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晗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會計學院,湖北·武漢 430073)
西部少數民族地區歷史上是一個工業發展緩慢的落后地區,2001年我國提出了西部大開發戰略,西部大開發戰略給我國西部民族地區帶來了經濟持續快速增長的同時,也帶來了嚴重的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問題,水環境污染、水土流失、土地沙漠化加劇等問題頻頻出現。例如,2007年12月黔南州獨山縣三利公司車間擅自違法排污,造成獨山縣麻球河及下游三都縣都柳江水體砷超標,導致獨山縣多人砷中毒,沿河群眾生活用水困難。黔南州廢水排放對黔東南州清水江和重安江水系造成嚴重影響,使得重安江水質長年劣于V類[1];黔西南萬峰湖受工業、農業、畜禽養殖等污染的影響,水體富營養化程度日趨嚴重,水葫蘆、水浮蓮等有害生物的滋生。企業生產污染、城鎮生活污染和農村面源污染是水環境污染三大來源,其中最大的污染源是企業經營活動排放的污水,因此加強企業水污染治理監管是政府環保工作的重心。然而近些年頻繁發生的重大水污染事故,不由讓人懷疑西部民族地區對企業排污和治理的監管是否有效,迫切需要重新審視西部民族地區企業水污染治理的各方利益博弈。本文從水污染治理利益相關者角度,構建了地方政府—企業和企業—社區民眾兩個層面的混合戰略博弈分析模型,解析政府、企業和公眾三方在企業水污染治理中的決策和結果,為加強民族地區企業水環境監管提供借鑒。
考慮到企業水污染的影響程度和水污染治理監督的效果,本文將水污染治理利益相關者設定為地方政府、企業和當地公眾三方,其他方面暫不納入本文的探討范圍。
西部少數民族地區的工業以重化工業為主,如以煤炭為基礎的電力工業和以鋁、磷開采為主的原材料工業[2],這些工業具有高投入、高消耗和高污染的特點。這些工業企業的生產過程產生了大量的廢水,造成了嚴重的水環境污染。企業是“理性經濟人”,目標是實現利潤最大化,因此必然最大可能地降低成本。《水污染防治法》規定,企業向水體排放污染物的,按照國家規定繳納排污費;超過污染物排放標準的,按照規定繳納超標準排污費;企業應當向環保部門申報登記擁有的水污染物處理設施,保持水污染物處理設施正常使用。在市場機制下,企業如果只考慮水污染治理的短期成本,一般不愿意投資建設動輒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的污水處理設施,也不愿承擔成污水處理設施建成后高昂的運行成本(包括原材料、人工、折舊費和管理費用等),即使建成的污水處理設施也沒有正常運行。我國現階段相關法律對違規排污企業處罰較低[3],與非法排污獲得的超額收益相比,違規罰款對于企業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難以真正對其起到威懾作用。“守法成本高,違法成本低”使一些企業抱著僥幸心理,減少污染治理投資、大肆違法排污,造成水環境污染日益嚴重。
西部地區地方政府高度關注水環境保護,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規、政策、規劃和標準,例如,《貴州省飲用水水源環境保護辦法》、《貴州省地下水污染防治規劃(2012-2020年)》、《貴州省一般工業固體廢物貯存、處置場污染控制標準(DB52/865-2013)》、《貴州省清水江流域環境保護規劃》等。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都承擔企業水污染治理監管職責,但二者的利益目標有時并不一致。中央政府的法律職能地位決定了自身利益在很大程度上與社會公眾利益趨同,相比于地方政府,中央政府更能站在全局和長遠的角度,制定并嚴格實施環保法律法規,推動地方政府和企業加大環保投入[4],加強水環境污染治理。地方政府是企業水污染治理的最直接、最主要的監管者,但其同時承擔發展本地區經濟和保障公眾利益的職責。西部民族地區目前正處于工業化的初期階段,地區經濟發展落后,人們消費和生活水平低下。為了追求經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地方政府大力引進外部投資,引進外資有助于解決地區勞動力就業問題、增加政府財政收入和提高政府官員執政業績[5]。地方政府和企業在利益上的一致性可能導致政府對企業實行“地方保護主義”,降低企業投資準入門檻,放松對企業污染治理監督和管理。一些地方政府不但不支持環保部門對企業排污依法征收排污費和實施行政處罰,反而替污染企業說情,甚至采取行政干預,使環境部門的行政處罰書成為一紙空文。
