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升就貪”的億元書記

林達

縣委書記受賄“標桿”

對邊飛的調查要追溯到2013年12月20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發布河北省紀委消息：河北省紀委對邯鄲大名縣縣委書記邊飛（副廳級）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問題，正在立案調查。辦案人員說，邊飛是在其辦公室被逮捕的，當時在辦公室搜出10萬元現金。

1961年出生的邊飛，是河北順平縣人，1978年12月參加工作，1984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黨，中央黨校函授大學學歷，曾任三個縣的縣委書記；邊飛也是“官二代”，其父親是河北當地一名副專員級官員。邊飛的父親曾叮囑過兒子：“當官一定要清正廉潔，千萬不能收人家的錢！”可惜兒子沒有聽話，不能像老子那樣，在官場上體面地退休。

邊飛被查緣于他的一位下屬涉及貪腐。最初，有關部門只是掌握了邊飛45萬元的涉案金額，但邊飛認罪態度較好，供述越來越多，涉案金額大多為他本人主動交代。

調查中發現，在邊飛收受的大量錢財中，一些送錢者當時并沒有明確的請托要求，只是感覺“應該給縣委書記送點錢”，搞好關系。而邊飛有時收了錢也并沒有給對方幫什么忙，只是“順其自然”地“笑納”了。

在擔任魏縣縣委書記期間，一名飲品企業負責人送給邊飛一張存款10萬元的存折，一名畜牧企業負責人送給邊飛5萬元現金。這兩名企業負責人在接受調查時都表示，“送錢就是為了和縣委書記搞好關系，讓縣委書記能記得自己的企業，以便萬一碰到困難時，好找書記幫忙。”而邊飛也只是象征性地“客套”一番，從不推托。2013年春節前，邊飛時任大名縣委書記，當地一家公司董事長到邊飛辦公室送給他現金10萬元。這位董事長在證言中說，當時也沒什么具體的事項要解決，就是為了讓自己的企業今后有好的發展環境，有機會享受扶持政策什么的，能讓“邊書記”幫上一把……

據檢察機關查明并統計，邊飛及其家庭成員實際擁有的財產包括大量現金、存款、房產、汽車、黃金、玉器、手表等，總價值超過1億元。這個縣委書記被冠以“億元巨貪”的頭衍，令辦案人員瞠目結舌。

心理失衡瘋狂斂財

邊飛在其第一任的魏縣縣委書記期間，只有15萬元受賄金額，絕大多數犯罪行為和涉案金額都發生在擔任永年縣委書記和大名縣委書記期間。

與多名貪官一樣，邊飛的“第一次”收錢也是在膽戰心驚中完成的。當時，有一個下屬想得到提拔，給他送了5萬元錢。在收與不收歷時三天的較量矛盾中，盡管邊飛的心靈一直在掙扎與煎熬，但最終貪念和僥幸占了上風。然而在那時，邊飛仍堅持謹慎處事，試圖扼殺自己剛剛冒出的貪婪萌芽。

從工作作風上看，邊飛并不張揚，也不顯得霸道，論工作能力和業績也可圈可點，但沒想到他會暗中收受如此高額的賄賂。讓辦案人員感到納悶和不解的是，邊飛雖然擔任過三個縣的縣委書記，但其中兩個是國家級貧困縣，邊飛受賄這么多的錢到底是從哪里來的？他是靠什么斂財的呢？

這個答案還得從邊飛身上去尋找。邊飛在被羈押期間交代中自述：自認為在魏縣縣委書記任上工作成績很好，下一步應該到市里工作，當時有不少人都這么看，但沒想到被調任去永年繼續當縣委書記，沒有上升的他開始心理失衡。從那時起自己就放松約束，大肆斂財，但也沒有放松本職工作，政績應該還算突出。

起訴書顯示，邊飛在三地擔任縣委書記的八年多時間里受賄上百次，行賄人主要是下屬和其縣域范圍內的企業老板。下屬求升官、老板求發財。邊飛收錢大多在辦公室，有時也在家里，家里來的主要是一些親信下屬與“心腹”老板。有時也在小車上，以至行賄人與他兩個人在茶室喝茶、吃快餐，或者走馬路閑聊時他就順勢收錢“笑納”，五花八門，不擇地點。越到后來邊飛變得越放肆，收錢成為他做縣委書記的重要任務。

