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死他人”也犯法

曲軒

在電影《九品芝麻官》里，周星馳飾演的包龍星在妓院里練了一嘴罵人的鳥功夫，不但能夠把死人罵活，還能把彎的鐵管罵直。僅僅為爭個地兒坐，兩個農村老人便打起了口水仗，不料其中一老人突感身體不適，救治回家后不幸從沙發上跌落，致顱內急性出血搶救無效而亡，斗嘴老婦為此成了被告。

“她死了不是因自身病變，而是屬于顱腦內急性出血所致，顱腦急性出血與蛛網膜下腔出血未愈存在關系。二審為哪樣還是不支持我們的訴請。可憐的老伴啊，她真是死不瞑目！”剛好過了一年的2015年8月14日，兩位身著法院制服的年輕人對一起生命健康權糾紛進行二審宣判。69歲的張大伯一家，面對上門送達的法官，依然滿臉的困惑。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占座“斗嘴”生事端

“那天，她還煮了我愛吃的火腿煮紅豆。”走進云南省師宗縣一個叫法雜的小村莊，一幢老舊的磚瓦房內，滿眼淚花的老張坐在一張四方凳上，背靠山墻，手里捏著老伴的身份證，不住抹淚。

“就是為個座位的小事，她（余大媽）就走了。”2014年7月17日早上7點剛過幾分，余大媽和幾個熟悉的鄰居打招呼后，走進張先生的加工廠，找個靠墻的地方坐下，開始一天的“手工活”——敲剝核桃殼。

“另找地去，我前幾天一直在這兒坐，這地兒是我占著的。”余大媽剛坐下，身邊就傳來了不滿的聲音。“就是你開錢買的我坐坐也不行啊，再說哪點寫著你的名字，要說在這（地點）我去年就在了。”面對何大媽的質問，有些生氣的余大媽也搭上了話。

雙方斗嘴，驚動了正在準備做活的其他老人。在大伙的規勸下，覺得有些小題大做的何大媽還是另外找了個地兒坐下。

“現在頭昏腦漲的，你快點送（我）去醫院。”何大媽沒有料到，她剛放下凳子還沒來得及坐下，余大媽又喊了起來。“你不要太過分，我也不是軟柿子。”兩人再次斗嘴又被大伙勸歇。隨后還是覺得身體不適的余大媽，順勢靠在裝核桃的編織袋上……

得知老伴身體不適，老張隨后趕到加工廠，將余大媽送往附近的個體診所治療。因不見好轉，當天下午余大媽被家人送往師宗縣醫院住院治療22天。經醫生診斷為“腦外傷、蛛網膜下腔出血”。支付醫療費5400余元后，余大媽于8月8日治愈出院。

“我和她就是爭了幾句嘴，狠話都沒說過一句，也不見她跌倒，咋會有腦外傷呢？”就在何大媽也覺得余大媽的病蹊蹺的時候，她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出院回家的當天晚上，余大媽不幸從自家沙發站起來時跌倒后昏迷不醒，再次被送往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無廝打或外力傷害

余大媽被罵死？被警方傳喚的何大媽說：“當時我們是拌著嘴來著，但是臟話、侮辱的話都沒有一句，她咋就死了呢？”

究竟余大媽生前與誰發生過激烈爭執？是何大媽還是另有其人？

“當時挺多老人都圍在我們邊上，可這事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據劉姓大媽介紹，事發時是大清早，兩個老人是拌了幾句嘴。夾完手上的一個核桃，劉大媽還看了看余大媽，“當時她斜靠在裝核桃的編織袋上面，只是嘴里喊頭有些疼，頭上也看不出有外傷。她就是和何大媽爭論了幾句。沒見過她們動著手。”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師宗警方接報案后隨即展開調查，現場的幾名目擊者被民警依次請回村委會協助調查。何大媽還找到了在場口頭勸解的知情人。

民警調查確認，事前與余大媽發生口角的正是和她一同在廠做零工的何大媽，為余大媽占了何大媽之前一天的座位而斗嘴。

“我想不明白，為個座位，何大媽為什么要逼一個比她大十多歲的老人，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余大媽的兒子張平說，母親余大媽身體一向硬朗，性格隨和，多年來和周邊鄉親們臉都沒有紅過。

