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羽文字三篇醉
——品讀李裴《酒文化片羽》

衛(wèi)功立

片羽文字三篇醉
——品讀李裴《酒文化片羽》

衛(wèi)功立

酒文化在我國確是源遠流長，中國文化一直是在酒的滋潤下延續(xù)了五千年。如果說要寫一本酒文化的書，那一定是一本鴻篇巨著。李裴先生工作之余寫成的《酒文化片羽》，是我喜歡的一本酒文化隨筆集。作者取名片羽，我想這體現(xiàn)了他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敬畏，認為自己所知所寫的不過是燦爛酒文化的一片羽毛。

上下五千年的華夏文明史，隨處可以聞到酒的清香。據(jù)有關史料分析統(tǒng)計，中國古今作家的作品中不涉及酒的，只是極少的例外；中國歷代善飲者中，文學家占有極高的比例。自三曹父子以降，竹林七賢、陶潛兩謝、李杜韓柳、蘇辛歐陸、關鄭馬白直至明清的一流文學大家們，不是詠酒寫酒，就是嗜酒好酒，其中更不乏酒量超群的大酒家。西方文學理論認為，愛與死的縱橫交錯是文學的兩大永恒主題；中國古典文學則流淌著兩種液體：酒與淚。無論是寫豪放的長歌，還是做唯美的短嘆；無論是酬唱山川之美，還是吟哦兒女情長；無論是抒發(fā)興亡之感慨，還是傾訴離愁之別恨……無數(shù)精彩的篇章，大都是酒后放歌而得。浸潤于酒中，人與本真與性情靠得更近，更易找到真實的自我，更能體味到悠然、自在和冥合。

《酒文化片羽》一書分五個部分，作者侃侃而談對酒文化的理解和感悟，文章都不長，多則千余字，少則數(shù)百字，沒有長篇大論，也不追求華麗的辭藻。多年前我曾讀過先生的《痕跡的顏色》，很是喜歡其中的散文，當時我用五個字評價先生的散文——“足見真性情”。當下的散文，我認為需要回歸本真，有人說散文是“寫我”，而小說是“我寫”。要在千字文中寫出真情來，頗見功夫。幾年后，先生出版了新書《酒文化片羽》，從書中，我能感覺到先生的文字功夫越發(fā)老道。年輕時的寫作往往追求辭藻美，漸漸才轉(zhuǎn)而注重情感的流露，到最后才是作者境界、修養(yǎng)和格局的體現(xiàn)。《痕跡的顏色》中的散文，感情含蓄而又意味深長，到了《酒文化片羽》中，作者則是把情感沉浸于對文化的思考中。

第一個部分是“史說酒文化”，十幾篇小品文都是以傳統(tǒng)典籍闡述了酒的起源、作用、與酒有關的政治事件以及酒德、酒色、酒品等方方面面，用典恰當，語言輕松，綜合了傳統(tǒng)儒家、道家和雜家的觀點，文章雖小，卻可窺見作者傳統(tǒng)文化功力的深厚，典故和經(jīng)典句段信手拈來，用得恰到好處。如開篇的《酒自何處飄》，從文字學和典籍考證的角度談了酒的起源；《歷史越空數(shù)千年》一文，作者從《詩經(jīng)》考證到《左傳》，論述了酒與文化的發(fā)展是“同頻共振”；到了《需于酒食》，又自《易經(jīng)》中追問酒文化的根。作者說：“好一個‘醇’字啊！醉了多少代？醉了多少人？在龐大的‘周易盛宴’中，酒只是一小盅，而這一小盅生命力之旺盛，可從《周易》概念所涉及的酒功、酒史、酒論、酒俗、酒文化，以至飲酒心理與行為等等，可看出，由是開創(chuàng)了我國酒文化的先河，直如行家所言‘酒泡出了五千年的文明史。’”此種筆觸，已經(jīng)遠離了堆砌辭藻的花哨，不是玩味文字的風花雪月，而是透過“酒“這一載滿文化之魂的靈物，試圖打開一扇天窗，去窺視文化的博大。

