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張文江 摘編_陳俁
《風姿花傳》里的古典樂教
文_張文江 摘編_陳俁
【編者按】:
最近有一則小新聞,說江西一10歲小女孩離家出走,揣著1500元去找楊冪。所幸最后平安無事,但這件事背后也凸顯著現代社會在教育的一個普遍現象,即“造星運動”。從高考狀元到新概念作家,從超女快男到中國好聲音,當代的流行元素,充斥著太多快餐文化。
如超女快男,通過對表演者的包裝,燈光、音響的營造,塑造一個“明星范兒”,勝利者便可以跟娛樂公司簽約,成為“偶像”。偶像只要年輕貌美,有個性,便可吸引粉絲。在這樣的氣候中出來了一大批明星,氣候一過,大多數明星都逐漸湮沒無聞。
武術界的行話,太極十年不出門,形意一年打死人。便是說練功夫氣血不調,最后害了自己。當下的藝術教育,過于偏重技術和效果,后果也只是如此。
張文江先生講《風姿花傳》,能樂的核心便是悟能,最注重演員的功夫磨練,并把演員能達到最好的狀態、能樂表演的精華稱為花。所謂風姿花傳,便是“將此花,由我心傳至你心”。藝術本身是一個磨練心性、修煉心性的過程。
徐皓峰在《武人琴音》說:任何手藝,都是積累神經反應的經驗,培養手感、體感,涉及氣血。中國老藝人教徒弟,書法、武術、古琴、石匠等,都是一管管一生,從小給孩子調氣血,不讓他過早出成績。這個道理,也和日本能樂相通。
本文摘自張文江《古典學術講要》,有刪節。
《風姿花傳》是日本能樂理論的代表性作品,也是中古時期東方戲劇理論的巔峰。此書不僅僅涉及戲劇理論,還涉及人生理論,因為戲劇和人生有密切的關聯。能樂是日本的古典歌舞劇,據說來自中國隋唐時期傳入的漢唐樂舞,卻又幾經演變,流傳至今,有著濃烈的民族特色。理解日本文化的特點,理解日本的民族性,可以從理解能樂入手。
能,是“有情節的藝能”的意思。如果推原起來,也可以指才能、能力、其極致也可以指能本身。《西游記》中有悟能,做演員就要悟這個能。我聽說《風姿花傳》是在1990、1991年前后,當時讀到了一句話:“要了解十體,更要牢記年年去來之花。”我讀了心有觸動,感覺很美。
這里嘗試講解其中一、三、五、七篇的部分內容。本篇講述演員如何練功習藝,分為七個時期。如果想深入了解,請研讀全文。
讓他們自然表演為妥,切忌一味臧否。若要求過嚴,孩童會氣餒,無意再學,便會停滯不前。
因此,勿教與他們歌唱、動作、舞蹈之外的復雜演技。過于復雜的模擬表演,即使他們能演,亦不要教與他們。
讓他們唱唱跳跳,自然就很好,不要太復雜。孩子純真天然,如果過分嚴格,把大人的想法強加給孩子,壓力太重,會弄僵的。“模擬表演”原文是“物まね”(物真似),我找不出好的翻譯,但可以用一個觀念形容,就是《西游記》中的七十二變。從通常的角度來理解,孫悟空是真實的人,“物まね”是障眼法。其實追溯到底,真實的人和障眼法的差別極微,甚至也可以說沒有差別。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白骨精就是來了三個“物まね”,一會兒是年輕姑娘,一會兒是老頭,一會兒是老太太。孫悟空火眼金睛,一眼看出來原形是什么,那是原形還沒有化掉啊,如果化掉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七十二變之中。