“他們到底有沒有發生肢體沖突？爭吵中有沒有惡毒言語？”張平說。

民警調查證實，何大媽與余大媽7月17日爭工作位置發生口角，但未發生廝打或余大媽受外力傷害的情形。同時證實雙方之間的口角無惡毒的語言出現。

當天，公安機關向出診醫生調查也證實，余大媽摔傷經送醫院搶救無效死亡，死亡原因為顱內急性出血，而非蛛網膜下腔出血。因不屬于刑事案件，民警調查后召集雙方就民事賠償進行調解。因雙方爭執較大，調解未能達成協議。

“斗嘴”死亡誰擔責

2014年11月19日，何大媽接到了云南省師宗縣人民法院的傳票。余大媽家屬出具的死亡醫學證明書上面的診斷結果是顱內急性出血，其家屬提出了14萬余元的賠償。

“爭吵中，年輕一些的何大媽動了手。”法庭審理中，余大媽的親屬提出雙方口角中，何大媽推了余大媽一下。他們堅持認為，雙方因爭工作位置，不能冷靜對待，導致發生爭吵推搡，余大媽被推搡后出現身體不適，隨后躺在地上至送醫，醫生的診斷結論也證實與何大媽的言行有關。

“就是開幾句玩笑的小事，余大媽的不幸是其自身病變所致。”法庭上，何大媽對余大媽的不幸表示同情的同時，堅持余大媽之死是自身疾病所致，即使確實因事故產生，也是出院回家后家人照顧不周跌倒所致。“同情不等于就要承擔責任”，考慮訴訟成本和鄰里和諧，何大媽稱可以送幾百塊錢安撫一下。

余大媽住院治療22天，支付醫療費6300余元，誤工費1672元、住院伙食補助2200元、護理費1672元、支付交通費200元，共計1.2萬余元。

余大媽在師宗縣醫院住院治療期間，于2014年7月25日被親屬送到昆明一家醫院檢查，結果為雙側額葉皮質下可見長T2、T1等信號，多考慮脫髓革皮改變；腦血管成像右側大腦中動脈受血腫包繞，與血腫關系密切，建議CT檢查。同年8月8日，醫生對傷愈的余大媽做了相關檢查，出院證記載為治愈出院。

余大媽回家摔傷送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出診醫生證實死亡原因是顱內急性出血，而非蛛網膜下腔出血。故余大媽的死亡與何大媽的口角行為無因果關系，何大媽對余大媽死亡所造成的損失，不應承擔責任。

“如果沒有受到何大媽的謾罵，我老伴不會蛛網膜下腔出血，沒有蛛網膜下腔出血，就不會導致后來的顱內急性出血死亡。”老張稱，其老伴就是被何大媽罵死的。

“我當時只是作了簡單的斗嘴，這些語言及語氣均屬社交許可的范圍和限度，沒有對余大媽構成傷害，更沒有危及到她的生命。”何大媽還強調說，余大媽的死亡證明上也明確記載她是因顱內急性出血死亡，而不是罵死的。法庭審理中，雙方爭執不休。

因當事人對責任過錯及賠償費用分歧較大，庭審調解最終還是宣告失敗。

對占座一事，當事人不能冷靜對待而發生口角，余大媽口角后發生蛛網膜下腔出血，與口角之爭存在一定因果關系，但是余大媽住院治療出院后，死于顱內急性出血應與口角無因果關系，何大媽只應對余大媽治療蛛網膜下腔出血的費用承擔相應法律責任。據此，法院判決何大媽補償余大媽住院產生醫療、護理、誤工等費用的10%，即1210元。

一審判決宣判后，余大媽親屬以口角與發生病變存在因果關系，蛛網膜下腔出血未治愈與顱內急性出血死亡存在因果關系為由提出上訴，請求改判何大媽承擔全部損失14萬余元的二分之一，即7萬余元。

何大媽則提出雙方無吵架的事實，其無侵權行為，余大媽因腦外傷住院，出院后又因家人照管不周摔倒，考慮都是鄉里鄉親才服判息訴。

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經二審審理，判決駁回余大媽親屬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當事人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