2008年10月，邊飛在擔任永年縣委書記期間，在辦公室收受時任永年縣下屬一名鎮黨委書記張某現金人民幣10萬元。因張某所在的鎮條件較差，他的妻子又在縣城工作，他當時就想調入縣城，謀求一個位子。但隨后這名行賄人只被任命為永年縣某局副局長。張某覺得功夫下得欠深，于是咬咬牙在2009年5月的一天，拎著一只黑色塑料袋又來到邊飛辦公室。張副局長笑吟吟地說：“邊書記，我給您帶來了兩條煙。”邊飛瞄了瞄那個塑料袋，有所感觸地說，你局里坐正的事我有數，我一直記著呢。張副局長受寵若驚，連聲說著謝謝！就這樣，邊飛毫不客氣又收受張某10萬元現金。一個星期后，張某轉正，被任命為永年縣某局局長。

2012年2月，邊飛擔任大名縣委書記時，大名縣某鎮黨委書記黃某拿著40萬元現金來到他辦公室，后邊飛如數收受。當時黃某提著個大皮包，邊飛一看就知道有分量。他瞇起眼睛假惺惺地問：“老黃啊，找我有啥事？”黃某將想去一個要害部門任職的想法和盤托出。邊飛邊聽邊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不久，這名行賄人就被任命為大名縣某重要局的局長和黨組書記。一年后，邊飛又以借為名向黃某索要15萬元，黃局長籌集了20萬元放到邊飛辦公室文件柜內。邊飛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辦案人員梳理行賄邊飛的官員名單發現，其中既有縣委常委，也有縣局局長、鎮黨委書記、鄉（鎮）長、村支書等。除此之外，許多企業老板主動給邊飛送錢，以求企業生產發展得到關照，事實上也達到了預期效果。邊飛利用職務便利紛紛為其提供方便。得到好處的企業老板繼續用財物“回饋”邊飛，時間長了，就成了一條金錢交易鏈。

為感謝邊飛，并在以后的生意上能繼續得到其幫助，某公司董事長在2009年1月送給邊飛2萬美元。2009年7月，這家公司發生火災，邊飛趕到現場組織施救，并協調有關部門進行善后工作。事后“以公司火災造成損失為由”，縣里既沒有對這家公司罰款，也沒有追究相關人員責任，公司負責人迅速送給邊飛10萬元現金表示感謝。2013年初，邊飛在任大名縣委書記時，想讓一家公司在大名縣投資建設某大廈和食品深加工項目，由于項目不符合這家公司的長期規劃，被公司董事長拒絕。為了避免邊飛有意見，防止到時“穿小鞋”，這名董事長事后不得不給邊飛送去10萬元人民幣以求諒解。

邊飛在一審庭審最后陳述時的懺悔頗能說明問題：“自己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坐久了，感覺工作干得不錯，但一直沒有得到提拔，心態開始失衡，從第二任縣委書記開始，就只想著怎么多掙錢了。哪知，在腐敗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直至不能自拔。我是一個從失衡心理到撈錢的從眾心理再到僥幸心理、享受心理直至頹廢心理的一個罪人。逐步放棄了良知、黨性，搞權錢交易，最終覆水難收。”

讓司機轉移藏匿錢財

專案組查明，2009年以來，永年縣經歷了一場當時“風靡”河北的“三年大變樣”戰略規劃。而其間，邊飛正擔任永年縣委書記。2010年被稱為河北城鎮面貌三年大變樣的攻堅之年和決戰之年。當年，永年縣已累計完成拆遷8.44萬平方米。而這里日后建起來的正是2013年永年縣委九屆五次全會上的工作報告中提到的“洺州新城、中央商務區、濱河新區”。

邊飛的落馬跟永年這場舊城改造建設有關。邊飛被“雙規”調查之后，永年縣數個局長也跟著被“調查”。石家莊檢察院曾通報，2008年至2011年，邊飛在擔任永年縣委書記期間，濫用職權，非法返還某公司776.1萬元土地出讓金，給國家財產造成重大損失。

邊飛當官，身邊人也撈到了好處。據一位被調查的局長供述，當年，邊飛的妻子壟斷了永年的建筑土石方開挖，基建項目如果不讓邊飛妻子參與，項目就很難做下去。

王某自1998年初至2013年10月一直任邊飛專職司機，其間在邊飛的關照下違規轉干。他打著縣委書記駕駛員的旗號為所欲為，并在得知邊飛被組織調查后，極力幫助邊飛轉移其受賄的贓款贓物。

