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豆腐運

姜龍飛

品味 文人沙龍必有釀豆腐這道菜，白花花顫巍巍倨傲大小宴席，洪武豆腐于是廁身“貢菜”，馳名于世。

被《舌尖上的中國》煽旺了灶火的徽州毛豆腐，據(jù)說也有一個橋段，同樣跟朱元璋攀上了掰扯不開的干系。也是說小重八討吃討來一堆水豆腐，來不及下肚都焐出了白毛。眼瞅著白毛瘆人但舍不得扔，小重八靈機一動，將活剝的豬皮往鍋底來回蹭幾下，取來毛豆腐用旺火煎，煎到兩面焦黃白毛融化，入口一嘗，外焦里嫩，香酥鮮美，滋味妙不可言呀！

朱元璋駕崩以后，宮廷御席必上豆腐的成規(guī)倒也沒有哪個子孫敢打破，但天天豆腐、豆腐天天，哪怕其味之美蓋世無雙，也讓他的子孫們膩歪透頂，根本無人愿伸筷子。這些在蜜罐中長大的龍子龍孫，哪里曉得太祖的那點心思。一碗豆腐，在他行將餓斃之際，曾經(jīng)幾度救命。此種物件，除非天賜，豈有他哉？在舉兵抗元、命運未卜的歲月，朱元璋不能不靠占卦求取神諭，幾次搖得的爻辭都只有兩個字：元亨。元者始也，亨者通也，合并而訓，一元之始皆亨通。通什么？通神明。朱元璋的心目中，他的“元亨”不能只有豆腐，但托命的豆腐肯定通向神明。到成化年間，憲宗帝雖然還維持著先皇立下的規(guī)矩，天天豆腐上桌，但那看上去白花花酷肖的一盤，究其實都換成了鳥腦，區(qū)區(qū)一餐需要剜出上千只鳥雀的腦漿才夠。唉，祖?zhèn)鞯纳衩骶褪Ｏ乱粋€形式的殼，其內(nèi)在的奢侈，已經(jīng)殘忍到非變態(tài)無以遂其愿。

由儉入奢，由奢而衰，衰極必亡。《易》云：以喜隨人者必有事，故受之以“蠱”。中國的歷代專制王朝幾乎無不縱享亟欲之喜，卻又在以天子自命的驕奢中跌入集人性大弊的天設之蠱。人作孽，不可逭。從朱元璋靠一口“珍珠翡翠白玉湯”打天下，到其不肖子孫天天宰鳥取腦吃天下，似乎也印證了這條鐵律。明憲宗在位23年、年僅41歲，就在玩膩了“豹房”之后，追著比他大了17歲的肥婆萬貴妃一道去了陰曹地府，為他的變態(tài)，蝕光了全部老本。

朱元璋與“珍珠翡翠白玉湯”的故事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稍有不同的是，已故著名相聲演員劉寶瑞的單口相聲中，為朱重八奉上這碗湯的，是他亡命途中邂逅的兩個叫花子，而民間傳說則是一位老太太。版本不同，所取食材基本相同，珍珠：剩飯;翡翠：紅根菠菜;白玉：豆腐，烹制方法是統(tǒng)統(tǒng)一鍋煮。

不管這段傳說是真是假，它都告訴了我們一條簡樸到可以跟終極真理相媲美的飲食寶典：轆轆饑腸才是最偉大的美味烹調(diào)師。反之，“身被輕煖，口厭百味”。如果再引申一下，可以說，至美無不誕于絕境。最終貴為帝王的朱元璋，因為曾屢屢瀕臨赤貧枉生的生命絕境，所以他對美味的評鑒，以至對所有生存謀略的選擇，都不免一煞到根，里外透著明白，充滿獨到的個性顏色。

說來發(fā)噱，圍繞朱元璋的吃口，很多傳說都跟豆腐摽上了勁兒。安徽鳳陽至今有一道傳統(tǒng)名吃，讓當?shù)厝吮陡凶院馈⒙糜握呲呏酊F，名曰“朱洪武豆腐”。相傳朱皇帝幼年時從縣城一家飯店討到一塊豆腐吃，覺得味道好極了，便死皮賴臉，隔三岔五常去討吃。那家飯店的廚師黃某孤苦伶仃一個，同病相憐倒也蠻待見這個長相奇葩的叫花子，時常把剩下的豆腐留著等他來。朱元璋受此厚待念茲在茲，做了皇帝以后，就把黃某請進宮里封為御廚。從此明代御膳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