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江
關于多元化約束權力
從當代社會比較成熟的經驗看,對權力進行約束是一項全方位的系統工程。多元的、來自各個方面各種不同性質的約束,才能共同編織出一張監督權力之網,使權力在人們期望的軌道上運行,這無疑是“把權力關進制度籠子”的本質含義。
總體上可以說,近年來,我國在權力約束方面已經取得的成就盡管引人注目,但絕大多數是加強了上對下的約束和監督的結果,一小部分依靠的是體制外的“網絡反腐”。與此同時,其他方面的約束和監督對約束權力所作的貢獻份額甚少。
關于權威和民主關系的處理
領導改革需要權威。強有力的權威可以使改革進程得到控制,張弛有度,使改革有序向前推進。而發展民主,多多少少會給加強權威帶來負面的影響。必須指出這是一種認識上的誤區。
權威和權力不同。雖然兩者都意味著服從,但它們的最大區別在于,權力可以用強力迫使人們服從,而權威則是人們在認同基礎上的自覺服從。可見,對權威起支撐作用的是政治合法性。合法性越強,越有權威。合法性越弱,越缺乏權威。任何一項改革,如果在其推進過程中不是使合法性逐步得到增強,而是合法性不斷被削弱,那就可以斷言,這樣的改革最終難以成功。
民主是現代社會權威形成的最重要基礎。在現代社會,政績、經驗等固然也是政治合法性的重要來源之一,但唯有民主才是最可持續的來源。市場經濟把人們對利益的追求作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動力,允許和鼓勵人們去合法獲取利益,這大大強化了公民主體的獨立性,必然帶動民主訴求的增長。毫無疑問,越能滿足人們的這種訴求,就越能獲得民眾的認同。
不過,民主也有和權威相矛盾的一面。從不民主、不夠民主走向民主,意味著民眾會獲得越來越多的權利。因此,在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過程中,有一個從傳統權威轉向現代權威的問題。從這個角度講,民主在一定意義上意味著傳統權威的弱化,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也是經濟政治社會轉型必經的、風險最大的階段。因此,如何以最小代價渡過這個風險期,是政治發展需要研究的一個重大課題。民主和權威的這種矛盾,說明了民主和權威之間關系的復雜性。既不能把兩者看作是水火不相容的關系,也不能簡單認為,推進民主必然使權威得到加強。
怎樣才能把權威建立在民主的基礎上,防止在推進民主的過程中由于權威喪失而陷入混亂?最重要的有兩條。首先,要給出民主的路線圖,取信于民,使公眾有理由相信,現在加強權威不是專制,而是有序民主發展的條件。中國發展的獨特道路,表明它不能簡單模仿別人,這就更需要有對未來走向的認真設計和明確表達,僅僅靠從意識形態上強調不模仿、不照搬是遠遠不夠的。例如,我們不走西方多黨制的道路,也不走一些國家自由放任的“休克式療法”道路,那么,是不是意味著我們試圖通過發展執政黨的黨內民主來帶動和推進民主?如果是以發展黨內民主為選項,那么,如何把民主所應體現的基本原則在黨內民主中反映出來?所有這些,都需要未雨綢繆,在反思中探索,在探索中創新,在創新中前進。
其次,要防止公權力的重新分配出現“中梗阻”。民主不但意味著一部分權力從掌權者手中分出來,還意味著這部分權力要有新的主體來承接。因此,必須對權力的流向予以高度重視。
概括起來,民主的這種“中梗阻”病征通常有三種情況:一是在多民族、多宗教國家,權力落入民族或宗教勢力之手,導致國家、民族和社會分裂;二是權力落入地方政府之手,集中的專權變成了分散的、各自為政的多頭專權;三是權力落入少數精英之手,民主變成少數精英之間的爾虞我詐、討價還價,民主變味變形。在當前我國,前兩種情況不存在。但后一種情況,則有一些苗頭,需要高度警惕。
關于防止既得利益的妨礙和干擾
改革越是進入深水區,既得利益的干擾越明顯。這種干擾,在經濟領域比較突出,但在政治領域和黨建領域也時常有所體現。既得利益對黨的決策和改革的推進有很大的掣肘,不僅因為部門長期握有的實權有巨大的能量,而且因為決策機制本身存在的問題:執行部門過多地介入決策過程。不改變部門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的狀況,就無法改變權力部門的強勢壓倒廣大民眾和黨員的呼聲、使改革變形、逐步失去權威的結局。
既得利益的固化,還源于我們長期形成的觀念的固化。我們的問題在于我們在意識形態上沒有厘清黨組織與黨組織設置的機構之間的關系,沒有區分兩者的異同,往往把黨和黨的工作部門混為一談,使部門不但有機會把自己的利益等同于黨的利益,而且有機會把自身利益隱蔽在“黨的利益”的大旗之下,打著維護黨的利益的旗號維護自身的既得利益。這是下一步如何打破既得利益固化的藩籬需要認真研究的課題。
(摘自《思想理論動態參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