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為家（外一篇）

◎阿北

深圳公明作家作品展示

何處為家（外一篇）

◎阿北

春節時，哥哥姐姐都沒有回河南老家，我們一起留在深圳過年。吃年夜飯的時候，談到了來年的打算，我說，爭取好好工作，多掙點錢，早日在深圳買房，把家定下來。哥哥姐姐都大為吃驚，說：你瘋了，竟然想著留在深圳，外面千好萬好，不如自己的家鄉好。

他們的想法我是理解的。這些年，哥哥姐姐雖然也在深圳打工，但他們的心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故鄉。隔壁家誰誰結婚了，誰家違反計劃生育生了第二個孩子等等之類的瑣事，常常是他們談論的話題。而我這些年來，一直在刻意避免談論這些，包括我的文學創作，也從來都沒有涉及到關于家鄉的部分。除非是確實繞不過去了，才會用一句簡短的話語代替“那是豫東平原上的一個小村子”，只此一句，似乎多寫一個字，靈魂就會感到背叛似的。

家鄉對我來說一直是復雜而矛盾的。在剛來廣東的前兩年，每次找工作，當面試官問自己是哪里人，只要自己說是河南人，就被拒絕錄用，似乎河南人的名聲很差。或許是那個時間受到了刺激，我開始變得敏感，每次說起來自哪里時，總要猶豫一番，思量對方是否真的在意我是哪里人，再決定要否說出來。其實，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好人壞人，說河南騙子多的人，大多是吃過河南人的虧。但任何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論。我在畢業后首先去的城市是西安，在那里不僅被騙了僅有的幾十塊錢，還差一點被賣到了黑磚窯。后來，我來到廣州時，在廣州火車站也被人騙過，難道我就因此而認定西安人與廣州人都不是好人嗎？顯然不能。所以我想，說河南騙子多的人大抵沒有真正地認識過河南人。

我是個后知后覺的人，這兩年才認識到這一點，才敢在任何場合下，大聲而響亮地說自己是河南人，有時候還會驕傲地說，我的家鄉周口是一個千年古城，是中原文化的發源地。即便如此，但真要談到自己將來何處為家，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深圳。

這并非就是說深圳是個非常適合居住的地方，而是作為一個把青春都獻給了它的人，似乎離開后也無別的地方可去了。我與哥哥姐姐不同的是，他們在這里付出的只是血汗，是苦力，是勞累，而我，除了這些之外，還有感情，我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了這里。前兩年，我也曾在春節期間回過河南老家一次，可是與小時候的玩伴坐到一起后發現，兩句客套話說完，似乎就無別的話可說了，相對的只有無盡的拘束。而留在深圳，即便春節時只與愛人兩人，但仍然能夠感覺到自由，沒有任何約束的自由，那自由是只有在自己家里才有的一種真真實實的感覺。

近兩年，有人就“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鄉”為主題，做過調查，發現這是大多年輕一代面臨的普遍問題。盡管在城市生活了多年，但總感覺自己還是個外地人，特別是沒有買房的人，這種想法更為明顯。另一方面，由于長時間離開家鄉，家鄉中的關系也變得越來越淡薄，即便抽空回去了，與往日的親戚朋友相見時，也會覺得無所適從。這并非是我個人的感覺，這是大多青年人共同面臨的兩難之境。

幸喜的是，我有一個愛我敬我的妻子，無論在哪里，她都是以我為主。她不止一次告訴我，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在何處為家，只是形式上的買一套房子而已，而在真實的生活中，我們在許多地方都已經立過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