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如何應對“貨幣戰爭”

何亞非

國務院僑務辦公室

副主任

3月9日，歐洲央行正式啟動新一輪量化寬松計劃。與此同時，希臘民粹主義政黨上臺，引起全球金融市場對歐元的擔憂。同期我們看到美元一路高歌、不斷走強。不少專家估計美元與歐元同值的時間就在年內。那么，歐美政策疊加對世界經濟和金融形勢有何影響？

歐洲經濟前景并不樂觀

2014 年以來，歐央行兩次下調基準利率，已進入負利率時代。當前歐洲復蘇依然疲軟，歐元區通縮風險上升，歐洲央行已將通脹率預期從2014年9月的1.1%調低至現在的0.7%。這是歐央行不得已向美聯儲學習、求助于寬松貨幣政策刺激經濟的背景。專家認為，歐洲版量化寬松總體將促進歐洲經濟啟好，雖然力度有限，仍將刺激經濟發展。歐洲央行已將歐元區GDP增速從去年12月的1%調至1.5%，并預測如果量化寬松順利，歐元區GDP增速2016和2017年將分別達到1.9%和2.1%。

從經濟基本面分析，歐洲經濟的核心問題是結構調整困難重重，缺乏增長的產業基礎和新增長點。而且，歐洲經濟多層次問題更趨突出：西歐走出衰退陰影，卻增長乏力;中東歐衰退依舊，個別國家甚至GDP負增長;南歐根本沒有挪動，還在經濟衰退中掙扎;北歐情況尚好，但前景也不樂觀。歐洲經濟的分化導致歐洲經濟政策缺乏靈活性，失去活力。

德國力主債臺高筑的希臘、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等國采取削減開支等緊縮政策，但緊縮與增長矛盾卻更加凸顯，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希臘和西班牙等國達30%至40%。經濟下滑還導致許多國家民粹主義情緒上升，英、法、荷蘭等國社會政治生態右傾，右翼勢力做大，社會動蕩有增無減。

歐洲央行此番大規模購買債券勢必進一步促使歐元貶值，其效果如何？歐元貶值主要目的是減少通縮風險，避免主權債務負擔加重;同時它有助于擴大出口、增強歐洲產品競爭力，但是歐元貶值會導致進口產品尤其是能源價格提升，增加制造業成本，并打壓民眾購買力。兩者平衡對沖后，可以說歐元貶值對促進經濟增長實際效果有限。

歐洲經濟畢竟“塊頭”大，歐洲央行此舉將在全球金融市場“一石激起千層浪”，金融市場流動性將增加，資金多向流動加速，動蕩難以避免。就中國而言，近期直接影響是出口歐洲的產品競爭力下降。過去半年，歐元對人民幣匯率下跌了13%。中國出口商品本來利潤空間就不大，人民幣匯率上升再“吃掉”一大塊，許多依靠出口的中小企業可能難以為繼。

從長遠看，歐洲經濟恢復對中國與歐洲貿易是有好處的。同時，中國企業出于籌資成本和投資來源多樣化考慮，對發行歐元債券興趣增大。2014年上半年開始形成勢頭，全年共發行歐元離岸債券33億美元，今年一季度就發行29億美元。其實這樣做的不僅僅是中國企業，印度、韓國等也陸續進入歐洲資本市場籌資。

美元進入強勢周期

美元走勢與美國經濟狀況與國際金融市場穩定密切相關。此次美元升值自去年3月起，至2015年2月初，美元指數上漲至93.63，漲幅近18%。這主要是因為：

首先，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美國首當其沖，金融和經濟均遭到劇烈震蕩，但其應對有方，金融“去杠桿化”在西方國家中力度最大，所以現在美國經濟復蘇強勁，在西方“獨占鰲頭”。就在危機發生之前，小布什任命前高盛公司CEO鮑爾森為財政部長，并全權負責與新興大國中國事務。可謂“有先見之明”。要知道，現在中美之間十分重要的“戰略與經濟對話”，鮑爾森是美方主要操手。

目前美就業與房地產市場兩大關鍵指標向好，顯示美國經濟復蘇基礎穩健。2015年1月就業數據顯示新增崗位25.7萬個，失業率降至5.7%，2014年平均失業率環比下降1.2%。就業恢復帶動收入增加并推高消費，消費支出增加將拉動經濟增長。

其次，全球經濟金融一有風吹草動，美元及美元資產依然是“避險天堂”。

從全球范圍看，與美國經濟復蘇相比，歐日等國經濟毫無起色，新興市場國家好壞不一。歐元區與日本都在全力對抗通縮，相繼推出大規模量化寬松政策。如上所述，歐洲央行史無前例地進入“量化寬松”軌道，希力挽狂瀾，刺激歐洲經濟，但因勞動力市場體制僵化、高福利和高稅收問題成堆，歐元區經濟“日本化”趨勢恐難避免。

