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投后希臘陷入新僵局

張綱綱

7月7日，按計劃希臘政府要向歐洲的債主提交最新的經改方案，但希臘方面只報上來一個與先前“減債提案”大同小異的方案，歐元集團又被放了一回鴿子。面對出爾反爾、耍小伎倆的希臘政府，歐洲已經失去了耐性。在7月7日歐元區國家首腦和財長的碰頭會后，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向希臘發出了最后通牒：希臘必須在7月9日之前提交最新的經改方案，7月12日歐盟28國領導人將會對此作一最終了斷。

7月5日傍晚，雅典憲政廣場上鑼鼓喧天，旌旗飄揚，數以萬計的希臘人聚集在那里，慶祝在當天舉行的希臘公投中，有超過六成的希臘人，響應希臘左翼政府的號召，用手中的選票對歐洲債主們所提出的經濟援助條款說“不”！

在經受了長達6年的經濟危機折磨之后，部分希臘人視這次公投結果為他們第一次階段性的勝利。希臘總理齊普拉斯稱，公投結果反映了希臘老百姓的呼聲，這將會在今后與歐洲債主們的談判中增加希臘政府的談判籌碼，起到十分積極的作用。

齊普拉斯給希臘人民畫了一張大餅，但希臘老百姓所能看到的是：貨架空空的超市、關門大吉的企業、減少服務的醫院，還有大門緊閉、不知何時才能開張的銀行。現在，普通希臘人為了60歐元（許多自動取款機由于沒有20元現鈔，實際只能取到一張50歐元面額的現鈔）而在自動取款機前排長隊；滿頭白發的退休人員為了領取一周不超過120歐元的生活費，在少數開門的銀行外排上一整天甚至更長時間……

對于大多數希臘老百姓而言，公投的結果絲毫沒有帶來勝利的喜悅；恰恰相反，許多希臘人心里對未來充滿了恐懼，對希臘今后的走向感到茫然。這次公投，希臘人站起來對歐洲的債主們說“不”，等于是和他們撕破臉了，再坐在一起談判，還會有什么好結果呢？用一些希臘人的話說：公投之前，情況雖糟，希臘還在歐元區內，大家至少還知道事態會向哪個方向發展；公投之后，情況一樣糟，但現在希臘能否留在歐元區內已成未知數，大家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走向了！

這次希臘公投中，反對票雖高達61%，但不可忽視的是那近四成的支持者。這兩派之間，不光在對待是否接受歐洲債主們的貸款條款上觀點迥異，他們的差異也反映了希臘社會底層和中上階層之間日益擴大的鴻溝和利益上的對抗。雖然在拉選票和正式投票的過程中，兩派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沖突，但是，那些投反對票的人公開罵那些支持者為“叛徒”，而支持者則反罵反對者“腦殘”，兩派之間的裂痕是越來越大了。對于希臘這樣一個已經千瘡百孔的國家，公投加劇了希臘社會各階層之間的分裂和對抗，絕不是什么好兆頭！

令外界矚目的是，桀驁不馴的希臘財長瓦魯法基斯在公投后宣布辭職，成為希臘公投之后的第一個犧牲品。在辭職時，瓦魯法基斯提到，他很清楚在歐元集團內部，有許多人不希望再看到他。公投結果出來之后，希臘與歐元區勢同水火。在這種情況下，瓦魯法基斯的下臺，是否齊普拉斯有意軟化自己的立場，向歐洲的債主們示好呢？

對于歐洲“三駕馬車”（歐委會、歐洲央行和IMF）的領導人來講，這次希臘公投的結果，可以說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說意料之中，是因為這次公投不外乎支持和反對兩種結果，沒有所謂的“第三條道路”。所以，歐洲的領導人對兩種結果都有一定的心理準備。雖然歐洲的頭頭腦腦不希望看到反對的結果，但當這個結果真的出現，也不會大驚小怪。

說意料之外，是因為在公投之前，歐洲一些重量級的人物，像德國總理默克爾、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和歐洲議會議長舒爾茨等，紛紛在不同場合警告希臘不合作的嚴重后果。舒爾茨更是明確指出，希臘如果投反對票，那就等于退出歐元區！歐洲政壇的大佬們覺得都這么說了，多數希臘人肯定會審時度勢，在公投中投支持票。這樣一來，齊普拉斯和他領導的左翼政府就得下臺，而一個較為溫和的政黨將會取而代之，從而為后面的談判鋪好道路。沒想到希臘人民在齊普拉斯的煽動下，一根筋地走了下去。

