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熊芳芳 編輯_周春倫
尋找課堂里的“金玫瑰”——《珍貴的塵土》課堂思考
文_熊芳芳 編輯_周春倫
【編者按】
不久前,熊芳芳老師受邀以“引課者”的身份在河北唐山開灤一中上了一堂公開課——《珍貴的塵土》。整堂課以四大問題巧妙貫穿,在師生的共同探討中,直面人性,直抵靈魂,完美踐行了她“左手詩,右手思”的教育宣言,被張麗鈞校長盛贊為“人間好課”:“她總是能引領學生走到人性的深處。她的課堂上充滿了具有‘種子般力量’的語言和具有‘種子般力量’的事例,足夠你在課后饒有興味地重溫一千遍。”

熊芳芳:
筆名麥子,中學高級教師,“生命語文”首倡者。深圳市鹽田高級中學語文教師。首屆全國中語“十佳教改新星”、“全國文學教育名師”,第三屆“語文報杯”全國青年教師課堂教學大賽全國一等獎第一名得主。系《語文教學通訊》《中學語文教學參考》《語文世界》等多家中文核心期刊雜志的封面人物,廣州市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專著《生命語文》《語文:生命的、文學的、美學的》《語文不過如此》《高考微作文》等。
【課堂摘要】夏米對蘇珊娜的感情,究竟有沒有忘年戀的成分?他在蘇珊娜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一生為她打造了金薔薇,最終卻又沒有送給她,這樣做值得嗎?老銀匠所說的“凡是生所沒有給予的,死都會帶來”究竟如何理解?這篇文章在故事之后講到文學創作,那么教師在處理這個文本的時候,究竟應該以什么為重點?是故事,還是文學創作的相關知識和規律?
先以一個學生的心理審視文本,發現問題,然后以教師的身份跳出文本尋找答案,解決問題。不回避,不遮掩,廣拓展,巧類比,直面人性,穿透心靈,叩問生死,直抵核心。
前不久,我在唐山開灤一中“三省三校的同課異構活動”中講過一堂課:帕烏斯托夫斯基的《金薔薇》中的《珍貴的塵土》。
在我講之前,有三位老師講過了,遺憾的是我沒能去聽課。下午我講完,很多老師來跟我交流,說我這堂課對學生的一生都有用,很多其他科目的老師,甚至教務處的教務員也到現場聽了課,他們說我解決了他們心中全部的疑問,上午學生提出來而三位老師都沒敢接球的問題,我的課也全部作出了回答。
哪些問題呢?
一、夏米對蘇珊娜的感情,究竟有沒有忘年戀的成分?
二、他在蘇珊娜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用一生為她打造了金薔薇,最終卻又沒有送給她,這樣做值得嗎?
三、老銀匠所說的“凡是生所沒有給予的,死都會帶來”究竟如何理解?
四、這篇文章在故事之后講到文學創作,那么教師在處理這個文本的時候,究竟應該以什么為重點?是故事還是文學創作的相關知識和規律?
問題一:夏米對蘇珊娜的感情,究竟是單純的善良與責任呢,還是有忘年戀的成分?
對此,我先跟學生一起梳理文本。我提出了三個分支的小問題:
1.為她,他做了_________________的事。
我們梳理出了這些答案:
為她,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夏米盡其所能地照料蘇珊娜。”)

