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題的放不開與不開放

林麗欽

人們普遍認為客觀選擇題只能考查學生的思維結果和求同思維，不利于考查學生的思維過程和發散思維。而主觀題能體現新課標中對“過程和方法”的考查，有利于培養學生的“應用、探究能力”。于是，自90年代語文大揚人文旗幟以來，開放性的主觀題大行其道。以中考為例，2014年福州中考試卷除作文外的19道題，除了1道課內古文字詞解釋正誤辨析是選擇題外，其他19題均為主觀題。高考全國通用卷現代文閱讀從2006開始就已經完全不再設置選擇題，全部改為主觀題。然而在主觀題的作答中，我們真的能“發現創造思維與獨特表達”嗎？

一、僵化——主觀題放不開

我們知道，主觀題越多，試題的質量越取決于閱卷的質量。開放性的主觀表述因為答案多元，使得閱卷主觀隨意性也增大。在英國，類似于我國大陸高考的母語考試，試卷五十頁，答案則有五百頁，包含了各種各樣回答的可能。而大陸的高考語文，試卷十四或十六頁，答案只有大半頁或一兩頁，沒有設置更加開闊的回答空間。原因之一是大陸考生數量巨大，因而很難在答案上做到這樣細致的關懷。而對五花八門的答案進行討論又需要太多的時間，于是大部分教師都會把“參考答案”進行切分，將答案分成幾個得分點，這樣評卷時就容易得多。

例1：（2013年益陽市中考題）《香椿》24.第⑧自然段畫波浪線句子（我把主干拉彎，那樹忍著，我把支干扯低，那樹忍著，我把樹芽采下，那樹默無一語。）運用了什么修辭方法，簡要分析其表達效果。

參考答案：運用了擬人、排比的修辭手法，擬人的修辭手法，形象生動地寫出了椿樹忍辱負重、無私奉獻的品質;排比的修辭手法，使作者的感情表達更強烈。

可以看出，這種命題看似靈活，是被認為比較開放的主觀題，學生也似乎可以自主組織語言來表達見解。但參考答案只有一個，實際上學生答題的時候并不能隨便發揮。“表達效果”類的題目得分點可以切分為：手法+內容+感情。在緊張的改卷中，因為任務重，時間緊，閱卷者往往只能“踩點得分”，無暇“披沙揀金”。學生亦深知循規蹈矩按照固定套路答題，容易按點拿分，拔新領異之談并不能為分數錦上添花。而不按以上思路答題，寫得再好也可能失分。學生除了按固定步驟答題外根本沒有別的得分高招。

鋪天蓋地的復習資料為我們整理了細致周到的答題模板——“語言賞析類”：手法+描寫內容+表達情感（主旨）;“歸納首段作用類”：開編點題、渲染氣氛（散文）、埋下伏筆（記敘類散文）、設置懸念（小說）、為下文做鋪墊、總領下文;“例證法的作用類”：采用了舉例的方法，以……來說明……的觀點，列舉詳實，說服力強。

要得分的取巧早就淹沒了表達的靈性，所以要在主觀題中“發現創造思維與獨特表達”的初衷似乎撞上了現實的高墻。

在緊張的改卷中，教師也可能會因為學生的書寫、自己的心情甚至疲勞程度對相似的答案判出不同的分數。千篇一律的答題模板里產生的答案，最后分數的區別可能僅在于書寫和字數。如此，又怎能甄別優劣呢？“開放題”外表“開放”，內心矜持;名為“開放”，實則放不開。

二、封閉——開放題不開放

多年的出題慣性，已經讓我們在閱讀題的設置上形成了相對凝固的考查重點和題目類型。比如說明文主要考查內容為說明對象的特征、說明順序、說明方法、說明語言;議論文閱讀的考查重點一般放在提取論點、分析論證思路、探討論據與論點的關系上;散文則主要考查對主要內容的理解與概括能力，對寫法的分析能力，對語言的品析能力，對文章主旨的把握和感悟能力。

總而言之，我們的閱讀題設置主要圍繞所提供的文本，考查學生對信息的篩選及對字詞、句子、情感、技巧的理解分析。試題封閉，基本沒有超越對作者文字的推敲琢磨。一篇3分鐘可以看完的文章，非要用10-15分鐘反復研究每個與題目相關的細節，如此，閱讀的流暢感被審題的繁瑣取代。題目的導向是咬文嚼字而非運用、拓展。語文的運用、拓展需要廣泛的閱讀和對生活的關注，而咬文嚼字則無須如此。語文的外延和生活相等，任何一篇文章都不是空中樓閣，而是現實世界的組成部分。開放題沒有導向更廣闊的閱讀，而是導向如何做閱讀題。它沒有為學生打開一扇通往精彩生活的窗戶，而是筑起了一道墻，拐彎抹角畫地為牢，讓他們在富饒的詞語大海中沮喪不已。放開眼光，我們來看一道臺灣的中考題：

例2：（2013年臺灣中考試題）31.“賀人有喜，曰門闌藹瑞;謝人訪過，曰蓬蓽生輝。美輪美奐，《禮》稱屋宇之高華;肯構肯堂，《書》言父子之同志。土木方興曰經始，創造已畢曰落成。”根據這段文字的敘述，下列文句的詞語何者運用正確？

（A）小美參加豪宅建案的破土儀式，當場贊嘆說：“這真是美輪美奐啊！”

（B）老李到友人家作客，離去前對主人說：“感謝招待，令我蓬蓽生輝。”

（C）王家父子木雕展開幕，朋友的祝賀詞寫道：“技藝傳家，肯構肯堂。”

（D）跨海大橋的完工典禮上，來賓對著縣長說：“經始大業，造福鄉里。”

這樣的題目設置透露出出題者的時代感和生活感。同樣是開放題，也可以采用選擇題的形式，并能做到既不膚淺，又不死板，閱卷還不會出錯。選擇題也可以讓人感受到生活樂趣，何必非要用文字表述呢？精彩的題目本身就洋溢著深厚的語文味，但這種精彩對命題者是一種考驗。不論是選擇題還是主觀題，如果出題者把視野囿于字句、內容的細品，它們的本質并沒有區別，都沒有改變把語文與生活割裂的現實。

把主觀題命名成“開放題”，它在視野上還是不開放。

在答題套路日益凝固的試卷中，日新月異的時代所要求的日益豐富的語文素養也被格式化。于是在教學中為了應付考試，特別是在初高中的三年教學中，愈演愈烈的重復刻板的“大網撈”式訓練早就把提升素養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各種專項訓練強化訓練鋪天蓋地;各種解題技巧答題秘訣紛至沓來。教師們潛心研究答題套路，學生忙于在題海中打撈救命稻草，打探試驗應試技巧，以期能達成通往高分的終南捷徑。我們的命題給了師生如此的期待，考的封閉模式終將催生教的新式八股。

開放題答題模式的僵化已經與設題的初衷完全背離，出題視野的封閉更帶來繁瑣、阻滯的閱讀感受和功利、刻板的應試訓練。開放題的放不開和不開放，實際上已經消解了“開放”的內涵和意義。

（作者單位：福州延安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