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鵬(Carlos Rojas),美國杜克大學中國文化研究中心、婦女研究中心以及移動影像藝術研究中心的副教授,是近年來美國漢學界聲名鵲起的一位年輕學者,曾經師從王德威教授,獲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學位。這些年他不斷往返于中國與美國,在一些重要的學術會議上,總能看到了他充滿活力的身影。他似乎永遠不用休息,有著使不完的精力,翻譯與研究齊頭并進,一方面他熱心于把中國當代文學譯介到英語世界,先后翻譯過余華的《兄弟》、閻連科的《受活》《四書》,還有黃錦樹的作品,另一方面又不斷出版一本又一本的學術著作,比如《長城:文化史》(The Great Wall:A Cultural History)、《離鄉病:當代中國的文化、疾病與國家改革》(Homesickness:Culture,Contagion,and National Reform in Modern China)等,與人合編有《書寫臺灣:一種新文學史》(Writing Taiwan:A New Literary History)、《重審中國通俗文化:經典的經典化》(Rethinking Chinese Popular Culture:Cannibalization of the Canon)、《牛津中國電影手冊》(The Oxford Handbook of Chinese Cinemas)、《牛津當代中國文學手冊》(The Oxford Handbook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等等。這些成果堪稱豐碩,在他那一撥的青年學者中絕對是最突出者之一。
本期發表的兩篇論文即出自羅鵬的新著《裸觀:關于中國現代性的反思》(The Naked Gaze:Reflection on Chinese Modernity)。這本書從視覺文化的角度出發,選取晚清至當下的敘事文本,來討論在不同的歷史時刻,視覺是如何被感知、想象與運用的,以及關于視覺的討論是如何處理性別與欲望等議題的。羅鵬關注的是這些小說文本的“觀看與視覺生產方式”,認為其中涉及了大量的視覺呈現,顯示了對“圖像的擬仿層次的特殊關切,特別是圖像如何作為引介外在凝視的載體”。這樣的切入角度,讓羅鵬的論述煥然一新。
在《金庸與圖解民族主義》中,羅鵬關注的是《天龍八部》中外表與認同、身份的自我建構與社會“凝視”之間的復雜關系,而承載這一復雜關系的正是圖像。無論是武功圖譜還是畫像卷軸,它們都在社會中流通,“是傳統的召喚機制、將主體引介至既存的社會結構中,但又是對這種社會結構的僭越與挑戰”,其中的可見與不見,正是圖像在外觀/內在、相似/本真間的復雜邏輯。顯然,此時圖像的意義并不僅僅在于再現或者復制,而是對建構身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且“圖像意義”不僅僅局限于金庸的武俠世界之中,更是其在華人離散群體中“屏幕”作用的隱喻,通過這個“屏幕”,世界華人圈的讀者能夠“重新確認、并回頭重塑他們的‘中國’認同”,這并非因為金庸的小說包含某種關于“中國”的固定所指,而恰恰在于它的“圖譜特性”。
在《張愛玲與相片懷舊》中,羅鵬以張愛玲的《對照記》為主要分析對象,分析其中圖像與文字的關系。在他看來,張愛玲對以攝影為代表的“現代視覺潛意識”有著充分的體認和表達(以《赤地之戀》和《封鎖》為例),并在《對照記》中達到高峰。張愛玲展示的照片不僅是建構自身的過程,也包含了“色彩、母親的遺傳、以及復古懷舊”等面相,這使圖像的所指變得多樣而不穩定,即便是自己的肖像照也必須依賴文字的解釋,因而,《對照記》中的“附記”也就有了“面具”的特征。對于張愛玲來說,照片是“存在的證據”,亦預示了必然的死亡,而當生者觀看死者過去的照片時,又可能產生起死回生的文字增殖空間,其中影像與指涉物的復雜關系,或許正應對了張愛玲畢生的美學理想——“參差的對照”。
也許羅鵬的個別論述難逃理論先行的嫌疑,帶有“六經注我”的特征(如對金庸小說中武功圖譜的社會身份建構意義的解讀、對《封鎖》中奶粉廣告的解讀),但畢竟從視覺文化的角度對金庸、張愛玲的文本進行了新穎而有效的闡釋,新見迭現,引人思索,相信一定可以拓展和豐富當代文學的批評空間。
譯者趙瑞安,杜克大學文學系博士候選人,專攻酷兒理論、女性主義理論、東亞研究以及20世紀中期英文文學。博士論文研究主題是跨性別同性戀與日本BL文化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