表演上“物化”就是“物まね”。“物まね”還能找到一個體,“物化”把這個體化掉了,就是七十二變。真正的高手沒有這個體,原形化在模擬表演中,演什么像什么,也就是下文的“對各種風體無所不能”。
此外,不要讓他們在盛大演出中的第一曲登場演出。在一天演出的中間部分,如第三曲、第四曲的適當時機,要讓他們登場表演自己擅長的風體。

日本傳統能樂
在表演的時候,外部環境會產生一個很大的壓力。孩子還沒有具備抵抗的能力,如果過早上場挑大梁,他會太緊張,對身心有傷害。所以不要讓他在第一曲登場,而是放在中間部分,在有保護的情況下進去。
因本身為童姿,所飾角色均呈美態,而且正值聲音亦動聽之年齡。此二因素使其“能”瑕不掩瑜,相得益彰。一般孩童演“能”,不可讓他們做細膩的模擬表演。這不只與當時場合不相適,還將導致孩童將來無法長進之后果。但若演技出色,則均可飾之。
已經進入對“能”有一定理解能力的年齡,但還是太小,還是比較嫩,不要拔苗助長。十二三歲的孩子天然漂亮,聲音也清脆好聽。如果演技出色,不是外加上去的,那就什么角色都可以演。
姿態、聲音、演技俱佳,何嘗不可?然盡管如此,此時所開之“花”,并非真正的“花”,只是“一時之花”而已。此時期所學演技簡單易學,所以不能成為評價演員藝術生涯之準則。
比如說《閃閃的紅星》的主角,十二三歲的時候演得好,后來再演其他不行了。美國秀蘭·鄧波兒當童星紅極一時,成年后再演其他角色就不怎么成功,終究沒有小時候出彩。
此時期的學藝,應以易見成效之處為中心,以練基本功為主。動作準確無誤,唱詞字字清晰,舞蹈舉手投足自如。
七歲時期以自然表演為主,十二三歲時期以練基本功為主。如果出現一點點好的東西不要抓住它,千萬不要讓“神童”說迷惑了。唐代有一個李泌,非常了不起,他輔佐了唐肅宗、唐代宗、唐德宗三朝。“安史之亂”以后,在外打仗的是郭子儀和李光弼,在內主持的就是李泌。這個人小時候是神童,非常聰明。唐玄宗下圍棋,他當場詠了四句詩:“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后來宰相張九齡保護他,說過早得到美名,將來會折掉的,還是不要宣揚為好。
對此時期的學藝不能抱太大希望。因處于變聲期,首先便失去聲音美之“花”,身體長高失去形態美。在此之前聲音動聽,姿態俊美,所學內容簡單,易學易演。而現在突然進入截然不同的另一時期,演員會失去其信心,觀眾再表現出覺其可笑之態,則羞怯畏縮,顧慮重重,以至不想再學。

《教坊記》劇照

《韓熙載夜宴圖》劇照
十七八歲毛孩子真是蠻討厭的,觀眾的過度反應也會把他嚇退。很奇怪的是,一些小時候漂亮的人這時會變難看,而一些小時候難看的人這時會變漂亮。青春期變聲,在京劇的術語里叫“倒倉”。因為唱念做打首先就是唱,所謂“倒倉”,就是比喻吃飯的糧倉倒了。
此時期的學習,即使被人指點恥笑亦不要介意,要閉門練功,在自己音域所能達到的范圍之內,早晚練習發聲。要立志奮起,意識到“此時定終身”,決心一生獻身于“能”,除此之外不可多想。若在此時期退下,其“能”演技將不會再有所長進。
這一時期相稱于孔子的“十有五而志于學”。要立志奮起,決心一生獻身于“能”,但十七八歲的人誰會有這個覺悟,所以既需要自己下決心,也需要師父的督促和管束。從童子功練起的,這個時候要限制住。這個時候正是你開始練功的時候,也是思想變動的時候,如果退下就算完了。
若過于拘泥音調,會使姿態出現毛病,且將導致將來聲音變壞之不良后果。
