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伊核時代”的俄伊關系

章波

冷戰后的世界秩序中，美國的霸權使得俄羅斯和伊朗之間形成事實上的戰略聯盟，俄羅斯和伊朗的關系有明顯的戰略意義。俄伊兩國在地理位置上鄰近，在地緣政治、能源戰略等方面有密切的合作。伊朗是俄羅斯重要的市場，是繼中國和印度之后俄羅斯國防工業的第三大客戶。俄羅斯和伊朗在能源領域的合作可增強兩國把能源作為外交武器的分量。更重要的是，伊朗需要俄羅斯在地區和國際層面上給伊朗支持，以應對兩國共同的安全擔憂。2015年7月14日，伊朗核問題六大國和伊朗經過近兩年的馬拉松式艱苦談判，在維也納達成了歷史性的伊朗核問題全面協議——《共同全面行動計劃》（以下簡稱伊朗核協議）。伊朗放棄部分核計劃換取西方解除對伊經濟和金融制裁。延續多年的伊核問題終于有了一個全面的政治解決方案。總的來說，伊朗核協議推動了俄羅斯和伊朗戰略關系的進一步發展。

俄羅斯與伊朗的傳統戰略關系

后冷戰時期，在美國的單邊主義霸權和北約東擴的背景下，俄羅斯加強和伊朗的合作關系，共同應對美國的壓力。俄羅斯加強與伊朗的合作除了有經濟的好處以及制衡美國的效果之外，還能增強俄羅斯的大國地位，體現俄羅斯獨立的國際和地區政策。

一、美國因素對俄羅斯與伊朗關系的影響

美國因素是影響俄羅斯與伊朗關系的一個重要變量。俄羅斯和伊朗認為美國是制約其地區和國際作用的主要大國。每當伊朗受到西方加大制裁的時候，伊朗就更加依賴于俄羅斯。當俄羅斯受到西方較大的壓力的時候，俄羅斯就傾向于加大對伊朗的支持。美伊敵對和美俄的戰略沖突是主導這個戰略三角的基本要素。由于美國在核問題上需要俄羅斯的支持，而伊朗需要把俄羅斯作為屏障來防范美國的壓力，從而使俄羅斯在這個戰略三角中處在兩邊謀利的地位。因此，俄羅斯和美國圍繞伊朗核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競爭和有限的合作。俄羅斯不顧美國的反對，一直幫助伊朗建設布什爾核電站；同時，俄羅斯堅決反對用軍事手段解決伊朗核問題；在對伊朗進行制裁方面，俄羅斯也有很大程度的保留。

二、俄羅斯外交戰略中的伊朗

俄羅斯把與伊朗的關系當作它與美國和歐洲國家博弈的重要砝碼。 俄羅斯和伊朗在安全、軍事和經濟領域的互動有助于俄羅斯在曾長期是美國傳統利益和勢力范圍的波斯灣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俄羅斯和伊朗的良好關系有利于遏制俄羅斯南部高加索地區恐怖主義活動，保障俄羅斯南部地緣戰略空間的安全。此外，俄羅斯還要爭奪對里海石油資源及其輸送管道的控制權，為制約美國的單邊主義尋找盟友。

作為伊朗的鄰國，俄羅斯比美國更希望伊朗無核化，決不希望在本國門口出現一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隨著美國和伊朗關系的緩和，俄羅斯審時度勢，加強俄羅斯和伊朗的戰略伙伴關系。2015年1月20日，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訪問伊朗德黑蘭期間，與伊朗國防部長德赫甘簽署了俄伊兩國政府間軍事合作協議。2015年4月13日俄羅斯總統普京解除禁令，恢復向伊朗提供S-300導彈，表明俄羅斯不會等著美國來決定俄羅斯與伊朗關系的發展進程。毫無疑問，俄羅斯決心要加強和伊朗的戰略聯系。即使在解除對伊朗的制裁后，沒有哪個西方大國有可能在近期向伊朗提供成熟復雜的武器。俄羅斯作為伊朗的第一大軍事技術和武器供應國的地位再次得到確認。

