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
摘 要:聞一多詩人、學者、斗士的身份是以他的人格為支撐的,人格的形成及特征與個人生存的地域文化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聞一多的人生履歷、學術研究成果等帶有鄂東地區楚文化特點,這是聞一多人格特征形成的重要力量。
關鍵詞: 聞一多 人格特征 楚文化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地域文化形成的環境因素對個人人格構成具有極為重要的影響。湖北浠水是聞一多的家鄉,聞一多在這里度過了童年和青少年期(1899到1910),浠水是楚文化的重要代表地域,這一文化場域對聞一多產生重要影響。聞一多的諸多人格特征都帶有頗多楚文化特色,這是一種體現,更是一種印證。
一、“楚地自古多豪杰”——楚文化對聞一多人格特征形成的影響
浠水位于長江中游北岸,地處大別山南麓,湖北東部,位置特殊。這里夏商時屬揚州地域,周朝時稱為“弘子國”,后又被楚所滅,被劃歸于楚之九江郡,從這時起,浠水這片地域與楚文化建立聯系,雖然后世屢經政權更替,但是文化本身所具有的內涵力與包容性使之融為一體,從未間斷過。
聞一多出生在非常典型的書香門第,這為他接受正統文化提供了客觀條件,加之他自幼喜歡讀書,《四書》、《五經》、《楚辭》及各種神話著作都有涉獵。1910年,11歲的聞一多離開浠水到武昌求學,武昌是楚文化繁榮昌盛的重要地域,聞一多于此生活學習,直至1912年考入清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他耳濡目染接觸最多的是地地道道祖輩沿承下來的楚地風俗及文化。他“嗜書如命”,這其中有一個聞一多“醉書”的故事廣為流傳,故事說,聞一多平時對書卷愛不釋手,結婚當天仍然捧讀不輟,別人尋他不見,最后在書房里找到了正在讀書的聞一多。這更多的是“趣聞”,但是,從聞一多對讀書的堅持可以窺視他身上具有的堅韌精神,這種精神是楚文化的一個重要特點,由此想來,聞一多不管在學術還是在爭取民主的道路上體現出來的內斂、沉穩、富于想象力、堅韌氣節深受楚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并在人格的根基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有學者曾經根據《文氏宗譜》、《聞氏宗譜》的記載,試圖考證聞一多和文天祥同祖同根。文天祥堅貞不屈,面對異敵寧死不降,聞一多心懷天下,身處險境蓄須明志,文天祥的祖居地江西吉安之廬陵與聞一多的家鄉浠水同在楚地的文化場域之中,單就傳承關系來說,聞一多與文天祥二者表現出來的民族氣節和大義、品性氣質,的確頗有相似之處。二者代表的是楚文化的一種傳承。
屈原在《楚辭·漁父》中提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屈原表示寧可投江而死,也不能使清白之身蒙受世俗之塵埃。“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楚辭·漁父》),作為“楚辭”的開創者,這是屈原在國家面對外敵威脅而內又有小人當道時發出的聲音。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聞一多緊隨清華校園運動的潮流,他激情難耐,手書岳飛《滿江紅》,貼于學校飯廳門前,之后,他毅然投身于這一偉大斗爭中,發表演說、創作新詩,儼然成為“五四”新文藝園中的拓荒者。我們不能單就簡單的事例去推斷結論,也不能就屈原和聞一多某種精神氣質上的相似性去定義楚文化,但是,楚文化的精神內涵中的確有剛毅、忠烈與不屈,更飽含憂患意識,所謂“楚雖三戶能亡秦”,文化產生的凝聚力和生命力確實不容小覷。
1946年7月15日,在云南大學舉行的民主人士李公樸追悼大會上,聞一多在明知人身安全存在嚴重威脅的情況下,毅然赴會,當時與會者擔心他的安全,沒有安排他發言,但他毫無畏懼,拍案而起,慷慨激昂地發表了演說,即著名的《最后一次演講》,他在演講中說道:“我們不怕死,我們有犧牲精神,我們隨時準備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后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當天下午在從會場返家的途中,聞一多先生被國民黨特務暗殺。國家危難之際,聞一多和準備臨江而跳的屈原在精神和情感上有高度的一致性,都可以為國家、為民族大義隨時準備貢獻出一腔沸騰的熱血。
