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曉濱++史學瀛
摘 要:如何進行有效的配額總量設置是中國實施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所要面對的首要課題,其實施效果的優劣將直接影響到配額初始分配和交易,在遇到經濟周期影響等結構性問題時,則需要借助總量調整機制加以補充修正。歐盟排放交易體系通過近10年的實踐,在總量設定的路徑選擇、總量的分解模式以及總量結構調整機制設計等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對于我國未來全國統一排放交易體系中總量設定規則的設計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 排放交易機制;總量設置;總量調整;延遲拍賣;市場穩定儲備機制
中圖分類號:D91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15)05-0018-07
導 言
自歐盟開始實施溫室氣體排放交易以來,該制度在全球的發展已經歷經10年時間。這些年中,不僅中國七個省市碳排放交易試點成功啟動,亞洲的韓國、北美的美國加州和加拿大魁北克省、歐洲的瑞士以及中亞的哈薩克斯坦各自的排放交易機制相繼投入運轉。截至2015年4月,已經投入運行的區域、國家和地區范圍內的16個排放交易機制,全部采用了總量控制與交易模式。[1]在區域層面,歐盟排放交易體系啟動最早,實施時間最長,獲得了十分豐富的實踐經驗。
總量控制與交易模式的一個基本制度設計是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事先設定,一個確定的總量代表了一定時期內排放交易機制覆蓋范圍所能達到的特定環境目標,并通過配額價格信號傳導激勵覆蓋產業完成低碳轉型,降低溫室氣體排放量。因此,總量設定實施的優劣直接關系到碳市場的運行和排放交易機制減排激勵作用的正常發揮。作為排放交易機制實踐最早的實體,歐盟在總量設定實踐中先后暴露出總量設定分散決策而導致的過量分配,以及經濟外部性沖擊而帶來的總量結構性問題。時下,歐盟仍然在探索總量調整的有效路徑,以期真正解決總量設定實踐中暴露的諸多問題。對歐盟總量設定及其相應對策的研究,將對中國即將開展的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歐盟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設置
歐盟是全球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的領跑者,其所建立的排放交易機制(后簡稱EU-ETS)是迄今為止世界范圍內涵蓋國家最多、納入產業部門最廣泛的區域性總量控制與交易體系,對其他國家和地區排放交易機制的建立起到了重要的示范作用。截至2015年,EU-ETS規劃了四個階段,每個階段為一個交易期,交易期的時間跨度不斷加大,即第一交易期(2005至2007年3年期)、第二交易期(2008至2012 年5年期,與京都第一承諾期平行)、第三交易期(2013至2020年8年期)和第四交易期(2021至2030年10年期)。每個交易期配額總量的確定,取決于歐盟承擔的國際法律義務或自主減排承諾。在確定配額總量的路徑選擇上,EU-ETS先后實踐了自底向上和自頂向下兩種層級模式。具體而言,最初兩個交易期內采用了分散決策,即先由成員國申報排放總量,再由歐盟委員會審查成員國的國家分配計劃(National Allocation Plan,簡稱NAP)。但自第三交易期之后,總量設定過渡為集中決策模式,即由歐盟委員會根據基線年排放量和線性減排率,計算出EU-ETS統一的排放總量,再根據具體原則分解至各成員國,并由成員國向歐盟委員會提交各自的實施措施(National Implementation Measurement,簡稱NIM)。
(一)早期的排放總量設置
歐盟第一交易期和第二交易期的總量設置主要圍繞京都減排義務而展開。歐盟在京都第一承諾期(2008~2012年)內減排目標為在1990年排放水平上減排8%,該目標源自《京都議定書》集體履約機制的規定。①歐盟采取了國家集體履約模式, 8%的國際減排義務在歐盟15國內部進行了重新分配。歐盟總體溫室氣體減排目標在成員國間的分解,對于歐盟排放交易早期階段采用自底向上的總量設置模式具有重要影響。在第一交易期和第二交易期中,歐盟排放總量設置根據成員國提交的國家分配計劃進行加總而獲得,成員國制訂的國家分配計劃必須符合“第2003/87/EC號指令”附錄3所列出的標準,附錄3第1條是最重要的標準,即要求成員國提交的國家分配計劃必須與各自京都強制減排義務一致。[2]
