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
“你是哪種老板,想做龍頭還是想分一杯羹?”
“我當然想做龍頭啊!規模越大就有越多的資源來提高技術。”
回答記者的提問時,張一鳴簡單直白。
“今日頭條”——一個聚合了5.1億單日文章閱讀量的個性化信息推薦引擎。從29歲開始,CEO張一鳴只花了3年時間,就讓中國超過1/3的手機網民下載這款手機應用,累計激活用戶數已經達到3億。

但顯然,張一鳴并不滿足于眼前的這個“信息分發平臺”,開始把目光轉向內容。他看到“創作的生態有很大變化,很多獨立的、更小的媒體出來”,他們需要支持。
現在的今日頭條上有3萬多個自媒體頭條號,創作的作品占今日頭條文章總數的30%以上。今日頭條為創作者提供創作的工具和平臺,就連沒有匹配廣告的自媒體頭條號也給他們廣告分成。
有同事反駁他“明顯和商業利益不對等”。而張一鳴的目的只有一個——繁榮整個內容生態。
當然,他取了經。從他欣賞的特斯拉的老板伊隆·馬斯克身上,揣摩到了“龍頭范兒”——領跑全球電動汽車技術的特斯拉公司開放所有專利技術,鼓勵新能源汽車的開發。
張一鳴看到領跑者需要有一些額外的付出,領先到一定程度就要為行業的基礎做投入。
“用更大的視野”看問題,解決自媒體創作者的報酬,他認為是“行業面臨的問題集中到了你身上,行業的問題不解決,你也沒有出路”。
碼農談內容,邏輯戰勝一切
在移動互聯網的內容生態鏈中,張一鳴給今日頭條選擇的角色是“分發平臺、創作工具提供者,協助變現,也是商業化合作者”。“生態”這個詞最早來源于希臘語,指一切生物的生存狀態,以及它們之間和它與環境之間環環相扣的關系。
張一鳴在分發平臺基礎上疊加創作平臺和孵化的功能,試圖帶領今日頭條成為移動互聯網內容生態系統的“龍頭”。
回到原點,碼農張一鳴希望做一個“全網”“全內容”的搜索平臺。作為“重度信息需求者”,他注意到“信息很多很雜亂,搜關鍵詞很慢,最好系統給你直接推出來”,所以張一鳴要解決分發的問題,這也是今日頭條最基礎的定位——個性化信息推薦引擎。
做好個性化推薦后,張一鳴關注到這樣一群人——沒技術、沒運營、沒銷售、沒市場,有創作能力。“這個時候我們要完成更多的功能,讓自媒體創作者在生態系統中活得更好。”張一鳴說,頭條號為內容創作者提供工具,滿足他們的創作需求。分發和技術的門檻解決之后,再用孵化解決內容創作上“青黃不接”的問題。
平臺搭建好還不夠,作為網絡內容環境中的一員,張一鳴意識到“生態關系”的重要性。他要想辦法讓今日頭條和內容生產者和諧共存,利益分配是關鍵。
和今日頭條的平臺有關聯的,張一鳴秉承“誰對用戶貢獻大,就給誰分配得多”。
自媒體頭條號是張一鳴為自媒體創作者提供的創作工具和平臺,并且給他們的文章廣告分成,目前,這些自媒體賬號單月分成超過300萬元。“300萬這個數字絕對不高,因為我們的起步晚,起點也比較低,我并不想說這個數字有多么好,但是這幅圖中非常明顯的是增速。”張一鳴說。
而傳統媒體的情況更為復雜,在新媒體的沖擊下,紙媒廣告收入受到重創,在內容生態鏈中的位置也被迫下移。即使按照今日頭條的分配規則,讓傳統媒體在廣告分成中“拿大頭”,張一鳴仍認為廣告和補貼都不足以解決傳統媒體的負擔。

他在醞釀為傳統媒體提供更多的服務,比如,分享用戶的閱讀興趣與習慣,對于生產優質內容傳統媒體考慮付費的深度閱讀。
而面對有些功能類似的移動互聯網產品加入競爭,張一鳴打了個比方:“跑步時不要旁顧左右,只往前看,跑在前面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供應有限,你先到一個休息站可以把最好的飲料喝了。”開始是“Winner takes more”,意味著領跑者剛開始會有更多的優勢,然后就是“Winner takes all”,意味著領先到一定程度就會有絕對的優勢。
“今日頭條”長勢如此迅猛,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張一鳴邏輯清晰的大腦,這也正是讓投資人王瓊印象深刻的一點。“他慣用的表達方式是‘第一、第二、第三’,還經常在說第三條的時候順便回顧一下前兩條,以確保自己表達的完整和嚴謹。他樂于打比方、舉例子,確保對方徹底聽懂。”
技術控做產品,人和機器都要深度學習
9月21日上午十點半,張一鳴和一車熱騰騰的早餐包子一起出現在“今日頭條”的兩扇小玻璃門前。員工們各自選走自己喜歡的餡兒的包子,張一鳴則直接走進辦公室接受專訪,他的時間很緊。
