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殿

◎呂維彬

霸王殿

◎呂維彬

莫文華是京城下來的官兒，曾經擔任總公司經銷部總管。他黑黝黝的膚色，長著一雙不大的眼睛，是個車軸兒漢子，性格刁鉆古怪，有點兒歪才。平時說話冷橫硬沖，做事唯我獨尊，與總公司原來的總經理之間鞍不適馬，套不合車，鬧的關系十分緊張，被換下來混了個同級別的閑職，在總公司散游了多年。2009年總公司新的總經理上任，莫文華與其秘書搭上了鉤兒，被空降到業務經銷量較大的江城分公司當了一把手。

閑了多年的他，在五十五歲這個年齡還能有幸到一線工作，而且是當了有絕對權威的一把手，心里著實高興了一番，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憋悶已久的夙愿變成了現實。這下有了用武之地，展現自我人生價值的舞臺有了，大展宏圖的時機到了，一肚子的花蕊兒終于能再次綻放了。

江城分公司的副總牛建功，剛近花甲之年，個頭兒在一米六七左右，敦敦實實的，在員工眼里他是分公司的業務簍子，閑來沒事好和大家嘮個家常磕兒，整點兒俏皮話兒，說話啥的都挺尿性。牛建功得知莫文華到分公司任職的消息，頭上如同澆了一盆涼水。在分公司已經當了九年副總的他，和三任一把手搭過班子，這次有了空缺，憑資歷和能力該輪到自己了，原以為能爬到一把手的位置，萬萬沒有想到冒出個莫文華來。他想當一把手的升官夢再次成為泡影，心頭燃起的希望之火破滅了，到頭來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也不知道還要等猴年馬月才能有提升的機會，心里酸溜溜兒的，很不是滋味兒。

在分公司逢人便發點兒牢騷，聽說新來的一把手脾氣暴躁，武斷霸道，視權如命，天馬行空獨往獨來，不是個善茬兒，你們今后可要小心點兒，千萬別動不動就碰老虎屁股。

牛建功給大伙兒打了預防針兒。善意的提醒也好，故意的挑唆也罷，反正經他這么一說，大伙兒對莫文華涂上了專權霸道的印記，心里都有了小九九兒。

這年頭兒，人們精著呢，沒人甘愿抱著汽油桶往火坑里跳，誰會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身子搭進去呢？

莫文華前些年在總公司被邊緣化，遠離一線崗位久了，面對工作環境發生的根本性變化，盡管莫文華骨子里的主觀意志頑固不化，可他深深地知道，總公司總管和分公司一把手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角色。尤其是新來乍到的，下車伊始便哇啦哇啦地發議論是一把手的大忌，還是要聽聽看看，走走轉轉，官場的程序不能丟，裝也得裝出個樣兒來，不能給別人留下攻擊的縫隙和口實。

莫文華上任第三天開始，連續開了兩天會議，逐個部門聽匯報。各部門主管人人心里裝著為官的天平定律，都說新官兒也要理舊賬，可人心這么浮躁，哪個新官兒能理舊賬呢？還不是掘個底兒朝天？然后再搞自己那一套。這幾年分公司新上任的一把手走過的路子如出一轍，基本軌跡大致都是一樣的，第一年否定前任提思路，第二年抓點帶面搞推廣，第三年全面推進出經驗，第四年跑部進京求升官。主管們每個人對歷任一把手都有這樣的心理痕跡，可向莫文華匯報的角度不約而同地立足于談過去取得的成績。十四個部門的主管在會上每人手里拿著一疊兒厚厚的材料，連頭也不抬一下，一字不落地照本宣科，講了一大堆工作亮點和閃光點，也表明了堅決支持莫文華工作的態度，全是一些順耳好聽的磕兒。莫文華只是靜靜地聽著，每個主管匯報結束，他既不表態，也不評價。

莫文華心里不平靜，我以前多次來過江城分公司，道聽途說過這兒的問題很多，上上下下烏煙瘴氣，上層拉幫結伙，每個副總都有自己一把聯兒的哥們兒，累積了好多小圈子、小幫派、小山頭兒，你擠兌我，我就捅咕你，竟搞非友即敵那一套，爭來搶去地窩里斗。上梁不正下梁歪，多數員工也不求上進，閑著沒事兒上網打游戲，有點兒風吹草動就向總公司寫匿名信，上訪告狀成風。莫文華也聽說，沒有一個一把手在江城分公司是完美收官的。