聲音要養起來,但不單單是靜養。上次講《逍遙游》提出在行動中養。靜養不一定能養好,可以在行動中養,中間有一段是靜養。好好地做一件事情,奉獻出去,本身就是養。用不著躲起來養,但是也不要透支。一個人應該奉獻于社會,藏是藏不好的,而且天下哪有地方可以藏。當然每個人力量不一樣,衡量是藏不好的。
正因如此,觀眾觀看其演出時會覺得很精彩,以為出現了高手。此演員亦被引起注目。競演中,盡管對手是名人,此演員憑借當時青春之“花”的魅力,一旦戰勝對手,觀眾會過高地評價其人其藝,演員自身亦會認為自己已成為高手。
這種情形古今中外屢見不鮮,例子舉不勝舉。比如說名人當時在走下坡路,而無名演員有東西出彩,于是一下子紅起來了。這是新陳代謝的規律,永遠是有的。但是你要知道,這時紅一下有用嗎?沒有用。
要注意,這對演員是極其有害的。須知,此并非真正的“花”,只因演員年輕,觀眾感覺新鮮,故成為一時新奇之“花”而已。有鑒賞能力的觀眾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觀眾對名人有點審美疲勞了,所以看到年輕演員的新鮮就覺得好。但這不是真正的“花”,是天時、地利給你的,不是修煉出來的。
所以,要知道此時期之“花”只是初學時期之“花”而已,若認為自己已達到相當的程度,遂不務正業,舉止隨便,以大演員架勢演出,則謂淺薄無聊至極。要懂得即使被人稱贊,即使與名人競演時獲勝,亦只是一時新奇之“花”而已,應更忠實地模擬表演(“物まね”),向名人悉心請教,更加刻苦地練功習藝。
其實將演劇理論用到其他創作上也一樣,“花”的枯萎凋謝,就是所謂江郎才盡。這是極其無情的淘汰,時代無情,大浪淘沙,好的都留不下,何況一時之“花”還不能算好。
此時期之“能”,乃一生中最為輝煌之“能”。到此,若對以上各條款能夠充分理解掌握,演技出色,定會得到天下首肯與承認,亦會博得聲譽。若至此時期尚未得到充分肯定與評價,沒有多大名望的話,無論多么優秀的演員,亦要認識到自己尚未掌握真正的“花”。若尚未掌握真正的“花”,四十歲以后演技大概就會退步。
這句話很好:“若至此時期尚未得到充分肯定與評價,沒有多大名望的話,無論多么優秀的演員,亦要認識到自己尚未掌握真正的‘花’。”這就是孔子說的后生可畏,“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論語·子罕》)。你沒有懂真正的“花”,而演員終究是受到年齡限制的。
是否掌握真正之“花”,四十歲以后會得以驗證。演“能”的上升期至三十四五歲為止,下降期自四十歲以后開始。注意,這期間若尚未得到天下的承認與肯定,便應認識到自己對“能”的演技并未掌握。
一個人真正到了什么程度往往自己不明白,但到四十歲、五十歲你不能不明白了,如果不行,必須承認。三十四五歲就是但丁所謂人生的中途,他在林中遇到了豹、獅、狼,也遇到了引導他的羅馬詩人維吉爾。這一時期是演員的全盛時期,也是人生的高峰。這時要對自己有個審視,決定是不是應該退下來,這需要自知之明。
在此時期要謹言慎行。這一時期正值熟悉以前所學方法,領會理解今后所需方法的一個時期。這一時期對“能”若還未掌握,未得到肯定承認,以后便無望了。
