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南
筆者有時會去江邊散步,那里有一個跳廣場舞的方陣,約有百來人的規模。每一次走過,筆者總喜歡繞到舞蹈方陣后邊看,心情就會顯得輕松、愉悅。如果你在方陣前面看,你會有點不自在。因為這些舞者每個人都緊鎖雙眉、緊閉著嘴,目光呆滯,整個動作很熟練,但與歌曲的旋律和內容完全是不協調的,這就形成一種怪異的場面,好幾次把筆者“嚇得”不輕。從此不敢輕易地正視她們的形象。
其實,筆者很熟悉這些面孔,在辦事機構里,到處是這種面孔;在辦公樓里,每張桌子后都是這樣的面孔;在一些國企大飯店,同樣是這種面孔;在學校里,有些老師也是這樣的面孔。當然,每個團體機構應有它的特殊性,有它的自有的文化,不能搞得像個農貿市場。但是過于的呆板,過于的僵化,群眾就說這是“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筆者過去也是帶著那種刻板僵化的表情,神經質地過了幾十年。后來有一天突然想明白了,那是一種拒人千里之外,于別人、于自我沒有丁點好處的怪相。所以就下決心改,慢慢地糾偏。
改變筆者觀念的,都是一些很平凡的人,平凡到我甚至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其中有一位是裁剪衣褲的中年婦女。她每天清早就擺攤了,那攤檔上無片瓦,無遮無擋,兩張凳子,一張自己坐,一張客人坐。她所有的財產是一部小型縫紉機,一個總是裝滿東西的編織袋。筆者每次走過,總見她專注地,認真地低著頭在勞作。每次客人來裁衣、補衣褲,一律微笑著,從不大聲議價。每逢有老鄉來,一邊不停干活,一邊“吱吱喳喳”說話;每當陰雨連綿天,就縮卷在人家的樓梯底下,兩眼焦慮地巴望著;每次看見自己小孩放學,母愛便掛在臉上,甜滋滋地笑著。風吹雨打,四季轉換,那街道依然可見那個小攤檔。筆者凡是有衣褲裁裁剪剪、縫縫補補,都拿去她那里,她都十分得體地接待,有一次,筆者忍不住問了:
為什么前幾天不見人呢?
裁衣婦女:街道要搞檢查,不準流動攤檔擺攤,怕影響市容。
筆者問:為什么今天又可以擺呢?
裁衣婦女:因為她們都認識我,知道我是一個好人,特別允許我設攤。
筆者:那不是挺麻煩的嗎,受得了嗎?
裁衣婦女:沒啥。過日子不想太多、太高,就不覺得有啥的。
筆者:我看你挺會應對各種人和事的,挺有些應對的辦法。
裁衣婦女:有啥哩。做人像穿衣,干凈、得體,多種顏色,多種款色,不單一,就討人喜歡。
就是這么一句話,深深地震撼了筆者。是的,這是一種美的追求,一種正常的心態的呈現。人們,決不可能回到幾十年前那種“四種顏色”,“八個戲”,“一個調子”,一種“木刻臉”那樣的生活。誰愿意過那種生活他自己回家后關起門來過把癮吧,誰也管不著。
筆者還認識一位著名刊物的老總,他當過知青,當過工人,當過記者、編輯,他的面孔可豐富了,對知識分子他會文雅,對工人兄弟他會開懷大笑,喝上兩杯,對干部會比較嚴謹,對企業家會比較尊重。他會很快調整不同的面孔、語態,應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退休后,當了一個人人都喜歡的“攝影導游”。有一次筆者與他討論“人的適應力”的問題,他說:人生有時像攝影,不同的角度會產生不同的感觸,不同的特點,但事物仍是那個事物。所以,不要以偏概全。要選擇最美的,最有特色的,最能打動自己和別人的就是最合適的,這就容易適應。角度可多角度,題目可實可虛,但取景千萬別假,假是令人最反感的。
其實,做人做事也一樣,你要有強的適應力,親和力,你就不能特殊、異常。你當了村長,你見了父母親你還是兒子;你當了縣太爺,回到家里你還是丈夫和父親的面孔,不要擺出作報告時那個樣子;你評上了教授在同學面前還是同學,別老擺出一副開講座的怪模樣;你當了警察見到小時候的伙伴還是伙伴,別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他們。
多種面孔是智慧的表現,是一種理智的選擇,你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對象面前,你要主動去適應。這樣,才會贏得不同層次的人的好感、信任和尊重。反之,你硬梆梆地,木無表情地,刻板的面孔去生活、工作,不論見到什么人都是那一張不變的面孔,那叫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