聽不到真話太可怕了。莫文華反復在琢磨，我剛來這兒工作，大家對我得有個認識過程，何況這些人猴奸兒猴奸兒的，說話做事謹慎是必然的，不可能在大庭廣眾面前觸及矛盾性的東西。看來光靠聽工作匯報恐怕不行，必須想個突破性的辦法摸摸實情，找找問題，清清家底兒。不抓住狐貍的尾巴，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迷住，找不出癥結，沒辦法下猛藥。

在上邊搞不清楚，就下去到子公司弄個明白，反正有些問題都是禿頭虱子明擺著的，關鍵是有沒有人敢于說真話，能大膽地把問題拱手托出來。

莫文華為了體現一視同仁，分別帶著不同部門的主管，利用一個月的時間，走馬燈似的跑了十六個子公司。每到一個子公司，他一進會議室就和子公司的經理說，你們這里的基本情況我都掌握了，就別用那些老套路匯報了，有了成績丟不了，有問題就別藏著掖著的了，我十分清楚，不管多大的官兒都顧及面子，仔細想想面子又值多少錢呢？我來江城分公司工作這是第一次下來，重點想聽聽存在的問題，如果有問題不主動袒露，以后再檢查發現了，你們當領導的要負全部責任。

不管走到哪個子公司，莫文華的開場白都是這套嗑兒。

莫文華沒有按常規套路出牌。子公司的經理們摸不著頭腦兒，細細地玩味著莫文華的話。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呢？還是搞文革那個套路要整人呢？誰都揣摩不出個所以然來，滿頭霧水，不知所措，人人心中都多了幾分忐忑。回過頭來再看看分公司，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一把手換了一茬又一茬，你唱罷來我登場，各領風騷五六年，誰能管自己一輩子？要是不把問題反映出來，以后小鞋兒穿上了也會難受，想脫下來就更不容易，自己難受別人替不了。

子公司的經理們多少年來養成一個習慣，對新上任的一把手都會找找合音的弦兒，聽聽聲，把把脈，摸摸命門。對莫文華也不例外，打聽到了莫文華平時愛好不多，讀點兒古書、收點兒古玩和喝點兒小酒是他的三大樂趣，時不時地鼓搗著讓別人也與他同流同好。他人還沒到任，可有什么喜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莫文華到了江源公司，這是他這次下來走的最后一個子公司。這個子公司業務經銷量較大，在江城分公司舉足輕重。經理王萬年游戲官場多年，經過風雨，閱人無數，慣于隨風而動。熟悉他的人評價說他是純正的老油條，未語先笑，能說會道，辦起事兒來圓滑得體，拉關系是他的拿手好戲，特會撲捉上級的意圖。王萬年眼睛滴溜溜兒地轉著，莫總對我的工作沒說好也沒說壞，還得想個法子求得他的認可，找找他在生活中的短板。王萬年試探著撫摸莫文華的感應穴位，吩咐屬下晚餐一定要選擇像樣兒的大酒店，安排一個大大的圓桌，備上兩種不同香型的好白酒，紅酒、啤酒、飲料擺滿了操作臺，絞盡腦汁地給莫文華踅摸有地方特色的菜品佳肴。

王萬年向莫文華套近乎兒還是有韜略的，碼了一伙兒能喝酒的人，在酒桌上輪番轟炸式地向莫文華敬酒，你站罷來他又起，敬完一圈兒再來一圈兒。酒過三巡，陪酒的膽子漸漸放開了，成套兒的酒磕兒也多了，你一言我一語的，什么松花江水浪打浪，先敬領導我打樣啊！什么黑龍江水波連波，莫總咋喝咱咋喝啊！什么喝酒不豪邁，人生就失敗啊！說得莫文華心境如潮，十分盡興。