你看這個上升時期,沒有一個階段不需要積累,沒有一個階段不需要練功。好不容易到了高峰,不就是好了嗎?然而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很奇怪,我的青春還沒有過完,怎么就走下坡路了呢。真是非常殘酷。謹言慎行,可以使高峰期維持得久一些,《易》所謂鬼神害盈而福謙,一謙而四益。
自這一時期,“能”表演方法變化很大。所以即使自己已為天下所承認,對“能”已經掌握,還要有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這就是好多演員過了全盛期以后去辦學校、做老師的原因。譚詠麟啊,周小燕啊,以及劉詩昆啊,都走上了這條路。
即使自己的演技并無退步,無奈隨著年齡增長,演員形體自身之美及觀眾感覺之美都隨之減退。
除非特別俊美的人,即使相當不錯的演員,演出不戴假面的“能”時,亦讓人覺得老氣,不忍卒觀。所以,自此一時期始不可再演不戴假面之“能”。
就是說你要揚長避短,要藏拙了。哪個方面不行,自己要知道。
進入此時期后,應避開身體激烈動作的演出。要選基本適合自己的風體,輕松自如地表演,要讓年輕人擔任主角,自己作為年輕人的陪襯角色,以不顯眼為宜。
像成龍到了一定年齡后,除了演電影,還從事慈善事業。他應該從這個地方來表演,兼顧自己的社會角色,是大哥的形象。單單在電影里跌打滾爬不夠,應該揚長避短。
進入此時期后,若還有“花”尚存,即為真正的“花”。至五十歲尚能使“花”不凋謝的演員,四十歲之前大概都能博得聲譽。
日本人也真是的,一直要到衰敗了,你才能看得出真正的“花”,以前這些都還不是真正的“花”。所以如果有“花”,終究會有人認識你的,怕埋沒大概就是自己沒才。
到了這一年齡,一般是除了什么也不演外別無他法。諺語曰:“老駿驥不如少駑馬。”然而盡管如此,真正掌握”能”的演員即使能夠上演的曲目越來越少,已經沒什么精彩之處,但惟有“花”尚未凋謝。
沒有辦法了,時過了,你戴假面也不行了。這就是新陳代謝,有真老虎來了,你的位置要讓給年輕人坐坐了,不會永遠占住這個地方的。然而這個時候還有“花”,非常厲害。
先父觀阿彌在他五十二歲那年的五月十九日故去。那月四日,他還在駿河國淺間神社演出了“奉神能”。他那天演的“能”異常華美,觀眾自下而上,皆同聲稱贊。
這個是工夫,一個老人死之前還是這么美。守住這個氣,把它集中在一點上,深入揣摩,精益求精,一旦釋放出來,艷麗不可方物。能樂的“能”一般指技能,而達到技能的極致,實際上就是能量的變化。
因為這是真正掌握“能”的演員才擁有的“花”,他所演的“能”,用樹木來比喻的話,即使成為枝葉很少的樹,即使成為無枝無葉的老木,但仍有最具魅力的“花”開于其上,此為我親眼目睹“老木開花”之實例。
你去看這里的七個時期,幾乎沒有一個時期完全是好的,真的很喪氣。“真美啊,你停一停”,但這個東西是不停的。你在往上走的時候,還沒到,好像剛剛掌握了一點,就已經往下走了。但是美的極致,所謂“幽玄”,就是在這最后的地方。
枯樹上面還開出嬌艷欲滴的花,日本人就是留戀這個東西。觀阿彌到死還有這個東西沒有散掉,非常值得研究。我相信不是因為父親在兒子眼里才覺得艷麗,而是確實艷麗不可方物。把能量集中在極小的某一個點上,在最后一招大放光彩,這是可能的。
為什么我說這也是一個學習理論?大家可以對照,雖然都是年輕人,還是知道一下為好。這幾個階段都是重復發生的,不可能脫離的。人生就是有非常大的局限,就是沒有辦法,就是這樣殘酷。
問:演“能”時,到上演之日,先視演出場所,預測演出能否成功,若何事?