和他時間一樣緊張的是辦公場地。從2012年公司創立之初的十幾個人迅速增長到2015年的1000多人,“今日頭條”已經租下了附近所有閑置的寫字樓房間。他們的員工分散在七八個區域工作,每兩個相鄰的座位間隔不到半米。要不是張一鳴的辦公室小到站5個人就會轉不開身,讓人很難相信這還是一個創業公司。
打造一個技術驅動的產品,張一鳴非常看重機器深度學習,他追求“讓機器更懂你”。
他相信通過機器深度學習,今日頭條能達到最理想的狀態——“在100萬個內容面前,機器選擇的100篇和你自己挑選出來的結果一樣”。
“但剛開始‘困難很大’。”張一鳴的創業伙伴也是他的大學室友梁汝波說,我們的初創團隊都是搜索技術人才,沒有人懂得個性化推薦該怎么做。因此,張一鳴只能“自己找書學習”,研發出今日頭條個性化推薦的第一版代碼。
目前,張一鳴也只給今日頭條個性化推薦的算法打40分。半年以前,他只打30分。這10分的進步重點在于,他引以為傲的算法現在可以支持比以往規模更大、更精細的特征組合,比如現在機器可以根據休息日和非休息日的需求,區別推薦不同的內容。
張一鳴同樣看重自己的學習能力,他愛好“發呆”,但絕不是放空,而是安靜地飛速思考。他喜歡深度涉獵各個領域的知識,絕不能容忍只是接收信息,他要做到整合、理解和應用。
2014年,發生在今日頭條和媒體之間的版權風波是公司創立以來最棘手的問題,當時,今日頭條是否侵權的問題被媒體推向輿論頂峰。據梁汝波回憶,當時的張一鳴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緒波動,他只是“迅速召集全公司能幫得上忙的人開會,商量誰可以做些什么”。
紛爭之后,張一鳴開始深度學習。他去查找版權的起源、利弊,以及現在的法律如何規定。甚至,他還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找到了版權的身影——計算機領域的開放源代碼運動。
之后,張一鳴意識到處理和協調關系的重要性,思考建設好的內容生態,需要爭取更多的合作方。
他說服自己要更有耐心地去接納不同聲音,開始更多地考慮整個內容生態、考慮合作伙伴,更多地向公眾說明想法。
理科生講情懷,理性地掏心掏肺
在不久前的頭條號創作者大會上,張一鳴第一次面對1000多人演講。為了激勵內容生態系統的重要一環——自媒體創作者,讓張一鳴講講情懷。
站在追光燈下,提起“情懷”,張一鳴說:“我查了一下情懷的英文解釋,feelings,這還比較好理解。今天跟大家分享一下,在內容產業變革的時代,我的feelings:憂慮和興奮。”
然后他把這個本該“有情懷的演講”變成了“我們為什么要采取這些措施支持創作者”,用充分的數據論述目前的網絡內容創作不足、質量不齊、分發不力、回報不高,繼而把重點放在“錢”上,拋出“千人萬元”計劃:一年之內,至少1000個自媒體創作者每個月獲得一萬元以上的回報。
“從宏觀的角度上,(今日頭條)能夠促進信息的分發和流動。從個人角度上可以幫助用戶更有效地獲取信息,更方便地創作內容,獲得更好的回報。”張一鳴這樣解釋自己所做的事。
說到創業,有人想要“賺筆錢”,有人想要“做件事”,張一鳴覺得自己是后者。
“如果你偶然發現青霉素能消炎,你是先考慮用它去救人還是先想到賺錢呢?應該都是先想到救人。我們也是一樣,到了這個時代,有個性化的方式來推薦信息,我就想把它做出來。”關于賺錢這件事,張一鳴有一個基本信念:當給社會創造很大價值時,社會自然也會回報你。
2014年6月,今日頭條拿到1億美元的C輪融資。目前估值約5億美元。
梁汝波聽張一鳴說出“情懷”這兩個字“確實挺別扭的”,說“他只會理性地掏心掏肺”。從上大學到現在,他從來沒見過張一鳴有打雞血的狀態,“不過分興奮,也不過分沮喪”,他的情緒只在這兩條線之間波動。
“我覺得情懷是一種超越個人利益和感受的追求,這樣來看,他還是挺有情懷的。”今日頭條副總裁林楚方顯然已經適應了理科生張一鳴的思維方式,“他們理科生不那樣說話。”
從一個簡單直白的技術男發展到一個需要應酬交際的CEO,張一鳴也不得不適應一些變化。
去年,他的發型還很隨意,有時候可能因為睡覺姿勢不好還支棱著幾根,現在他換成了清爽的寸頭。前往美國參加互聯網論壇,張一鳴坐在微軟總裁比爾·蓋茨和亞馬遜總裁杰夫·貝佐斯的中間,看上去也很自如。
老同學梁汝波前些天忍不住調侃張一鳴:“你是怎么適應過來的?”
“我還沒適應呢!”張一鳴拋回一句,依舊簡單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