莫文華面帶紅潤，喝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說，工作要干，喝酒要干，酒品看人品，酒風看作風，老爺們兒不要娘們兒唧唧的，就得敞亮點兒，豪氣爽氣霸氣才能當好官兒。

莫文華顯然是痛暢淋漓，說話時提高了音量的分貝，舌頭有點兒發直，在嘴里不太聽使喚。

王萬年又斟滿一杯酒，端著酒杯站起來，緊接著附和說道，我再敬莫總一杯，請莫總放心，我們肯定爺們兒，酒下去，工作上來，莫總指東我們不打西，莫總殺鴨我們不抓雞，盼望和莫總的感情也能上來啊！

喝酒成朋友，酒桌出感情，這話還真不錯，喝酒還真是升溫快。王萬年剛開始敬第一杯酒的時候，莫文華還一語雙關地說，你是半斤吶？還是八兩啊？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才能見分曉啊！幾個回合的觥籌交錯后，王萬年短短的一番話，說得莫文華心花怒放。莫文華覺得王萬年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啊，笑瞇瞇地瞅著王萬年，接著話茬兒回應：上來，上來，準能上來！

莫文華在下邊走了一圈兒，酒沒少喝，話也沒少聽，掌握了江城分公司的大概情況，心里基本有了譜兒。

回到分公司，莫文華主持召開總經理辦公會，開門見山地說，今天開個務虛會，也可以說是個吹風會，主題就是研究如何轉作風，一個單位風不正、氣不順，不可能齊心干事業，對那些不干事兒、瞎鬧事兒、能整事兒、亂捅事兒的，要下狠茬子，一定要正本清源，不能讓興風作浪的人有市場，徹底解決風氣問題，不換風氣就換人。接著，莫文華滔滔不絕地在會上大講特講什么人正啊，品正啊，官正啊，風正啊，業正啊，全是上級要求的而且是上下一邊兒粗的官話兒。莫文華端起茶杯抬眼看了看幾個副總，喝了兩口茶水，用階級斗爭的口氣又說，我到這兒工作是一張白紙，兩袖清風，就不怕歪風邪風，誰要敢和我斗，我就和他干到底！莫文華甩出了文革時期咄咄逼人的挑戰性語言，似乎進入了戰斗狀態，情緒亢奮，略顯慷慨激昂，講得口沫四濺，公的私的整整講了兩個小時。

這是個一言堂的會。莫文華沒給四個副總表明態度和發表觀點的機會，就連插話的空兒也一絲不留。四個副總面無表情，各懷心事，凝神漠然，沉默不語。莫文華在會上這番帶有煽動造勢和攻擊色彩的主題發言，對四個副總而言采取的是一種超強高壓的態勢。參加會議的每個人心里都不十分舒服，特別是牛建功的抵觸情緒更加膨脹了。

要換人？換自己的人嗎？要培植自己的四梁八柱嗎？這是要搞大換血嗎？哪一條是針對我呢？聽說前幾天在下邊走一圈兒也天天喝大酒啊？這些疑問在牛建功心里想著，也在其他幾個副總腦海里轉著。他們心明鏡兒似的，莫文華不是本土出來的一把手，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必然要整幾個靠得住的親信，動一批人也在所難免。

高強在副總中年紀最小，四十剛出頭，是金融專業畢業的本科生，到江城分公司工作后托門子找關系弄了個管理學碩士，雖然年輕但提拔的早。人們常說，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可在官場上，沒有張口等著天上自動掉下餡餅兒的，小雞兒不尿尿，肯定各有各的道兒。高強長于運用年齡優勢打青年外交牌，身邊攏了一幫年輕的小哥們兒，把自己的形象鐵鐵地烙在了這些年輕人的心里。他在年輕員工中很有人氣，號稱青年員工的榜樣，還在民間領了個青年領袖的頭銜兒，大伙兒也都忽悠他理論功底兒很厚重，近些年這個家那個獎的倒是弄了不少。幾年來一直分管開發部和經銷部，這是分公司的主干線，可算是個實力派的人物。高強自己心里明白，沒有那么深的資歷就不能硬闖硬沖，位子沒排到自己這兒擠也沒用，萬事開頭時就要考慮結尾是個什么樣的果兒，還是韜光養晦的好，等時機成熟了在所不辭。其實莫文華來分公司任職，高強暗自高興，一個五十五歲年齡的一把手干不了幾年，緊緊地貼近莫文華對自己沒壞處，最起碼等到他離開這個位子的時候不能說我的壞話。