社區公眾既是企業排污行為直接受害者,也是企業排污與治污的監督力量。社區倡導企業主動對自身造成的環境污染進行治理,然而以實現利潤最大化為目標的企業不會主動進行污染治理,因此通過公眾監督迫使企業治理污染是一種被動的做法。社區公眾發現企業違規排污時,可以向有關部門舉報,有關部門依據公眾提供的線索,依法對違規企業進行行政處罰,同時給予公眾一定獎勵。企業違規行為的曝光導致企業社會形象和市場競爭力下降,造成企業經濟利益損失。西部民族地區人們的文化素質和環保意識普遍不高,其相對落后的生態價值觀念依然盛行[6],追求工作穩定和收入增加使得很多民眾對企業污染行為采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公眾對企業違規排污的漠視導致企業違規行為更加不能及時被發現,公眾自身也需要承受企業污染造成的環境損失,例如將來為修復由企業違規排污造成的環境污染所付出的代價。
本文構建了地方政府和企業以及社區公眾與企業兩個層面的混合戰略博弈模型。在混合戰略混合策略下,參與人的收益取決于其他參與人的戰略,并以某種概率分布隨機選擇不同的行動。
假設一:博弈參與者是企業、地方政府和社區公眾。企業的策略集合是:企業按照相關法律法規規定進行水污染治理,達標排放;不進行水污染治理,違規排放。地方政府策略集合是:對企業進行水污染治理監督,發現企業違規行為;不對企業監管。社區公眾的策略集合是:積極參與企業水污染治理監督,發現企業違規行為;不參與企業污染治理監督。
假設二:企業進行水污染治理,達標排放所獲得的經營利潤R1,企業不進行水污染治理投資,違規排污獲得的經營利潤R2,水污染治理需要投入成本,而治理的直接經濟利益在短期內不明顯,故企業進行水污染治理的經營利潤小于不治理的經營利潤(R1fflt;R2)。
假設三:企業未治理污染獲得超額經營后(R1-R2),地方政府因此獲得的稅收增加S1。
假設四:企業積極治污給社會帶來的環境收益F,企業未治理污染對公眾造成的環境損失L,企業因積極實施水污染治理而獲得的稅收優惠或政府補貼T。
假設五:地方政府對企業污染治理進行監督的成本C(監管部門工作經費、檢查設備支出等),對發現的違規排放的企業進行的處罰P1。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進行監督,發現地方政府不積極實施監管進行處罰P2(表現為中央對地方環保投資專項轉移支付、技術支持、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支持等方面的減少)。
假設六:公眾對企業污染治理進行監督的成本為E,公眾舉報違規排污企業獲得的獎勵M,企業因有效治理污染而獲得良好社會聲譽所增加的收益Re1,企業因違規行為被公眾發現后社會形象下降帶來的損失Re2。
假定企業違規的概率是α1,政府監管的概率是β,采用支付等值法求解混合戰略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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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政府監督和不監督的收益分別為:
地方政府要達到收益最大化,令
同理,企業違規和不違規的收益分別為:
企業達到利益最大化,令
地方政府與企業博弈的均衡結果為:
由(1)式,均衡條件下,當企業違規的概率時,政府監管的收益大于不監管收益,政府最優選擇是監管;若,政府監管的收益小于不監管收益,政府最優選擇是不監管,若,政府監管與否的收益沒有差別,隨機選擇是否監管。進一步分析,由(1)式中最優解可知,政府監管概率取決于政府監督成本C、對違規企業的處罰P1以及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不作為的處罰P2。降低地方政府監督成本,加大對違規企業的處罰力度以及增加對地方政府不作為的處罰力度,可以提高地方政府對企業的監管概率。
由(2)式,均衡條件下,當政府監管的概率時,企業違規的收益小于不違規收益,企業的最優選擇是不違規,若時,企業違規的收益大于不違規收益,企業的最優選擇是違規,若,企業違規和不違規收益沒有差別,隨機選擇是否違規。進一步分析,由(2)式,最優解,企業違規概率取決于企業違規比不違規多獲得的經營利潤R2-R1、違規時多交的稅收S1、違規受到的處罰P1以及不違規獲得的稅收優惠及財政補貼T。提高企業違規多交的稅收、加大對違規企業處罰力度、提高對不違規企業的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以及縮小企業違規與不違規的經營利潤差額,企業違規概率降低,更愿意配合環保部門治理污染,這時政府出于減少工作量的考慮選擇不監管。
假定企業違規的概率是α2,公眾監督的概率是γ

?