第一交易期是EU-ETS的試驗階段,期內歐盟并不急于實現交易機制的減排作用,而是將重點放在制度的成功導入和配套基礎設施的建立,在獲得一手經驗后再將交易機制投入成功運行。因此,試驗期內的總量設置屬于自愿行為,并沒有受到京都義務的影響,各成員國提交的排放總量主要參考了照常情景下的排放水平,總量設定比以往年份有所增長,而歐盟委員會在審核國家分配計劃時進行了減量,總減量幅度為成員國提交總量的4.3%。[3]第一期的實踐暴露出很多問題,并在期末出現了大量配額盈余。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成員國普遍制定了溫和的減排目標,以便為本國涵蓋企業贏得寬松的排放約束環境;另一方面,排放源統計數據的缺乏和計算方法的問題,也給成員國的總量設置帶來很大的不確定性,導致所預測的照常情境排放量普遍偏高。雖然期末也出現了德國對其總量設定的事后調整等情況,[4]但配額的期末剩余量依然很大。歐盟最終在第二期之前注銷了全部過剩配額,導致的直接后果是配額價格的急劇貶值,嚴重危害了EU-ETS的運行穩定。
第二交易期平行于歐盟京都義務的履行階段,EU-ETS涵蓋部門的總量設置以2005年水平為基礎減少6.5%。[5]在國家分配計劃第二階段(NAP-II)的實施過程中,歷史排放數據不足問題得到了很好解決,成員國也有了更加充足的時間來準備各自的國家分配計劃。成員國在進行總量設定時也必須與各自的京都減排義務掛鉤,即在第二期內國家分配計劃批準的配額總量越多,未來占用的京都配額越多,在非涵蓋部門出現京都配額短缺的可能性越大。第二交易期初始階段,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對EU-ETS正常運轉產生了明顯沖擊,2009至2012年間由于歐洲經濟衰退出現了大量配額剩余,配額過剩導致了市場的劇烈下滑。為了避免出現第一期注銷配額導致價格暴跌,第二期的過剩配額被允許部分存儲至第三期繼續使用。與此相伴的是,未來EU-ETS市場穩定運行與配額總量結構性調整成為問題關鍵所在。
EU-ETS早期運行階段在總量設置中規定了各種類型的配額儲備機制,其中新入者配額儲備機制(New Entrant Reserve,簡稱NER)最為普遍和重要。該機制專門用于對運行期間的新納入排放設施進行配額發放。在早期自底向上的分散決策模式中,NER的設置比例由各成員國根據實際需要進行決策,并在提交的國家分配計劃中進行規定,而不能事后修改。如果某成員國在特定交易期內預留的NER比例過少,如果用于新加入者分配的配額儲備供不應求,那么該國的管理者必須從歐盟統一市場購買所需配額。第一交易期中,歐盟25國新入配額儲備占配額總量的平均比例為2.4%,第二交易期提高至5.8%的水平。NER配額量的擴大意味著占了所設定總量中的更大比例,在總量水平確定的情況下,原有排放設施所能夠獲得的配額將更少,減排的壓力相對增大。因此,NER擴大代表著成員國對產能擴大的預期,以及對已涵蓋排放設施更大程度的減排壓力。事與愿違,由于經濟衰退導致第二交易期期末再次出現了大量配額盈余,期初NER規模的擴大反而加劇了配額過剩。此外,在早期階段,部分成員國在國家分配計劃中也曾建立了一些特殊配額儲備,如東歐國家設定用于聯合履約項目(JI)的預留配額儲備,英國和荷蘭設置的法律賠償配額儲備。這些類型的配額儲備在歐盟后期集中決策的總量設定模式中均沒有保留下來。
(二)后期的排放總量設置
隨著2012年京都第一承諾期國際減排義務的終結,京都第二期減排談判陷入僵局,歐盟以自主承諾方式制定了應對氣候變化的總體規劃,對未來不同階段的減排目標進行了設定。這些減排目標直接影響了EU-ETS后續各階段的配額總量設置。歐盟首先提出了2020年氣候與能源一攬子組合方案,其中要求2020年整體溫室氣體排放比1990年水平減少20%,通過基期換算即以2005年為基期水平減排14%,該目標由EU-ETS涵蓋產業部門和ETS之外的未涵蓋排放源共同完成,進而ETS減排目標為2005年基期水平減排21%。[5]而在未涵蓋領域,歐盟根據共同努力決定(Effort Sharing Decision,簡稱ESD)設定了第三期平行期間內10%的減排目標,并由28個成員國自行采取其他減排措施。2014年秋,歐盟正式通過了2030年氣候與能源政策框架,為2020年之后至2030年的減排目標進行了設定,與此相對應,EU-ETS在第四期(2020~2030年)中,排放總量的設置將比2005年水平減少43%。2030年能源政策框架特別強調了排放交易機制的改革,促使排放交易機制能夠抵御經濟運行中的外部沖擊,并提出了市場穩定儲備機制作為應對的建議。