二、藝術創作、學術研究上的人格體現與楚文化的契合
聞一多在藝術創作和學術上與楚文化的契合點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天賦異稟,二是敢于探究。在繪畫和詩歌創作上體現出他的天賦異稟,在對于《詩經》、《楚辭》及各種神話等古籍的研究上體現出聞一多極強的探究欲望。
聞一多從小喜歡繪畫,1922年更是遠赴美國留學,先后在芝加哥藝術學院、珂泉科羅拉多大學和紐約藝術學院進行學習,專攻美術。他對于色彩、線條和空間感覺的天賦并不僅體現在美術創作上,而且體現在詩歌創作中,從1916年在清華校園創作舊體詩開始,到1923年第一部詩集《紅燭》的出版,他創造性地將繪畫的美感應用于詩歌創作中,并提出了詩歌創作“三美”的藝術主張。以《死水》為例,他創作的新詩善于創造比喻,想象力豐富,強調暗示,意在言外。瑞典著名漢學家、諾貝爾文學獎終審評委馬悅然認為:“《死水》是聞一多在詩歌構建方面最成功的實驗,是五四運動期間詩歌中最悲哀的一首詩,是現代中國文學中韻律最完美的挽歌式的詩歌。”這無疑是對聞一多在詩歌創作領域表現出的創造力與天賦的極高評價。
天賦難得,天賦與人格結合創造出的藝術生命力更是永恒的。其一,楚地及楚文化為這種極具藝術天賦和創造力人格的結合創造了條件。一方面,楚地坐擁美麗富饒的江漢平原,這里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生存環境較之生活在黃河流域的北方人民要容易也富裕。這種優越的自然環境,使他們不至于為生計發愁,有更多的時間和條件想象及參與藝術創作,這種藝術的因素得以慢慢積淀,得以形成文化土壤。其二,楚地有濃厚的巫文化傳統,“信巫鬼,重淫祀”(《漢書·地理志),這雖然是一種原始的宗教行為,但在這種信巫尚鬼的宗教行為中,一方面可以增進對神靈的了解和敬畏,另一方面,通過宗教儀式中相關的禮樂活動培養個人的藝術情操。“昔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作鼓樂歌舞以樂諸神。”(《楚辭章句·九歌序)。其三,從文化審美的角度來說,楚人追求精神層面的滿足,這一點可以從扁鐘和壁畫作為楚地最具代表性的出土文物窺見。編鐘和壁畫記載的各種娛樂活動,展現楚人對藝術和精神文化層面的重視,這在無形間提高了個人審美的層次和水平。這樣看來,優越的自然風貌,獨特的風俗傳統,較高的審美追求,共同形成了楚人的藝術品格,這種藝術品格根植于個人人格的基因中,一經形成,不論時代的變遷,戰火的考驗,都不會動搖它根植于靈魂和基因中的文化根本。
從學術角度來看,聞一多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學者,他具備真正的學者身上共同具備的幾個特點:一是具有強烈的探索欲,這是學問產生的源頭和做學問的動力,體現在聞一多身上,體現出來的更多的是他對中國古典文學的研究,他從《唐詩》開始,繼而上溯,由漢魏六朝詩到《楚辭》、《詩經》,由《莊子》而《周易》,由古代神話而史前文學,同時對古文字學、音韻學、民俗學也下了驚人的功夫去探究,這是需要耗費巨大精力才可以完成的事情。二是具有定力與毅力。做一個學者首先肯定要具有“坐冷板凳”的定力。在西南聯大的時候,因為聞一多閉門讀書,一心做學問,很少下樓,被朋友戲稱為“何妨一下樓主人”。聞一多做學問研究,并不淺嘗輒止,而是刨根問底,認真執著。他在學術多個領域上下的功夫,涉獵之廣,研究之深,成果之豐,讓郭沫若都不禁感嘆:“不僅前無古人,恐怕還要后無來者。”
楚人從開荒拓土建立家園,到后來楚莊王飲馬黃河,問鼎中原,稱為春秋“五霸”之一,這中間必然是經過了極為艱苦卓絕的奮斗。這種艱苦奮斗的基因一直遺傳到現在的楚人身上,在今天的中國版圖上來看,楚地人民的足跡遍布全國各地,許多艱苦、危險的工作都是由他們去做,楚地人能吃苦、能忍耐,而且這種艱苦奮斗吃苦耐勞的精神并沒有因生活地區的變化而變化。聞一多在學術的道路上體現出來的對學術的篤定,精神品質的堅定和執著,都帶有楚人這種優秀的品質,以此才開墾出了一片學術和精神的園地。
雖然研究聞一多的各種各樣的論文很多,但是從文化源頭的角度探究聞一多人格特征與楚文化的關系,并在此基礎上探究其詩歌、學術及其他成就,筆者認為這是研究聞一多及其學術的根本也是出路,鄂東地區所代表的楚文化是聞一多可以為之驕傲的本源,聞一多是這種優秀文化的凝結和獨特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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