公眾監督和不監督的收益分別為
公眾要達到收益最大化,令Vrp1=Vrp2
同理,企業違規和不違規的收益分別為
企業要達到收益最大化,令Vco1=Vco2
地方政府與企業的混合戰略納什均衡結果為:
由(3)式,均衡條件下,當企業違規的概率時,公眾監督的收益大于不監督收益,公眾最優選擇是監督;若,公眾監督的收益小于不監督收益,公眾最優選擇是不監管,若,公眾監督與否的收益沒有差別,隨機選擇是否監督。進一步分析,由(3)式,最優解,公眾監督的概率取決于公眾監督成本E以及因舉報企業違規而獲得的收益增加M。降低公眾監督成本,增加公眾舉報企業違規而獲得的收益,可以提高公眾對企業監督的概率。
由(4)式,均衡條件下,當公眾監管的概率時,企業違規的收益小于不違規收益,企業的最優選擇是不違規,若時,企業違規的收益大于不違規收益,企業的最優選擇是違規,若,企業違規和不違規收益沒有差別,隨機選擇是否違規。進一步分析,由(2)式,最優解,企業違規概率取決于企業違規比不違規多獲得的經營利潤(R2-R1)和兩種情況下的聲譽(Re1+Re2)、違規受到的行政處罰P1。加大對違規企業處罰力度、縮小違規與不違規企業經營利潤的差額以及增加公眾對企業的關注,企業違規概率降低,更愿意主動治污。
地方政府和企業博弈均衡結果表明:(一)企業是否進行水污染治理取決于地方政府的環境監管選擇。西部民族地區企業大多數缺乏治理水污染的積極性,因此政府應提高對企業的環保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提高企業治污污染的積極性。另外,我國對企業違規排污的處罰過低,難以對企業形成有效的約束,因此政府要加大對違規企業處罰力度、豐富處罰方式,例如,可以通過誠信機制進行制裁,甚至動用刑事手段,對違規企業形成威懾,迫使企業遵守法律法規。(二)地方政府是否嚴格履行監管職責主要取決于地方政府的環保監管成本和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監督不力的處罰力度。為提高西部民族地區地方政府的監管效率、降低監管成本,中央政府需要完善環境法律法規、制度和標準,使地方政府環保工作有法可依。另外,缺乏完善的“問責機制”也是水污染問題“屢治屢犯”的重要原因,中央政府要完善環保責任追究制,加大對民族地區地方政府監管失職的處罰。
公眾和企業博弈均衡結果表明:(一)降低公眾監督成本,增加公眾因舉報企業違規而獲得的收益,可以提高公眾對企業監督的可能性。當前民族地區公眾參與水污染監督缺乏權威的、具體的、可操作的法律法規和流程,檢舉揭發企業違規排污行為不僅很容易受到企業打擊報復,而且舉報得到的獎勵微乎其微,因此我國應健全民族地區公眾環保舉報、處理機制,制造良好的社會輿論氛圍,增加公眾舉報獎勵、減少舉報成本,提高公眾參與企業水污染治理監督的積極性。(二)民族地區公眾對企業關注越多,企業因違規排污被曝光帶來的聲譽損失也會越大,有利于減少企業的僥幸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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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單曉婭,高琳琳,王 翠.貴州少數民族地區工業化與生態文明協調發展研究[J].貴州民族研究,20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