自第三交易期伊始,在總量設定方面,歐盟采取了集中決策和自頂向下的總量設定模式。歐盟委員會在2010年先后頒行了“2010/384/EU”號和“2010/634/EU”號決定,對總量設置的具體事項進行了詳細規定。根據規定,配額總量的設定將基于成員國2008至2012年的平均排放水平,并考慮第三期之后EU-ETS新增加的覆蓋部門,第三期年度線性減排系數為1.74%。此外,NER將采用固定的5%比例設置??偭吭O置的集中決策模式還需要解決總量在成員國之間的分解問題。歐盟第2009/29/EC號指令規定了總量分解方案:(1)配額總量的88%作為成員國基本份額,成員國的基期數值將以2005年核證排放量或2005至2007年三年的平均排放量取較大值作為參照;(2)配額總量的10%用于歐盟內部的團結發展,由經濟較發達的西歐國家對經濟相對欠發達的東南歐成員國進行了份額追加;(3)剩下2%份額用于對波羅的海成員國關閉早期俄式核電站超額完成京都減排義務的早期行動獎勵。
二、歐盟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調整
歐盟在最初兩個交易期內始終無法擺脫配額總量過剩問題的困擾。如果第一期僅僅是由于在分散決策模式下成員國各自設定了過于寬松的排放總量,且因為試驗期伊始數據準備的不足,歐盟決策機構可以通過制度完善來加以克服,那么第二期內由于金融危機的爆發所導致的配額總量的結構性過剩卻是歐盟決策層始料未及的。經濟危機的后果自2009年開始顯現,歐盟碳市場上的配額需求一路走低,嚴重影響了市場穩定性和配額價格本應發揮的低碳轉型激勵作用。在應對層面,雖然歐盟吸取了第一期注銷全部過剩配額所導致價格暴跌的教訓,并允許第二期末約15億配額單位的總量盈余進入第三期進行流通,但這也僅僅是問題的擱置而非真正解決。由于經濟危機影響的深遠作用,希望憑借經濟復蘇來激活配額需求的規劃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為此,歐盟委員會相繼采取延遲拍賣措施和市場穩定儲備機制來解決配額總量的結構性過剩問題。比較而言,前者更像一個應急的揚湯止沸之舉,而后者則是歐盟決策者下定決心的釜底抽薪之策。
(一)延遲拍賣
面對大量過剩配額轉移至第三期,歐盟委員會在新階段伊始便采取“延遲拍賣”措施來解決市場短期配額供應過剩的問題。所謂延遲拍賣(Back loading)是指通過修改歐盟配額拍賣條例的有關條款,對配額拍賣的時間表進行調整,將第三期早期按照計劃需要拍賣的特定數量配額推遲至第三期后期階段進行延遲拍賣的方法。由于該方法起到了早期階段配額發放數量折減的實際效果,國內學者也將其稱作“折量拍賣”。但是折量并非配額分配數量的實際減少,并不會削減第三期內的配額供應總量,只是調整了期內不同年份的配額供應數量,因此將其稱作“延遲拍賣”更為恰如其分。前文曾經提到,EU-ETS第三期的配額供應遵循了每年1.74%下降的遞減規律,早期階段供應的配額較多,而后期用于拍賣的配額數量降低,延遲拍賣正式以此分配規則作為基礎起到移峰填谷的效果。但是這一操作仍然以一個基本假設作為前提,即歐洲經濟在2020年前能夠顯著復蘇,對末期結構性過剩的配額總量起到強有力的需求支撐作用。這一假設前提很有可能過于樂觀。[6]
在具體規則設計中,歐盟決策層分別針對15億配額單位的體量論證不同的延遲方案,并陷入激烈的爭論之中。[7]首先,延遲時間框架的確定是第一個爭論焦點。歐盟委員會選擇的移峰年份分別為2013、2014和2015年三個拍賣年份,配額延遲拍賣的填谷年份則分別比較了2018至2020年的三年期、2019和2020年的兩年期以及2020年的單年期。在論證中,決策機構認為如果采用三年期延遲拍賣,很有可能因為經濟復蘇的遲緩而降低措施實施效果,而如果采用2020年的單年期,所有配額轉至當年很有可能對配額市場造成沖擊,重現先前兩期的配額過剩和價格暴跌的情形。最終延遲至兩年期成為敲定方案。其次,延遲供應的配額數量成為另一個主要的爭論焦點。決策機構分別對4億、9億和12億配額單位的延遲總量進行了影響評估,并得出結論:如果選擇12億配額總量進行延遲拍賣,很可能會導致“削峰變谷和填谷變峰”的悲觀效果,即期初配額供應過少和期末投放時配額供應過多,反而造成配額價格在更長時間內的劇烈震蕩;如果采用4億配額數量,很可能不能解決期初配額過剩的難題,進而不能達到刺激需求提升配額市場的目標。最終,9億配額體量被認為是比較合理的延遲總量,既可以起到緩解初期過量供應的問題,也可以有效防止期初和期末配額價格的劇烈震蕩。