那是2013年9月間，邊飛感到身邊的風聲越來越緊，他預感到自己將東窗事發。一天，邊飛把王某叫到辦公室，關上門問王某：“小王，這些年我對你怎么樣啊？”他想試探王某。“那還用說，邊書記待我像親人，事事處處都關心我，我這輩子跟定您了！”“好！好！我沒有看錯你小王。”接著，邊飛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說：“小王啊，要是你邊書記哪天出了什么事，我想請你幫個忙可以嗎？”王某一陣驚詫，趕緊說：“邊書記，像您這么低調，不可能出事的。”他竭力安慰邊飛，但心里也在嘀咕，這段時間好像對邊飛的各種傳言越來越多。“萬一我遇到了不測，有件事你肯幫嗎？”邊飛雙眼睜大盯著王某。“邊書記您說，您盡管吩咐，不要說一兩件，再多我也愿意替您辦！”“好！”邊飛就在王某耳邊如此如此地說了一番，王某心領神會，狠狠地點了幾下頭。

2013年11月，得知邊飛被組織調查后，王某立即行動，他按照邊飛事前吩咐，將邊飛藏匿的現金、金條、玉器等價值數千萬元的財物轉移藏匿至另一個地方。王某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倒頭來，王某替邊飛幫了倒忙。不久，王某也被查，作為邊飛的專職司機，其間不僅違規被轉干，還幫助邊飛轉移現金、金條、玉器等財物。自2012年5月起，王某利用任縣委書記專職司機、與縣委書記關系密切的便利條件，不到一年半時間收受他人賄賂50萬元人民幣，并承諾為請托人謀取利益。2014年8月，王某因涉嫌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被石家莊市井陘縣檢察院向井陘縣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后被法院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11年。

巨貪“書記”被判死緩

邊飛涉案金額巨大，讓在其身邊的幾位工作人員深感震驚。眾人感慨，像邊飛任職大名縣委書記時，工資也就5000元左右，被司法機關調查時，家中竟有過億財產，讓人咋舌！

2014年12月11日，石家莊市中級法院對大名縣委原書記邊飛（副廳級）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濫用職權一案進行公開開庭審理。中院一號大法庭黑壓壓地擠滿了人，近200名機關干部、邊飛的親屬、群眾代表和新聞界、法律界人士旁聽了這次庭審。

庭審中，邊飛解釋自己的腐敗行為時，又一次擺出了“升遷無望，心態失衡”論，他說：“反正組織也不重用我，我就只想著怎么多掙錢了。”一名縣委書記斂財上億，卻自稱未獲升遷心理失衡，這樣的理由不像是在對自己的貪腐行為進行反思，反而更像是在賭氣。這讓旁聽者欷歔不已，又為貪官的荒唐解釋深感無恥。

在民眾的期待和媒體的廣泛關注下，2015年6月23日上午，河北省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河北省大名縣原縣委書記邊飛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濫用職權一案作出一審宣判。法院認定邊飛犯受賄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有期徒刑九年；犯濫用職權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決定執行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法院一審查明，2005年3月至2013年10月，邊飛在河北省邯鄲市魏縣、永年縣、大名縣擔任縣委書記期間，利用其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在職務晉升調整、項目協調審批、工程承攬建設等方面謀取利益，先后多次非法收受、索取他人賄賂，共計折合人民幣5920余萬元，另有價值人民幣4190余萬元巨額財產不能說明來源。此外，邊飛濫用職權給國家造成財產流失776萬余元。三罪數罪并罰。

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邊飛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多次收受他人賄賂，且有索賄行為，數額特別巨大；家庭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濫用職權，致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情節特別嚴重。由于其在偵查期間能夠主動交代犯罪事實，所得贓款贓物已基本追繳或抵繳，具有法定、酌定從輕處罰情節。根據邊飛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法院依法作出上述判決。

辦案檢察官說，邊飛案最引人關注的地方并不在于巨額的受賄數字，而是他為自己貪腐開脫的借口——因為沒被提拔心理失衡，才開始大肆斂財。持有邊飛“不升就貪”荒唐邏輯的官員并不少，應加強其監督和管理。河北省紀檢系統一位干部認為，邊飛的腐化墮落令人惋惜，他“不升就貪”的邏輯更發人深思。作為一名黨的領導干部，不能正確調整心態擺正位置，沒有抑制住自己的私欲，把為己牟利凌駕于為民謀利之上。政績觀出現偏差，就不能堅守原有的理想和信仰，就會給自己找更多貪腐借口，以求心安理得。在黨紀國法面前，沒有僥幸和借口，領導干部應當引以為戒，警鐘長鳴！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