在當今社會，商場也好，官場也好，哪個不是探險得瑰寶，富貴險中求啊。下一招致命的險棋雖然等于一把雙刃劍，可不冒一次險八成連贏棋的機會都沒有，大不了走錯了棋再緩一步。高強揣摩著莫文華的心思，反復咀嚼著他在總經理辦公會上敲山震虎式發言，從中也看出了莫文華在分公司高層沒得到幾個人的聲援。主動出擊的時候到了，順藤兒才能摸到瓜。高強敲開了莫文華辦公室的門，絮絮叨叨地說了大多數人快要忘卻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也怯殷殷地提到了這個人得力那個人該提拔的看法。

莫文華是個踏著泥漿趟過河的人，心里定力還是有的，聽歸聽，看是看，到了真章兒還是要走自己的心路，在他面前做任何決斷從來不被別人所左右。他的為官之道是盯住對自己有用的人，他的處人哲學就是當面捧臭腳的人一定有他的目的，背后說別人壞話的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莫文華剛愎自用和目空一起的習性。莫文華聽了高強的話后心里也打著鼓，上聯下掛地想了好多，自古以來續存下來一個擺不到臺面兒上的慣律，當官的都得搜羅自己的鐵桿兒知己，沒了耳目，便成了孤家寡人，那不成了瞎子和聾子了嗎？人家乾隆貴為天子，照樣兒左有劉墉，右有和珅，忠奸并用，好話壞話合起來聽聽，只要對自己有好處就不是一件壞事兒。

這些天莫文華嘴起泡，尿黃尿，晚上總是失眠。睡不著覺的時候，腦子里一幕一幕地閃現著來江城分公司以后接觸的人人事事兒，越想越復雜。到這兒工作以后，動人沒動了，風氣沒變了，業務指標還沒上去，這頭三腳踢不出去肯定不行。看來得換個思路了，從研究事兒上做做文章再嘗試一下，讓員工們都動起來，在工作上加強點兒研究，工作壓得沉了，閑余時間少了，免得人心浮起來。

江城分公司這么大，一對一地部署工作節奏太慢，效率太低。莫文華著手采取集中推進的方式，大會小會開個不斷，分公司部門主管的記事本子幾乎不離手。每次會議安排部署的都是今天搞點兒這個研究，明天弄點兒那個調研，后天整點兒什么分析。用會海堆起了文山，做了許多缺乏實質內容的無用功，各部門忙得顧頭顧不了腚，有些棘手的火燒眉毛的問題反而無暇顧及。花點子多了，形式上的東西隨之也就來了，抱怨聲接踵而來。

一些部門主管湊在一起免不了悄悄地議論。

經銷部主管方文打趣兒地說，哎！這一天吶，啥也干不了，時間都哪兒去了？

這還不好解釋，時間都被開會占走了唄！企劃部主管鄭清回答的更巧妙。

江源公司銷售馬鈴薯三億五千萬元的貨款已經四個月了，到現在還沒回款呢，也沒人主持研究啊，方文無奈地說。

鄭清拍拍方文的肩膀，吧嗒一下嘴說，老弟呀！現在主要研究作文兒呢，誰讓你研究做事兒啊？天塌下來有大個兒頂著，你這不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嗎？

主管們七嘴八舌地撩撥著、逗趣著、諷刺著。

牛建功分管工會工委和財會部，這兩個部門相對具有獨立性。牛建功對莫文華也是避而遠之，很少單獨向莫文華請示工作，有些事兒自己不能拍板兒，實在騰不過去了，硬著頭皮不得不到莫文華的辦公室。

小心翼翼地對著莫文華說，在你沒來之前，每年這個時候表彰一次優秀員工，每兩年給員工做一套工作服，今年是不是還按過去的辦法搞？如果可以，我們拿個方案，再征求一下員工代表的意見。

