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思
我們希望構建一個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和中國話語的學術體系,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努力做好社會調查。
作為研究社會的一種實踐方法與技術手段,社會調查是社會科學界使用最多的研究方式之一,也是人們認識社會現象、探索社會問題的有力工具。
中國正在進行著一場偉大的社會實踐,這就是中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在這一歷史進程中,中國社會從經濟基礎到上層建筑發生了廣泛而深刻的變化,大變革產生了極其豐富的實踐經驗。中國社會科學必然要以這些實踐經驗作為基礎,“實踐—經驗—理論”是理論產生和發展的客觀過程,經驗以實踐為基礎,理論是經驗的提煉與升華。沒有對中國經驗的系統研究與總結,就不可能產生為中國所需要的、反映時代精神的重要理論。我們希望構建一個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和中國話語的學術體系,這就要求我們必須關注社會生活中涌現出來的、人民群眾創造的豐富多彩的實踐經驗,努力做好社會調查。
記錄描繪新移民的奮斗與崛起
2007年以來,我們30余位青年學者,采用自發性社會調查的方法,先后對“蟻族”、高校青年教師、“新生代農民工”、“新生代白領”等群體進行了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獲得了有關當代青年群體的大量一手資料和統計數據。
六年的積淀讓我們對“蟻族”、“新生代農民工”、“新生代白領”等當代青年群體有了更為深入的了解與感受。總結發現,上述群體雖在教育背景、從事職業、生活方式等要素上具有較強的異質性,但從本質上看,又都具有一定的共同特性,即都是離開家鄉,在城市中工作生活,但暫未取得城市戶籍的青年人。他們心懷夢想,拼搏進取,在城市化轉型的大背景中,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綜合國內外有關流動人口及其遷移規律的研究,我們提出“城市新移民”的概念,對這一群體的共性進行高度凝練,以求深度記錄和描述其在“歷史三峽”中的奮斗與崛起。
課題組對這些典型青年群體的生存、發展狀態的研究分析,是當下中國青年研究中所不多見的,我們采取的這種自發性社會調查,有三個特點:
一是通過實地調查獲得一手數據。我們始終堅持研究者必須“入場”,與研究對象面對面接觸,采取問卷填答、個案訪談、焦點小組討論和參與式觀察等方法進行社會調查,這樣做雖然費時費力,但事實證明,感性認識是研究問題的起點,沒有大量現場感性知識的積累,理性認識難以實現飛躍。
二是通過專業優勢互補加強對復雜問題的攻關。研究是分專業的,但生活是統一的,對社會現象要有全面的認識和理解。中國當前的問題是復雜的、多元的,多學科交叉合力是認識中國問題的重要途徑,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團隊的力量。
三是通過組織結構扁平化提升研究效率。區別于政府部門組織的官方調研和知名學者領銜的研究團隊,我們根據研究對象性質的不同和研究進程的不同階段,確定團隊成員的具體任務和分工職責。在思想相互撞擊、相互交融、高度整合的過程中,資源共享、互信互學、共克難關、創出精品。
坦誠地講,組織自發性社會調查,課題組在調研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遇到了諸多困境。與各種由權威機構發起的普查及綜合性社會調查相比,我們可得到的資金支持、人力資本及行政資源少之又少,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為調研的開展設置了障礙。從某種程度上看,六年的研究實踐就是在科學性原則的基礎上,不斷超越自我、突破困境,在堅持“學術嚴謹性”與“現實妥協性”之間找尋最佳平衡點的過程。具體來看,我們面臨并突破著三大困境。
抽樣精度與調查資源間的妥協
