐大的民營資本找了一個去處，從而分流一部分股市上的資金，減輕股市的壓力。現在，中國實體經濟的低迷和股市過去一段時間的空前高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股市的泡沫，一定程度上是因為政府在抑制房地產市場過熱后，大批的民間資本一下子沒了去處，于是流入了股市的結果。如果允許民營資本設立地方性金融機構，一大部分民營資本就會從股市中分流出來，從而減少了股市泡沫繼續膨脹的危險，因而等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