莫文華坐在椅子上斜眼瞟著牛建功。心想，聽說我還沒等到這兒你就在員工中造我的輿論，我來了以后你的小山頭兒壘得更高了，天天煽風點火地說閑話。沉思了一會兒說，這兩個事兒都先放一放吧！現在關鍵是要解決往一個尿壺里刺尿的問題，我看吶，你的小市場也得收一收攤兒了！

牛建功第一次單獨找莫文華商量工作，卻碰了一鼻子灰，還被旁敲側擊了一頓，低著頭灰溜溜地走了。

莫文華在想，我剛到這里工作沒幾個月，你就提出又做服裝又表彰的，好事都你干了，做什么服裝？表彰什么？我現在做服裝搞表彰誰能領我的情兒呢？給我下套兒讓我往里鉆，我可不能有坑兒就跳。

莫文華思緒前后跳著，來江城分公司之前自己心里繪好了一張工作圖紙，到了這里之后，真按自己設計的圖紙蓋房子還真不那么容易。有些人明著不反對，暗地里在和我較勁。越想越覺得憋得慌，透不過氣。光憋屈不行，還真不能信這個邪，一把手就要說了算，不能讓你們牽著鼻子走，不當鐵腕人物就坐不穩一把手這張椅子。莫文華琢磨著該大刀闊斧動手術了，否則這樣下去自己就失去了權威。

莫文華喜歡開會，更喜歡講話。自從莫文華到江城分公司工作以后，不論開大會小會，會場氣氛都那么沉悶。莫文華聽不得半點不同意見，安排工作善用絕對化的口氣，要么就是這是死命令，要么就是沒有商量的余地。即便涉及討論的問題，莫文華不點到人頭兒上誰都不多說一句話，生怕言多語失，弄不好還得被莫文華劈頭蓋臉地一頓臭損，沒人舍臉扒皮地往槍口上硬撞。

莫文華從總公司參加年會剛回到江城分公司，就讓綜合辦通知召開黨委會，除傳達總公司年會精神外，主要是研究莫文華最關心的干部問題。四個副總心知肚明，莫文華已經來江城分公司任職六個多月了，這次在總公司參加年會肯定和上級領導有了溝通，達成了默契，研究干部動作小不了。人事部提了一個三十三人的干部提拔和調整名錄，在黨委會上逐人介紹了一番，其中就包括莫文華欣賞的王萬年、尤貴等貼心人，也有一部分人是總公司的領導打了招呼的，這些人被安排到人事部、經銷部等重要崗位。人事部介紹完后莫文華搭腔兒說，今天提到會上研究的這部分人，凡是提拔的多數走了競聘程序，也有一部分是破格的，串動的屬于工作需要，請大伙兒對這些同志醞釀討論，有的人應該提拔，也有的應該串崗，但最近舉報信很多，員工反應也大，這次就沒有考慮。牛建功心想，你平時在公開場合老是用話磕打人家，打壓人家，誰還有那個提拔的環境呢？高強態度十分明朗，堅決支持莫文華的意見。其他兩個副總你看著我，我瞅著你，依然是緘口不語。可這并沒有影響莫文華在干部任用上的決策，也許這就是一把手的特權吧。莫文華最后說，我看就先這么安排吧！人事部抓緊履行手續，三天內交接到任，這次研究的干部不少，你們要有組織原則啊，誰也不能破壞政治紀律和組織紀律，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雜音。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成為那一年街頭巷口紛紛傳頌的大新聞。眾人議論紛紛，并對這件事的結局做了多種猜測，等待故事的進一步發酵。

這個結果莫文華稱心如意，可以說是兩全其美了，既用了自己可心的人圓了換血夢，又給足了總公司那些長官們的面子。

在江城分公司無密可言。黨委會開完的當天，電話啊短信呀已經滿天飛了。員工們從不同視覺品評著、議論著：莫文華平時調子唱得很高，冠冕堂皇地說慎重用干部，不帶病提干部，看看他現在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懂業務的，有社會關系的，溜須拍馬的，人性不好的，只會喝大酒的，有的病得還真不輕，哎！這樣下去咱們分公司可是沒好了啊！

