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70年代的貴陽,人們把教師在校外兼課喊叫“打野鴨子”。這個廣為流傳的熟語,還是我的“發明”。發明的由來,是源于話劇《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劇中的丁少純,因利用業余時間打野鴨子賣錢而成為了消極典型。當時人們雖已從噩夢中醒來,但思想認識還不解放。我一想,業余兼課與丁少純打野鴨子有點相像,就把業余兼課諧稱為“打野鴨子”。
20世紀70年代的貴陽,人們把教師在校外兼課喊叫“打野鴨子”。這個廣為流傳的熟語,還是我的“發明”。那是“文化大革命”結束不久,國家恢復高考,全市辦起了許多高考補習班。不少老師受這些補習班聘請,給學生補習各科文化知識,我就是其中之一。自從解放以后,但凡做從業以外的事都是資產階級思想的表現。1964年推出的話劇《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中就有一個丁少純,因利用業余時間打野鴨子賣錢而成為了消極典型。1978年,人們雖已從噩夢中醒來,但思想認識還不解放。當時我認為業余兼課與丁少純打野鴨子有點相像,就把業余兼課諧稱為“打野鴨子”。有一天,我去看望市教育局局長王健民先生,他問我上課之外干些什么,我說“打野鴨子”。他問什么叫“打野鴨子”,我把上述類比給他說了,他哈哈大笑。第二天,他在全市校長會議上說了“打野鴨子”的事,從此這一熟語便流傳開去,并擴展到把在電大、業大兼課也稱為“打野鴨子”。直到現在,也還有些人在用這個熟語,只是不知道出處而已。
我在高考補習班“打野鴨子”的地方不少,比如設在環西、河東、尚義、江西村、老東門、省府路等學校的補習班,我都曾在那里兼過課。其中,民進市委辦的環西補習班印象特深,值得一說。
在瑞金中路上的環西小學,辦于上世紀50年代。因為它地處周西成修的環城西路上,因此取名環西小學。它的右面是紫林庵,此庵先為大十字湖南會館的別墅,后成為貴陽的第二個湖南會館;左后面是飛山橫街,辦了五十多年的雷家私塾就在這里。1978年國家恢復高考,“文化大革命”中長大的眾多青年急需補習各科文化知識應考,高考補習班應運而生,貴陽城區就辦了幾十個。民進貴陽市委租用環西小學教室,利用晚上和節假日辦的“環西補習班”是當時貴陽名氣最大、人數最多的補習場所。校長張定賢是民進會員,他把這個補習班辦得生機勃勃,租了28個教室,學員人數最多時達到一千多人。一到晚上,補課的年輕人都往這里趕,環西小學燈火輝煌,人流如潮,那種發奮學習的情景十分感人。郊區和外縣的學員也慕名而來。為此,補習班還有學生寢室,床位達一百多個。當時的省委領導朱厚澤先生還專程來這里視察,各新聞媒體也相繼作了報道,贊揚這一新生事物。
來這里兼職上課的六十幾位教師,都是當時各中學功底較厚的教學骨干,我有幸忝列其中。我們面對的學員,有的接近30歲,已有相當水平;有的才十幾歲,連初中水平都達不到。學員程度懸殊,參差不齊。課堂上既要照顧差生,又要按高考要求講課,既要生動活潑,更要扎實,來不得半點“花腔”。只要學員有意見,校長就立即換老師,不講一點情面。能在這里立得住腳的老師,教學都比較過硬。當時我在二十五中教書,家住小河。每天晚上,我無論天晴下雨都要騎著一部爛單車來環西上課,兩節課上完回到家已是晚上11點。開始時,每節課課酬兩元五角,每晚上只有5元錢,一個月下來,共有收入一百多元。這點錢,現在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在當時,卻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那時工資很低,我同內眷每月合起來不到90元,實在不夠一家五口人的開支。因此,這筆兼課費不僅讓我家的經濟一下子變得輕松了,而且還開始有點存款。用“打野鴨子”的錢買的高壓鍋至今都還留著,以見證年輕時那段難忘的生活。
上世紀70年代末我奉調貴陽師專中文系后,由于大學教學壓力大,從此不再去高考補習班“打野鴨子”了。不久,大概是1980年底,中央發出“廣開學路,多方辦學”的號召,全國各地都辦起了電視大學。貴陽除了辦了“省電大”、“市電大”之外,但凡有條件的單位都辦起了電大教學點。因大學教育的專業性強,這方面的教師又只有落址貴陽的幾所大學才有,因此輔導教師奇缺。在此情況下,我又開始了在大學“打野鴨子”的一段生涯。我先后輔導過的課程有美學、藝術概論、文學概論、現代文學、美育和各類寫作,兼課的地方有省電大、市電大、文化局、稅務局、工商局、機械局、二輕局、鐵五局、市黨校、民革致用學校等二十幾個單位。其中值得一說的是民革省委辦的致用學校。
致用學校在今省政協大樓右側。今省政協大樓前的這一帶,那時有兩個名字,一叫黑大樓,二叫交際處。之所以這樣稱呼,前者是因為這里的省外貿大樓很高,比郵電大樓還多一層,屋面是青色,故稱黑大樓。后者是因為這里有個八鴿巖飯店,是當時省內外貴賓人住之所,很多交往都在這里進行,因此便把這里稱為交際處。這一功能雖早已被貴州飯店等取代,但交際處的名字卻留下來了,現在也還在這樣叫它。
致用學校是一所比較正規的學校,校長是后來任省政協副主席的安迪偉先生,常務校長是陳自強先生。民革的許多老先生如李俠公、沈仲熙、錢葆華、李秉真、熊傳斌等都為該校作出過貢獻。由于這些老先生的努力,致用學校辦得有聲有色。據1986年統計,就有4600名學員在此畢業,其中百分之八十獲大專文憑。為了讓學生全面發展,還把學生拉到羅漢營開展文體活動。從管教務的到管學生的,致用學校的老先生們一絲不茍,井井有條。為此,民革中央授予該校“志在騰飛”的獎牌,以資鼓勵。我在《大學畢業答辯指要》一書中,還選錄了該校學生的一篇畢業論文。在他們舉辦的首屆華業生的慶典上,我還有幸代表教師發言。
在此就讀的學員,無論是電大生還是“自考生”,大都屬于年齡稍長不能參加高考或者是已參加工作不能脫產讀書的青年人。老師上課名為“輔導”,其實是詳詳細細地給他們講一遍,同在大學課堂上講課沒有什么區別。但又有所不同:在大學上課是老師自己出題考試,電大學員則是全國統一出題考試。這就要求輔導老師不僅要認真,而且要啃透教材,只有這樣,才能幫助學生考試過關。由于我對所教學科都教過很多遍,像爬樹一樣,哪節粗哪節細我都了然于胸,因而每次考試學員的及格率都很高,因此聘我執教的學校很多,應接不暇。還應該指出,我在致用學校和其他電大、業大、職大和“自考輔導”點的兼課,對我后來在學術領域的開拓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更不能忘懷的是,當年的很多學生后來都成了我的朋友,如朱正模、葉惠偉、潘志建、張佩、龔妮麗等等。同時,他們的朋友又成為了我的朋友,如翟彥等等。
30年過去了,民主黨派辦的這兩所學校,早已因各種緣故停辦。曾為這兩所學校嘔心瀝血的人士以及眾多兼課老師有相當一部分已經辭世。那時雄姿英發的莘莘學子,如今也大多過了“天命”之年,令人深感歲月無情。
(本文選自劉隆民著《一條路上的老貴陽》,作者系貴陽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