在歐盟委員會的堅持下,延遲拍賣提案最終獲得了歐盟理事會和歐洲議會的通過,并在2013年末以“第1359/2013/EU號歐盟理事會和歐洲議會決定”形成具有法律拘束力的正式文件。但是由于時間拖延,在2013年實施延遲拍賣已經不可行,因此最終的定型方案為2014、2015和2016年三年分別減少4億、3億和2億配額總量,其拍賣將推遲至第三期末的2019和2020兩年分別增加3億和6億拍賣數量,此方案在2014年正式實施。延遲拍賣無疑是一項起到短期緩解作用的臨時措施,但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配額過剩的結構性問題。隨著第三期末的臨近,早期提取的配額依然要投入市場流通,對未來EU-ETS健康運行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因此歐盟急需一項制度化的總量結構性問題的調整方案來矯正配額總量的失衡問題。
(二)市場穩定儲備機制
市場穩定儲備機制的提出最早始于2014年初的歐盟委員會提案。市場穩定儲備機制(Market Stability Reserve,簡稱MSR)是一套用于彌補延遲拍賣措施的臨時性適用和實施效果的不足而建立的可持續、具有制度穩定性和可預見性的總量結構性問題解決方案。[8]歐盟委員會計劃在第四期伊始(2021年)實施MSR機制,但截至2015年春該提案仍然懸而未決,由于以波蘭為首的一些東歐國家擔心配額供應減少對其產業競爭力造成損害而提出反對意見,該機制很可能延遲到2021年之后實施。
MSR的規則設計主要針對經濟危機所帶來的外部性沖擊以及ETS自身制度運行問題所導致的配額總量結構性供需失衡。MSR事實上起到了配額“蓄水池”的作用。MSR自動調整機制將被嵌入現有的歐盟排放交易制度體系當中。機制發揮作用將基于配額總量變化預先設定的兩個主要情形:其一,配額過剩的情形。考慮到配額流動的總量,當排放交易運行中存在配額流通暫時性過剩的數量超過8.33億配額單位時,一定數量用于拍賣供應的配額將被自動扣減到MSR當中進行存儲,以緩解配額總量過剩的局面。其二,配額短缺的情形。當配額流通數量低于4億配額單位時,MSR機制將啟動投放一定數量的存儲配額,添加到未來年份計劃拍賣的配額總量中。
與延遲拍賣措施希望借助歐洲經濟復蘇而帶來配額需求的提升從而來緩解總量供應過剩的設想不同,MSR機制建立在維護碳市場配額價格穩定的自主調節基礎之上,并以此保障排放交易機制的實施能夠以明確的、合理的配額價格信號切實保證在歐洲推進低碳技術的創新、低碳能源需求的增長和低碳經濟的轉型。規則實施的穩定性及其效果的可預見性是MSR機制構建的核心考量所在,而配額總量的結構性調整則是實現價格穩定的主要手段。
三、歐盟排放交易總量設定與調整規則對中國的借鑒意義
在我國,排放交易制度的實踐被黨和國家作為參與國際氣候治理、減緩氣候變化工作的主要契合點。作為發展中國家,我國是《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FCCC)和《京都議定書》的締約國,并根據共同但有區別原則暫不承擔強制減排義務,但隨著我國經濟高速發展及伴隨的溫室氣體排放量猛增,我國已經躍居世界頭號溫室氣體排放國,并承受了來自國際社會日益增加的減排壓力,在2015年末即將召開的國際氣候大會上,以中印為首的新興工業化國家是否承擔量化減排義務已經成為氣候談判關注的焦點。從某種意義上講,《京都議定書》可能是中國最后的保護傘。[9]我國已經承諾了碳排放強度的減排目標以及碳排放峰值目標,這對于我國即將開展的國家級溫室氣體排放交易,尤其是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設定具有指導意義。同時,歐盟排放交易體系中總量設定和調整的實踐經驗和教訓,對于我國碳交易開展具有很高的借鑒價值,并主要體現在總量設定路徑、總量的地區分解和總量的技術結構三個主要方面。結合我國開展碳交易的基本國情,以下就上述三個方面分別提出針對性建議。
(一)中國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設置路徑