員工們也就是發發牢騷，他們畢竟是局外人，不直接涉及到切身利益，最痛苦無奈的還是那些當事者。

原經銷部主管方文這次從主干線被換了下來，心里憋著一肚子的火，這些年白加黑、五加二地工作，整天累得死去活來，沒少出工作業績，怎么說不讓干就不讓干了呢？究竟什么原因呢？方文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就去找牛建功訴苦。

牛建功苦笑著說，我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啊！這你還看不出來嗎？還什么原因？你那么咬死理兒，兩手攥仨大錢，該一是一該二是二的，你又不會投其所好，上邊還沒有根子，就是不想用你了唄！這年頭兒你和誰說理去啊，臥薪嘗膽吧！

方文嘴角抽搐了一下說，臥薪嘗膽嘗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兒呢？一把手踏上一只腳三年都很難翻過身來，估計今后也沒咱們好果子吃了。

日子還得過啊，他能干幾年啊？以后小心點兒就是了！牛建功略帶同情并含鼓勵的口吻說。

方文搖了搖頭說，哎！真是沒辦法啊！躺著都中槍。

王萬年得到了莫文華的賞識，高高興興地接任了經銷部主管。上任后，先是向莫文華表了態，又分別到每個副總辦公室感謝了一通兒，接著擺上幾桌找了情投意合的哥們兒慶賀了一番。

官場上的風云變幻實在難以預測，就在王萬年春風得意的時候，一夜之間的變故，就將一個幸運兒掃回了原本屬于他自己歸宿的墳墓。王萬年這個經銷部主管接任不到一個月，椅子沒等坐熱，檢察院就找上了門。他原來所在的江源公司三億五千萬元馬鈴薯銷售貨款被詐騙，與江源公司合作的企業被起訴，王萬年涉嫌參與詐騙案件也被追訴。莫文華向檢察院辦案人員再三懇求，請求顧及江城分公司這個大型企業的聲譽，先不要忙于抓人，有事兒不怕查，最好先拿出確鑿的證據。不管莫文華如何不惜一切地說情，王萬年還是被檢察院辦案人員帶走了。

這個爆炸性的事件對莫文華來說猶如晴天霹靂。莫文華思緒萬千，王萬年被檢察院帶走不僅僅是他個人的事兒，出現大案，損失重大，用人失察，影響惡劣，這是一槍四個眼兒，勢必會造成連鎖反應和不可收拾的后果，整不好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別人都在靜靜地看著，等著，嘀咕著。

高強一看經銷部歸他分管，形勢不妙，三十六計走為上，推脫心臟不舒服，進京看病去了，躲得遠遠的。

莫文華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沒有心思去管工作，更沒情緒喝大酒了，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事情，帶著心腹尤貴四處奔波，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找這個探探底兒，找那個說說情兒，處心積慮地要把王萬年“撈出來”。在全天下都抓反腐敗這個關口，頂風上的莫文華徒勞地跑了好多天，無果而終，只好坐以待音。

牛建功樂壞了，背著手自己在辦公室里踱著四方步。心里舒服啊，這回有熱鬧看了，莫文華一意孤行，重用王萬年這樣的人，純粹是腳上的大泡自己走出來的。

方文敲門進了牛建功的辦公室，臉上布滿笑容，嘴角微微上翹，笑著對牛建功說，我覺得不是好得瑟嗎，天天吆五喝六的，還老說自己有慧眼，這個禮炮放得可夠響的了。

你就記住，一手遮天的人能管好咱們江城分公司就怪了，早晚得出事兒，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這是必然的結果，牛建功充滿自信地說。

方文煞有介事地說，看來他們回老家的日子到了，這次你可要抓住機會啊！

牛建功坐回了椅子上說，這事兒急不得，也不能太張揚，希望吧！

（責任編輯 王曦）

呂維彬，男，高級政工師，1961年出生于黑龍江省海倫市，畢業于綏化師范專科學校中文系，函授畢業于東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系。現任中國農業發展銀行黑龍江省分行資深二級專員，曾任黑龍江省委政策研究室助理調研員，中國農業發展銀行黑龍江省分行辦公室主任、宣傳處處長、客戶二處處長，雞西市分行黨委書記、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