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黎平
早晨,人類的天空漸漸發白(外四首)
詹黎平
早晨,人類的天空漸漸發白
堆積的云層使遠山顯露凝重的灰黑
眼前的墻連同畫在墻上的眼睛
在視線里一一清晰起來
地上的斑馬線繼續切割道路
讓人間從此岸到彼岸的艱辛歲月發出熠熠的光芒
垃圾車在乳白的氣息里開始作業
那機械沉悶重復單調的聲響
為每個清晨的蘇醒叫了早
熬過黑漆漆的一夜,我仍然活著并醒來
看著人類的天空漸漸發白
塵世的憂傷真實可觸
想到一生所有的疼痛都會被忘記
我的欣喜就按捺不住地涌動
四十多年前
他從娘胎里降生
作為這個家庭的第七條新生命
似乎生不逢時
一場洪水進了村
把襁褓中的他沖了出去
大哥眼尖,一把將他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
之后向母親邀功,弟弟剛被洪水沖走
是我把他撈回來
母親大吼:你干嗎要救他啊
讓他被洪水沖走
少一個吃飯的人
直到現在豬倌提起這段往事
仍然不止唏噓
有時他怪母親心狠
有時又贊母親英明
盡管有封閉的廠房
盡管有白晝喧囂的阻隔
盡管有群山連綿不斷的吸納
在無數個不眠的深夜
我還是能聽到遠處的紡織廠
傳來的沉悶轟鳴
有時我豎起耳朵仔細聽
聲音越來越響
直至灌滿耳垢很厚的耳膜
有時我被生活中的煩心事分神
紡織廠的聲音又很輕
這樣的時光我已經度過了很久很久
紡織廠在城市的邊緣
暗暗磨礪野馬不羈的聲音
而那個聽到它聲音的人從沒有想過
去它的內部看看
它到底有著怎樣的五臟六腑
是否跟我一樣高興時手舞足蹈
憤怒時就通過一臺年久失修的舊機器
發出抗議的怒吼
“亮!”
一次又一次
在燈火全無的黑夜
我獨自踏上回家的木樓梯
神經質的大喝一聲
“亮”,強迫癥般把樓道里的聲控燈
一一激活,像神命令它亮
如此之需
在生命的暗處有一盞燈為我發光
這由聲音掌控的光源
多么溫暖
它讓我這卑微之人
偶爾也能活出
上帝的模樣
在懶洋洋的閑暇冬日
在山野采風的無聊之時
忽然發現了青鳥——
這人間稀客
山林隱士
從不遠走高飛
只在草尖和枝頭低飛雀躍
無所畏懼,亦無所擔憂
當它隱匿于綠色灌木叢
你無法分辨出一只青鳥和一棵雜木的邊界
無法指出輕脆的鳥語和贊美詩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