公投結果出來后，歐洲債權人陣營中彌漫著憤怒的氣氛。作為希臘最大的債權國，德國內部鷹派的聲音日益高漲。德國副總理加布里爾就指責齊普拉斯用公投要挾歐洲，撕毀了歐洲對希臘的最后一絲信任。歐委會主席容克也公開指責齊普拉斯出爾反爾，稱自己有被愚弄和背叛的感覺。荷蘭財長和歐元集團的總裁戴松布倫在社交網站上稱，公投結果令人很遺憾，希臘將會為此付出代價……歐元區18國也空前一致，態度強硬，而歐洲央行也在此時停止了對希臘銀行的緊急流動性貸款，使許多人覺得希臘被踢出歐元區幾乎已成定局。

可是，就在公投后24小時內，歐元集團表面上的鐵板一塊不再，呈現了兩種聲音：一方以法國和意大利為首，法國總統奧朗德表示，歐洲還是應該盡早和希臘恢復談判；另一方以德國為首，默克爾堅持對希臘政府持強硬態度。7月6日，默克爾和奧朗德緊急磋商后，雙方公開表示重啟談判的大門對希臘政府依然是敞開的，希臘和歐洲債主們達成新援助協議的基礎“依然存在”。

德國和歐元集團在希臘公投后立場的顯著變化，表明希臘人在公投中的堅定立場，一定程度上起了作用，迫使歐洲的一些領導人不得不軟化自己的立場。

但是，歐洲的領導人指出：同意談判并不等于同意接受希臘政府的經濟改革方案。如果希臘政府不能拿出一份足以說服歐洲債主的經改方案，那也是白搭。所以，談判能否成功，還是取決于希臘政府有多大的誠意。球，又被踢到了希臘這一邊。

為了給希臘政府施壓，歐洲央行適時停止了對希臘銀行的流動性貸款，迫使希臘大多數銀行不得不關門停業。希臘政府也作出了資本管制，每天個人提款不能超過60歐元。盡管這樣，希臘銀行的流動性現金還是銳減，據估計最多只能支持幾天。如果歐洲央行依然不松手，那么希臘銀行沒有辦法，要么申請破產，要么重新發行新的貨幣，但后者相當于放棄歐元，選擇退出歐元區。

所以，希臘銀行的現狀，使得希臘政府與歐洲的債主們重開談判并早日達成協議，變得十分緊迫。但談判需要雙方的努力，一頭熱是沒用的。

希臘這邊，齊普拉斯敏銳察覺到了歐元集團立場的軟化，意識到歐洲最后還是不想因為希臘而破壞歐元區和歐盟的完整，因而坐地起價，不僅要求歐洲給希臘提供總額為291億歐元的第三筆經濟援助貸款，還要求歐洲的債主對希臘的現有債務減免30%，以此來換取希臘政府對歐洲債主們所提出的改革方案的支持。

而歐洲債主這邊，特別是德國這邊，對希臘政府的坐地起價、耍流氓，明顯難以接受。默克爾表示任何無條件的債務減免，只會摧垮歐元區。其實，默克爾本人是不希望希臘在自己任期內出什么問題的，否則就會給自己留下政治污點，這可能也是她與奧朗德會面后改變了強硬口氣的原因之一。但是，希臘政府不領情，得寸進尺，進一步提出了新的貸款和減免現有債務的要求。對于貪得無厭、毫無信用的希臘政府，德國人已經受夠了。德國國會早就放出話來：希臘別想再從德國納稅人手里拿出一個子兒來。默克爾即使內心想放希臘一馬，但要想在德國國內獲得通過，前景十分渺茫。所以，現在對默克爾來講，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棘手。

現在看來，希臘和歐洲的債主們能否最終達成協議，表面上取決于希臘政府能否拿出一份令大家滿意的經濟改革方案，實際上卻取決于歐洲的政治領袖們是否要顧慮把希臘逐出歐元區的輿論后果。希臘雖然只占歐元區經濟總量的2%，可一旦退出，就為退出歐元區制造了先例，這個罪名，默克爾和奧朗德不想擔，也擔不起！

所以，盡管大家都不喜歡對方，但齊普拉斯和希臘政府實在是需要歐洲債主們的救命錢，而歐洲的債主們也不想因為希臘這個二流角色而破壞歐元區的宏偉大業。雖然別扭，但雙方應該會達成基本的諒解。即便希臘先退出歐元區等時機合適再回來，也不是不可想象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