三、伊朗外交戰略中的俄羅斯

伊朗把俄羅斯作為一個遏制西方對伊朗威脅的屏障。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之后，美國成為伊朗的敵人，美伊的矛盾和敵意根深蒂固。因此，伊朗的策略是尋找更多的國際盟友，利用大國之間的矛盾來應對美國，因而采取向東看的戰略。這一外交戰略超越了經濟關系的層次，強調政治和外交的互動，發展安全和防務合作。在內賈德總統時期，伊朗和東方國家建立了更加緊密的關系。伊朗試圖通過與強大的俄羅斯和中國建立聯盟來維護其民族利益。通過實行向東看的外交，伊朗增強了其國際地位。作為上合組織的觀察員國，伊朗正在謀求成為上合組織的正式成員國，這是伊朗向東看外交政策的體現。2015年初伊朗最高領袖的外交政策顧問阿里·阿克巴爾·韋拉亞提以伊朗總統特使的身份訪問俄羅斯，旨在加強俄羅斯和伊朗的戰略伙伴關系。韋拉亞提訪問俄羅斯表明，伊朗與西方關系的緩和不以犧牲伊朗與俄羅斯的關系為代價，對俄關系是伊朗外交戰略的基石。

伊朗核協議促進俄伊關系

2015年7月14日，六大國與伊朗達成伊朗核問題最終全面協議，國際社會對伊朗的制裁將逐步取消。西方放松對伊朗的制裁后，伊朗勢必會減少對俄羅斯的依賴。國際市場的原油價格也有可能因為伊朗石油出口的增加而降低，從而影響俄羅斯能源出口的重要性。但是，伊朗核協議的達成同樣符合俄羅斯的外交政策方向。該協議不僅能使俄羅斯免受伊朗核攻擊的威脅、為俄伊創造更多的經貿機會，還將給俄羅斯帶來地緣政治好處，增強其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

一、緩和與西方關系的同時，伊朗仍然重視與俄羅斯的關系

首先，核協議的簽署并不意味著伊斯蘭革命的理想已成為歷史。伊朗的外交政策有連貫性。其次，伊朗不會幻想核協議的簽署意味著與美國的關系的全面正?；?。美國不會坐視伊朗實現其革命理想，仍將繼續提防伊朗的地區大國抱負。同時，與伊朗達成協議并不意味著美國準備拋棄自己在中東地區的傳統盟友以色列和沙特。美國毫無疑問會充分考慮盟友的擔憂。伊朗也料到，美國將為其傳統盟友提供新的安全保證和合作形式，這必將導致美國繼續向伊朗施加壓力。因此，加強與俄羅斯的戰略關系，仍然是伊朗外交戰略的重點。

二、伊朗核協議對俄羅斯帶來眾多利好

首先，限制伊朗發展核武器的能力，有利于增進俄羅斯的國家安全。其次，核協議使得伊朗在近期免于戰爭或政權更迭，而伊朗局勢的穩定符合俄羅斯的安全利益。同時，由于制裁解除，伊朗將能夠利用其巨大的能源儲備賺取更多出口收入，而新的財富將使伊朗迅速增強其軍事能力，從而更好地支持其在本地區的盟友。這樣的結果與俄羅斯加強地緣政治的影響力并行不悖。此外，核協議生效后，對伊朗的制裁將分階段取消，俄羅斯將從伊朗獲得重要的經貿機會，推動俄伊貿易激增。在軍事合作方面，俄羅斯長期是伊朗的主要武器供應國，1991—2010年的總銷售額接近34億美元。而西方由于持續的糾紛和仍然存在的不信任，在未來一段時間不太可能對伊朗出售武器。伊朗仍會對依賴西方的重要武器系統懷有戒心。俄羅斯將繼續是伊朗最重要和安全的武器來源國。俄羅斯與伊朗的經濟關系無疑將獲得額外推動力。

三、俄伊關系將繼續加強

首先，美國因素仍將成為俄伊加強戰略關系的主要動因之一。在2009年，曾任伊朗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成員的魯哈尼說，美國在伊朗、阿富汗、伊拉克、中亞和波斯灣地區的軍事存在，以及美國對伊朗的遏制是俄羅斯和伊朗對地區問題有共同理解的原因。2015年7月9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和伊朗總統魯哈尼在金磚國家和上合組織烏法雙峰會期間會晤。魯哈尼感謝俄羅斯為促使伊朗和六大國達成核協議而發揮的作用，進一步強調了俄羅斯在地區和國際事務中的杰出作用。