“抽樣”是社會調查的基本方法,其科學性與精確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研究結果的代表性,決定著研究結論的適用范圍。
在六年的研究實踐中歷次調查的抽樣方案均不是教條式的照搬教科書的結果,而是不斷明確調查目的、充分評估調查資源、深度理解調查場域的產物。
在2008年的初始研究中,由于我們首先發現“蟻族”現象,沒有任何前期資料可以借鑒,因此對該群體僅有一些不成體系的感官印象,其特征、分層及分布狀況都不甚明朗,很難按照概率抽樣的原則設計抽樣方案。在當時探索性的研究背景與無行政資源支持的條件下,“滾雪球”或是唯一可行的抽樣方法。有了第一次調研的經驗,我們在2010年針對“蟻族”群體的第二次調查中,擴大了樣本量及樣本覆蓋范圍,雖在各大城市的“蟻族”聚居村中也采用了“滾雪球”的方式進行抽樣,但由于此次調查覆蓋城市較多,且樣本量也有所擴大,故較第一次調查更具代表性,結論更具推廣價值和適用性。
綜合歷次抽樣方案的選擇,課題組認為,對于中國的中小型抽樣調查而言,在資金支持和組織資源相對有限的情況下,必須靈活選擇和不斷修正抽樣方案。我們不能奢求中國的社會現實去適應教課書中那些基于西方經驗總結出的成型理論方法,特別是在目前這樣一個社會快速變遷、新鮮事物和新興群體層出不窮的中國大環境下,在把握科學性原則和底線的基礎上,社會現實才是指導我們抽樣和研究實踐的核心依據,盲目地追求所謂“科學”和“精確”,而不顧及實際操作中的具體情況,只會令調查研究停滯不前。
嚴謹學術與豐滿社會間的平衡
社會調查絕非僅僅是一套機械化的技術,決不是只要與調查對象接觸了就可以獲得想要的材料。簡單照搬西方實證社會學的調查方法,對處于深刻變遷中的中國社會生活的解釋常常只能流于表層。只有積極探索中國特色的社會調查方法,才能開展真正有效的社會調查。
做社會調查,無論從精力還是體力,青年學者理應沖鋒在前。當青年學者能夠在頭腦里建構起“經驗的世界”后,經過再次總結、抽象,最后就能形成新的觀點和理論。當然,這個過程是漫長而艱苦的,需要在“嚴謹的學術”與“豐滿的現實”間轉換和平衡。
有人曾批評我們的這種形式類似于“報告文學”和“調研報告”的結合體,缺少學術意蘊。對于這種觀點,我們不敢茍同。社會學研究,不僅包括問卷調查和數據分析,其他方法,像深度訪談、焦點小組討論和參與式觀察等也是社會學研究的重要方法。
總的來看,我們恰恰就是通過這種所謂“調研報告與報告文學結合體”的方式在探索實現嚴謹的學術研究和豐滿的社會現實之間的平衡。當然,我們還在探索的道路上,還有很多工作需要開展,很多方法需要完善,實證分析與質性研究的結合之路漫長而修遠,我們愿在其中艱難探索,讓豐滿的社會現實化為“規律”,使嚴謹的學術研究具有“溫度”。
價值中立與媒體宣傳間的調適
課題組六年的研究實踐,獲得了社會各界的普遍關注,有著較大的社會影響力。課題組除榮獲了諸多贊譽外,也承受了一些質疑和批評,“與媒體走的過近”、“有概念炒作之嫌”、“學術明星”甚至“嘩眾取寵”等等聲音我們都有所耳聞。我們并不刻意回避這些略顯尖銳的批評,而是沉下心來對其進行系統的剖析,懷著謙恭虛心的態度來反思自己,最終發現多數質疑都指向了學術研究與媒體傳播之間的距離問題。
媒體與學術的關系始終是人們討論的熱點話題,學術自身的價值中立性要求學者與媒體保持一種相對疏遠的距離,同時研究的應用性與現實導向又對媒體傳播提出了一種相對較強的現實需求。一項好的社會科學研究應是在二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將二者有機地協調起來,既不能過分依賴和迎合媒體,淪為大眾輿論的附庸,又不能將學問做死,只寫受眾僅為數百人甚至數十人的象牙塔文章。
我們無意成為“公知”,但知識分子“理念人”與“士大夫”的擔當卻是我們所追求的境界,執守社會核心價值,在公眾的立場上思考,向公眾負責任地發聲,是我們研究的根基與命脈。
事實上,無論是如今的“城市新移民”,還是之前的“蟻族”或“工蜂”,其作用都不僅是要提出這個概念,而是想將青年群體的真實面貌拉到人們的視野之中,獲得社會的關注和反思。研究永無止境,我們相信在自己的“拋磚引玉”后,會出現更多更為科學、更為嚴謹的調查研究,我們也期待更具權威、更有資本的研究者來推進和完成。
責任編輯:趙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