參照歐盟溫室氣體排放交易的實踐,總量設置首先體現了區域、國家和地區政治實體自主承諾減排目標的約束(例如EU-ETS第三期)或國際強制減排義務的履行(例如EU-ETS第二期)。歐盟主要憑借排放交易機制中配額總量的設定作為實現減排目標的主要手段,而在排放交易未覆蓋領域,則需要采用基于命令控制型的標準或稅收手段進行規制。這一路徑選擇對我國同樣具有借鑒價值。我國雖然暫不承擔國際減排義務,因此無需通過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設定來轉化和履行國際法律義務,但我國也分別在2009年和2014年提出了國家溫室氣體排放強度下降40%~45%以及2030年達到排放峰值具有法律拘束力的減排目標,因此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設置肯定需要圍繞我國承諾的減排目標而進行設置路徑的設計。
與歐盟所處的后工業化發展階段不同,我國正在經歷工業化中期高速發展階段,經濟增長與溫室氣體排放尚未脫鉤,但排放強度隨著技術水平的提高而開始下行。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在2030年排放峰值到來之前,其總量設置應當基于我國每年的溫室氣體排放強度下降目標進行轉化,采用有限增長的“滾動”設定模式,[10]即每年的配額總量的絕對值雖然有所增加,但是總量的增長率卻是逐年遞減的,并受到國家級排放強度下降目標的約束。在排放峰值到來之后,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設置將正式進入到排放總量下降模式,EU-ETS第三期之后的線性遞減路徑是值得參考的,遞減率的設置將取決于國家減排的決心、國民經濟的承受能力以及未來可能承擔的國際減排義務。
(二)中國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地區分解
歐盟排放交易總量設置的另一特色是自底向上和自頂向下的總量分解模式的切換。在第一期和第二期的自底向上總量設置模式中,歐盟成員國享有更多的總量設置權限,并由歐盟委員會審批通過,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水平最終取決于各成員國獲批配額總量的加總;而在第三期之后,歐盟轉換為自頂向下的總量設置模式,即由歐盟委員會為排放交易機制設置總量及其遞減率,并根據一定標準將配額總量分解到每個成員國之中。值得注意的是,分權化的總量設定模式體現了EU-ETS初期的試驗性質,并帶來成員國與歐盟委員會在總量設置中博弈,成員國關注本國產業競爭力而多獲取排放總量的動機,也是導致第一期末配額過量分配和價格暴跌的主要原因。
根據中國已有的排放交易實踐,自2013年起,北京、天津、上海等七個碳交易試點已經先后啟動了地區級碳交易,各地主要根據排放交易機制所覆蓋行業并結合本地區特定的溫室氣體排放強度下降目標進行配額總量設置。七個省市碳交易試點事實上已經開啟了我國“自底而非向上”的總量設置模式,具有明顯的規則試驗性質,與歐盟第一期相契合。因此,“自頂向下”總量設置的集權模式,即由中央政府決定配額總量,地方政府接受總量分解的模式,對我國即將啟動的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更加適合。中央政府將承擔更多責任,其總量決策須基于充分、真實、有效的涵蓋排放源的歷史數據,地方政府的權限受到制約?!白皂斚蛳隆蹦J较?,總量在地方層面的分解所需標準的建立更為重要,歐盟的經驗值得參考,地方省份可以根據涵蓋排放源在基線年份的排放量作為參照進行配額總量主體部分的分解。而我國東西部省份經濟發展的差異,則需要提取一定比例的配額總量用于對落后地區進行分配傾斜,其形式可以借鑒西歐經濟先進國對東南歐落后國家的優惠機制。此外,鑒于部分省份已實現的節能減排降碳領域早期成果,可以將總量分解的早期行動獎勵機制作為總量分解的有益補充。
(三)中國國家級排放交易機制的總量結構設計
總量結構設計是總量設定的重要一環,其比例設定決定了總量中應當包括的既有分配配額部分和儲備配額部分,儲備配額機制是總量結構設計的必要組成部分,也是進行事后總量調整的主要手段。根據歐盟現有經驗總結,配額總量設置中首先劃分5%比例的新入者儲備(NER),專門用于產能增加的排放配額需求部分。而針對外部性沖擊和過量分配所導致的總量設定結構性問題,歐盟則提出了市場穩定儲備機制(MSR)方案。NER和MSR機制共同構成了第三期之后歐盟總量設置 “一體兩翼”式儲備機制的組成部分。[11]