答:此事極難。不懂陰陽之理之人不會明白。開始,要觀察當天的演出場所,可以發現會演好還是會演糟的前兆。此事難以用語言表達。
這個“前兆”很難說,不一定能看出,但也不一定是迷信。你到演出的地方去看看,先感受一下。
盡管如此,大體推測一下,演出“神事能”或有貴人觀看演出的“能”時,往往人們聚集在一起,會場是難以安靜下來的。逢這種場合,一定要等觀眾安靜之后,并且急切地等待開演,急得向幕后張望之時,不失時機地登場。唱出一聲之后,觀眾馬上進入“能”氣氛之中,觀眾的思維與演員的表演協調一致,劇場若進入這種靜穆狀態,無論演什么,都可以看出,那天的演出會成功。
好的劇場氣氛是演員和觀眾的氣場找到一個契合點,這個要自己摸索。你在課堂上講課的時候,也一樣是表演,也能感受這個東西。感受到了,這個東西抓住了,就能講好了。
盡管如此,因“能”的演出是以供貴人觀賞為本,若貴人來得早,必須馬上開場。此種場合,劇場內人們尚未坐穩,而且陸續有人進場,觀眾此起彼伏一片混亂,大部分人還沒有具備觀看“能”的心情,劇場很難立刻進入靜穆的演出“能”氣氛。在這種場合演出第一曲“能”時,劇中人物登場后,各種動作都應比平時大,聲音亦要大,踏足要踏得高,舉止動作要生氣勃勃引人注目。這樣做是為使劇場安靜下來。
第一曲就是先來一個序曲,引導大家一點點進入。一場好的演出由臺上臺下共同協作完成,觀眾不參與是不行的。演出一開始要引人注目點,動作幅度要大一點,把注意力抓到上面來。
總之,劇場安靜下來,自然進入演“能”的靜穆氣氛,是不會演糟的。但不懂陰陽之理之人,對劇場狀態是難以作出正確判斷的。
問:有一很大的疑問。在競演中初出茅廬的新手有時會將有經驗有名望的老手擊敗,此為不解之處。
答:這正是前面所述三十歲之前的“一時之花”。在有經驗的演員之“花”已凋謝,呈枯朽狀態之時,新奇之“花”有時會取勝。真正具有鑒賞能力的人對此是能夠鑒別的。
這個新奇之花的問題,前面已經講過了。十七八歲的人有很多毛病,但他們自然有個吸引力,大家喜歡看。而一些名人的東西,誰都不要看。現在流行的選秀節目,很明顯就是這樣。如果這些人真以為自己就是大明星,會一直紅呢,那大家再看十年。成名本身也是害人的,事情總是有兩面。
然而,應該注意的是,在已五十多歲、“花”亦未呈凋謝之狀的演員面前,無論擁有多么鮮嫩的“花”,亦不會取勝。
名人和真正的大演員還有區別,“一時之花”能取勝名人,但不能取勝真正的大演員。真正的大演員對演技千錘百煉,他的一招一式,一舉手一投足,都有極大的關聯,而且跟整個觀眾的氣場有關聯。
無論多么有名的樹木,無“花”之時難道有人愛看嗎?即若無名之櫻,每年初開之際開得一片爛漫之時,人們也是愛看的呀!想到這一比喻,自然就會理解憑一時之“花”為何在競演中能夠獲勝的道理。
逢年過節走親戚,一群人在一起,最受人注意的是小孩子,這里其實就有天然之“花”。年輕人沒有什么好,但年輕本身就是好。還可以推論得遠一些,在一群人中最吸引人注意的就是那里的“花”,但必須在自然的狀態下。現在都是設法制造許多響動,以此奪取別人的注意。
因此,即使自認為擁有很多“花”,但若不注意在如何使觀眾覺得富有情趣上用心鉆研,其“花”便如同遠山僻野的野花山梅無聲無息地開開而已。
“花”是先、后天結合練出來的,不是先天的。一個人先天總有動人的地方,但是這個花一開就謝了。先天的遺傳加上后天的修煉,就是“認識你自己”。你不認識自己,“花”開了自己也不知道,過一會兒就謝了。
此外,同樣被稱為優秀演員的人,程度大不一樣。即使是對“能”掌握得相當深的高手、名人,若對“花”無深入研究,雖被稱作“高手”,以后是不會有“花”的。而深入研究“花”的高手,即使“能”演得不如以前,但還有“花”存在,讓人覺得富有情趣之處就會一直存在下去。所以,在擁有真正的“花”的高手面前,無論什么樣的年輕演員,都必敗無疑。
這個就是狠,所謂“姜還是老的辣”。但是你到了極高的程度還有回到少年時,好像剛學“人、口、刀、手”小學生時的興致嗎?這才是不世出的大作家或者大演員。
《莊子·養生主》有句話“刀刃若新發于硎”,這把刀用了十九年,還像剛磨出來一樣。那就是初心,也是保持“花”最要緊的地方。《大學》所謂“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沒有人學會了才去結婚的,都是邊做邊學的,實際上就是初心。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流行歌曲《愛的代價》,起首有一句“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非常打動人,也就是這個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