書的第二部分是“禮樂酒文化”，以《通神之物》開篇。傳統(tǒng)文化很講究禮，無酒不成禮儀，“飲必祭，祭必酒”，從作者的文字里，我讀懂了酒被賦予的通靈之氣。述評式的隨筆很難寫，弄不好就會成為羅列資料，作者在這里便展現(xiàn)了他的文字和文化功底。酒的禮儀可謂復雜至極，這么宏大的命題卻被作者舉重若輕，輕松行文中就流入了讀者的心間。作者是一位率真的人，把酒的禮和樂詮釋得精彩而又淺顯，他說：“酒是人情水??！”如此淺顯的語言，把酒在中國各種禮儀中不可替代的作用概括得精準有趣。

“詩性酒文化”是書的第三部分，把作者對酒文化的深入淺出推向了一個高潮，酒是詩的催化劑，酒和詩本身就是歷史長河中一對不離不棄的情人。中華歷史悠久，也是一個酒香濃郁，充滿酒文化的文明之邦。有人打趣說，假如沒有酒的滋味，竹林七賢就會失去風度，魏晉酒杯就欠缺了文化意蘊；倘若沒有酒的熏染浸淫，陶潛就不能安享田園之樂，李杜文章就難以上天入地，而宋詞則可能會出現(xiàn)一片蒼白。有了酒，人們的生活似乎也隨之豐富起來，情感也被激活了。在唐詩宋詞里尤能感受，有人在呼喊“將進酒，杯莫?！?，有人在“勸君更盡一杯酒”，有人“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有人則“一曲新詞酒一杯”，有人在問“今宵酒醒何處”，也有人在說“醉里吳音”。酒與詩息息相關，從而使詩韻里夾雜著酒香。中國文人對酒的深情往往發(fā)自天性，在人世間，似乎沒有什么能比酒更能使他們熱衷或傾心的了?！拔矣幸婚拙疲再涍h人。愿子留斟酌，慰此平生親。”高山流水，情濃酒濃，情酒相融，沉醉其中。今天喝酒似乎不要太多的理由，可是，千百年來從詩歌中看酒的功能卻有太多的變化，可以借酒助興，可以壯膽，可以餞行，可以接風，可以澆愁，可以陶醉于山野，亦可引動詩情。在詩歌海洋中，酒就是一種催化劑，它可以讓各種情感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膨脹，因而跟許多題材緊密相連。作者把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的各種和酒有關的典故進行深挖掘，在紅樓里發(fā)現(xiàn)珍珠，在西游里覓到翡翠，在三國中尋到豪情，在水滸中找到義氣，在金瓶梅里批判淫樂……把酒和文學作品的關系進行了揭底，讓人讀來感覺誠如斯言。

最后兩部分的“靈性酒文化”和“境界酒文化”，讀來如同半斤酒下肚，這時候人的真性情暴露無遺，作者的情感和思考，最后都升華為內(nèi)心的境界。其實酒也好，文章也好，最后看的都是境界。

掩卷，片羽的文字如同古玉，被酒串了起來，賦予了生命和靈性。李裴先生的這本書雖不是文學史上驚世駭俗的大作品，在文學史的洪流里，抑或只是海浪中一朵激越而起的浪花，但從這本書里，我看到了一位虔誠的傳統(tǒng)文化守望者。

值得另書一筆的是，作者在書中穿插了許多韻味十足、功底深厚的酒文化主題書畫、篆刻，全部是名家名作。作者在書中說：“‘琴棋書畫酒，無酒不風流。’琴達、棋智、書情、畫韻、唯酒風流。這風流不與‘下流’為伍，實在是高雅、雄放、鼎立時代潮流的風流，也就是‘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之風流?！睍x到這里，就足以讀出作者學識的深厚。

我從未有機緣與作者謀面，但我想，作者一定是一位崇尚“獨立之思想，高格之精神”的文化人。還有人說，酒品如人品，追求的是一種“飲酒有度者，天下任君游”，李裴先生對酒文化的品味已經(jīng)融入人生追求的境界中了。其實文如其人，讀完文字，未見其人，先品讀其文，也就對作者的做人做事有了深入的品讀，這也許就算是神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