我國未來排放交易機制中的總量結構設計將面對比歐盟更加復雜的局面,這與我國排放峰值到來之前,經濟增長所導致排放需求的不可預期性是分不開的。針對經濟增量部分的新入者儲備(NER)不僅將用于新成立企業或設施的增量排放,而且既有排放企業或設施因產量擴大而帶來的配額事后調整問題,同樣需要儲備配額的補充。因此,新入者儲備機制在我國總量設置設計中應當轉換為配額分配儲備機制,囊括新成立排放單位和既有排放單位事后配額分配調整兩部分的配額供應需求。配額分配儲備所占配額總量的比例設定則是一個棘手問題。比例設置過低可能會導致履約期內產能增加所需配額供不應求,造成經濟增量部分排放成本的提高;如果比例設置過高,則會在履約期總量固定的前提下,擠壓既有排放源能夠獲得的配額數量,不利于排放交易機制的減排成本控制。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案是在設定適中比例配額分配儲備的前提下,引入經濟體系的配額預借機制,以此應對特定時期內經濟快速增長所導致增量部分配額需求不足的問題。與歐盟MSR機制相類似,我國也應建立自己的市場調控儲備機制,以應對市場配額流動性短缺或過剩的問題,尤其在配額分配過多時起到“蓄水池”的作用。考慮到在我國經濟上行期很少出現經濟衰退所帶來的配額流動性過剩問題,市場調節儲備也可以作為配額分配儲備的備用機制,在后者配額供應不足且尚不需要啟動經濟體系配額預借的情況下發揮應有的補充性作用。
注釋:
①《京都議定書》第4條規定,兩個或兩個以上附件I國家可以通過訂立協議的方式,集體履行他們的減排義務。他們可以根據彼此達成的協議自由分配減排額度,只要保證這些國家的總減排量達到各國在議定書中所承諾的數量之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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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p Setting and Adjustment in EU-ETS and its influence to
China's National ETS
Pan Xiaobin Shi Xueying
Abstract: How to set the GHG emission cap is the prime challenge faced by China's government in the implementation of national ETS. The effectiveness will directly influence the process of initial allowance allocation as well as allowance transaction in secondary market, and cap adjustment mechanism is also needed when impacted by economic cycle and other structural issues. After the practice of at least ten years, there have been abundant experiences accumulated for EU-ETS in the fields of path selection of cap setting, modes of cap re-allocation and design of cap adjustment mechanism, which is essentially useful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cap setting and adjustment rules of China's future national ETS.
Keywords: Emission trading scheme; Cap setting; Cap adjustment; Back-loading; MSR
責任編輯:翟 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