自去年美退出量化寬松到目前美聯儲加息預期，不少新興市場國家，尤其是傳統資源出口國深受其害。強勢美元引發國際資本加速回流美國，加重這些國家以美元計價的債務負擔，并推高通貨膨脹率，引發貨幣“災難性”貶值。部分發展中國家為應對資本外逃已陷入巨額財政赤字。

國際資金流向數據表明，2014年新興市場基金總資金流出量為230億美元，管理資產規模下降2.6%。此乃2011年以來最大幅度資金外流。從國別看，俄羅斯外債7150億美元，多數為美元借款。巴西企業以美元計價債務約4560億美元，墨西哥3810億美元。問題之嚴重，由此可見一斑。

縱觀歷史，資金利率與貨幣匯率相關性較高。低利率往往與美元貶值周期同步，而高利率則與美元強勢有關。美國經濟復蘇強勁，加上其長期非常規貨幣政策，市場對美聯儲近期加息預期升溫，貨幣政策收緊將支撐美元持續走強。

強勢美元引發諸多負面效應

美元走強同時打壓原油、銅、鐵礦石等大宗商品價格。部分嚴重依賴資源產品出口的新興經濟體金融風險巨大，俄羅斯、委內瑞拉、尼日利亞、墨西哥已深受其害。

新興市場經濟體總共發行了2.6萬億美元國際債券，其中3/4以美元計價。據國際清算銀行估測，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全球大銀行對新興市場國家貸款日增，總額超3萬億美元。數額、風險之大驚人！

債務國將承受極大壓力，金融動蕩加劇，近期國際匯市大幅震蕩就是佐證。希臘左翼激進聯盟黨上臺即公開挑戰國際債權人，要求重新安排其債務。瑞士央行放棄瑞郎對歐元匯率上限，在金融市場掀起“茶杯里的風暴”。新西蘭元與澳元風暴跌至4年、5年新低。澳元、新元、歐元和諸多亞洲貨幣疲軟，俄羅斯盧布大幅貶值，都與美元強勢有緊密聯系。

與此同時，美跨國公司利潤空間也被大幅擠壓。美信息科技、原材料和制造業海外銷售比例高，利潤受美元升值影響大。蘋果、谷歌、輝瑞、微軟等美新老跨國企業均已下調業績預測，被“匯率逆風”掛得“東歪西倒”。

另外，美國國家機器是為資本服務的，中國很可能再次成為美國內政治的犧牲品。美民主、共和兩黨已聯手要求將匯率操縱條款寫入《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TPP），表面是對付日元，其實劍鋒直指人民幣。2014年，美國貿易逆差高達5050億美元。可以肯定美國兩派都有意借題發揮，在未來總統選舉中繼續以匯率操縱為由“拿中國說事”，以轉移美選民注意力，我們要有思想準備。

從防范風險的角度看中國對策

人民幣對美元貶值，對歐元、日元升值，對沖起來，對中國總的出口影響不是很大。就習近平總書記倡導的“一帶一路”戰略看，因為主要涉及中國周邊以及歐亞大陸，人民幣對歐元和日元升值，還可能有利于“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尤其是為基礎設施建設籌資。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和絲路基金的成立，將有助于減少中國和合作伙伴的金融風險。最近，亞投行創始成員國家增至27個，英國不顧美國公開反對而加入，值得點贊。

不過，面對美元走強和歐元量化寬松疊加，中國已明顯感到人民幣對美元貶值壓力、外貿出口上升空間壓縮、資本外流加速等多方位沖擊。2014年12月新增外匯占款下降1200億元，為8月以來再度負增長。此時，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國又該如何應對呢？

首先要穩經濟與穩匯率并舉，短期內穩定人民幣貶值預期，避免資金大幅外流，落實積極財政政策，防止經濟硬著陸。其次要“咬定青山不放松”，繼續調結構、促改革，確保經濟穩定運行。

強勢美元周期陷入危機國家的共同點是，美元流動性泛濫時大量舉債，改革腳步放慢，金融形勢一變，資本大幅撤離，危機接踵而來。中國有強大的國家掌控能力、龐大的經濟總量、巨額外匯儲備，自然不必出現擔心系統性和區域性危機，但是地方和公司債務數額不小，個案和小范圍危機不能完全排除。

從今年兩會看，黨和政府深化改革的決心堅決、力度很大。2015年財稅與國企改革將推動改革進入“深水區”，要啃“硬骨頭”。相信這將有助于化解和解決面臨的債務、房地產等問題，更多釋放改革紅利，確保中國經濟在新的歷史起點上穩健地沿著中央確定的“高質量增長”道路邁進。

中國還應該更加積極地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美元走勢與全球金融危機聯系緊密，深刻暴露了美元本位制的國際貨幣體系有本源性、制度性缺陷和系統性風險。盡快將人民幣列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特別提款權”（SDR）一攬子貨幣，是克服上述制度性缺陷的有效途徑。其實，人民幣國際化已非中國“一家之言”，在中國周邊和歐洲、非洲、拉美都有強烈需求。加速推進人民幣從交易貨幣走向國際儲備貨幣，正具備“天時、地利、人和”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