其次，俄伊關系的深化發展符合兩國的國家利益。重視發展與伊朗的關系是俄羅斯亞洲戰略的一部分。由于烏克蘭問題，俄羅斯成為西方制裁的目標，因此，俄羅斯十分重視擴大和亞洲國家的貿易和能源聯系。而伊朗方面提出“不能以犧牲其他國家的安全為代價來換取自己國家的安全”，體現了伊朗致力于發展建立有關各方共贏的局面。除了在貿易和投資領域之外，俄羅斯和伊朗還將在中亞和中東地區加強戰略合作。伊朗最高領袖阿里·哈梅內伊的國際事務顧問韋拉亞提說，亞洲、中東、北非、中亞和高加索的安全將依賴于伊朗、俄羅斯和中國的合作。而俄羅斯和伊朗在敘利亞問題上相近的立場和密切的合作再次體現出兩國的戰略合作關系。

“后伊核時代”俄伊

在中東和中亞地區的合作

雖然伊朗和美國官員面對面交談的禁忌被打破，但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繼續警告美國的影響可能會給伊朗帶來的危險。哈梅內伊雖然對于伊朗和美國在核問題上的談判開了綠燈，但是他排除了和美國在地區問題上談判的可能。2014年9月，哈梅內伊拒絕了美國關于合作打擊“伊斯蘭國”的倡議。

與美國和伊朗的不信任關系相反的是，俄羅斯和伊朗在中東問題上配合默契。俄羅斯和伊朗在中東地區有著相近的地緣政治目標，兩國都是敘利亞巴沙爾政權的堅定支持者。普京和魯哈尼激烈地批評奧巴馬對敘利亞巴沙爾政權的戰爭威脅。據俄羅斯衛星新聞報道，2015年9月9日伊朗答應了俄羅斯關于為向敘利亞運送人道主義物資而提供空中走廊的所有要求。2015年10月10日，伊朗伊斯蘭議會議長拉里賈尼表示，在襲擊“伊斯蘭國”在敘利亞的基地之前，俄羅斯和伊朗就成立一個打擊恐怖主義聯盟進行了廣泛商討。俄羅斯、敘利亞、伊朗和伊拉克達成了相互交換和分享反伊斯蘭地區恐怖勢力情報信息的協議。這一協議預示著中東政治中的“四國集團”正在形成。10月22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索契舉行的瓦爾代俱樂部年會上說，應該吸收包括伊朗在內的中東國家參與解決敘利亞危機進程，俄與伊朗就敘利亞問題保持著密切接觸，伊朗為解決敘利亞危機正做出實質性貢獻。西方媒體聲稱，在俄羅斯空襲的掩護下，伊朗革命衛隊已陸續抵達敘利亞。

在也門問題上，俄羅斯和伊朗立場一致，反對沙特軍事干預也門。伊朗和俄羅斯對沙特領導的針對也門胡塞武裝組織的空襲行動表示抗議，兩國呼吁沙特停止軍事干預也門局勢。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在也門沖突中各自支持一方，針鋒相對；而沙特壓低石油價格的政策對俄羅斯的出口產生很大的負面影響。因此，俄伊兩國將在中東諸多領域加強合作，包括加強對敘利亞巴沙爾的支持，提高各自在什葉派主導的伊拉克的影響力，并抵消沙特阿拉伯的地區影響力。

與此同時，俄羅斯和伊朗在里海、外高加索和中亞地區有共同或相近的利益。伊朗毗鄰中亞地區，與中亞國家關系密切。俄羅斯與伊朗建立聯盟關系，有利于促進中亞國家建立地緣政治聯盟，抵御大西洋國家對中亞地區的影響，促進歐亞大陸的聯合。伊朗是保證中亞穩定的關鍵力量之一，伊朗可以幫助俄羅斯削弱土耳其和沙特對中亞地區的影響。伊朗還是印度洋國家，俄羅斯通過伊朗可以直接進入印度洋，獲得暖洋出?？凇６硪翍鹇酝耸嵌砹_斯維護歐亞地緣政治現狀的基礎，俄羅斯地緣政治學家杜金認為，俄羅斯—伊朗軸心是歐亞大陸完整的地緣政治結構的基石。

結 語

隨著伊朗核協議的達成，美國和伊朗的關系走向緩和，但伊朗不會放棄與俄羅斯的戰略關系，還將繼續依靠俄羅斯來推進自己在歐亞地區的戰略縱深。在伊朗的外交戰略中，俄羅斯將繼續占有重要地位。而對俄羅斯而言，俄伊關系不會因伊朗核協議的達成而惡化。相反，不管伊朗和西方的關系恢復到何等程度，俄羅斯和伊朗的戰略合作關系將會進一步加強。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

（責任編輯：蘇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