《金薔薇》作者,帕烏斯托夫斯基


為她,他做了未曾想過的事。(“他終于決定開口,把自己的身世講給小姑娘聽。他講得雖然凌亂,可是挺詳細,連……都想了起來。夏米認為這些回憶中沒有一絲一毫能夠使蘇珊娜開心起來。但叫他奇怪的是小姑娘居然聽得津津有味……他從來沒想到過有朝一日還要他重新去回想他一生中這段早已逝去的歲月。”)
為她,他做了不曾做過的事。(“在此之前,夏米聽到過不少大兵們的胡謅,可他自己從來沒說過一句瞎話。倒不是因為他不會說,只是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必要罷了。而現在,他認為他的神圣職責就是千方百計地使蘇珊娜開心。”)
為她,他做了從不敢做的事。(“夏米緊摟住蘇珊娜,做了當初他在里昂沒敢做的事——摸了摸她亮閃閃的頭發,并且吻了一下。”)
為她,他做了不得不做的事。(“他不得不為蘇珊娜傳遞書信給那個男演員。當那人想賞給夏米幾個蘇作為腳錢的時候,他又不得不教訓那個懶散的花花公子要懂得待人接物的禮貌。”)
為她,他做了不可思議的事。(“自從送別蘇珊娜后,他就不再把銀匠作坊里的塵土倒掉了。他把這些塵土全都偷偷地倒進一個麻袋,背回家去。街坊們都認為這個清掃工‘發了精神病’。夏米決定把銀匠作坊塵土里的金子篩出來,鑄成一小塊金錠,然后用這塊金錠打一小朵金玫瑰,送給蘇珊娜,祝愿她幸福。”)
為她,他做了不求結果的事。(“同蘇珊娜見面的時刻一天近似一天,然而從某個時候起,夏米卻開始害怕這個時刻。……夏米偶爾也拿起鏡子來照照,但每回都破口大罵地立刻把鏡子扔到一邊。……當玫瑰花終于打成的時候,夏米得知蘇珊娜已經在一年前離開巴黎去了美國,據說這一去就不再回來了,而且誰也不能告訴夏米她在美國的地址。最初,夏米甚至有如釋重負之感。但后來那種企望愉快地、充滿溫情地同蘇珊娜見面的心情,不知怎么變成了一塊銹鐵。這塊戳人的銹鐵卡在夏米胸中靠近心臟的地方,于是夏米一再祈求上帝讓這片銹鐵快一點刺入他衰老的心臟,使它永遠停止跳動。夏米不再去打掃作坊。一連好幾天他躺在自己的窩棚里,面孔朝墻,默默地不發一聲……老銀匠來探望夏米的時候,夏米已經悄悄地死去了。”)
2.重病纏身、一貧如洗的他靠什么活著?
靠托付的責任活著。(接受團長的托付,“把他的女兒蘇珊娜,一個八歲的小姑娘,帶回法國”,是責任支撐他活著。)
靠馨香的記憶活著。(把蘇珊娜交給她的姑媽之后,是回憶在支撐他活著:“夏米的軍用背囊里,藏著蘇珊的一件紀念品——她扎辮子用的一條揉皺了的天藍色緞帶。不知為什么這條緞帶有一股子淡淡的馨香,仿佛曾在紫羅蘭的花籃里放了很久似的。”“逝去的時日連成一片黃騰騰的煙霧。但有時,夏米心靈的眼睛卻能在這片渾濁的煙霧中看到一朵玫瑰紅的浮云,這是蘇珊娜的一件舊衣裳。這件衣裳發出一股春日清新的氣息,仿佛也曾在紫羅蘭的花籃里放了很久似的。”)
靠重逢的驚喜活著。(“蘇珊娜在夏米家住了五天。在這五天之內,巴黎的上空升起了一個非同尋常的奇異的太陽。所有的房子,即使是結滿煙塵的舊屋,所有的花園,甚至連夏米的窩棚,都像一顆顆寶石似的,在這輪紅日的輝耀下璀璨生光。誰要是從來未曾聽到過沉睡著的年輕女人的依稀可聞的鼻息聲,并因此而激動過,誰就不懂得何謂溫柔。她的雙唇比含露的花瓣還要鮮艷,她的睫毛因夜來的淚珠而熠熠閃光。”這五天,是夏米生命中最奇妙最美好的五天,重逢的驚喜為他的生命注入了新的動力。“夏米當年也曾過過一段好日子。在墨西哥戰爭期間,他曾在‘小拿破侖’的軍隊里當兵吃糧”,但與蘇珊娜重逢的這五天,才是夏米生命中最好的日子。)

靠幸福的使命活著。(“要是有人送給我一朵金玫瑰就好了!”蘇珊娜說。“那就一定會幸福了。讓,我直到今天還記得你在輪船上講給我聽的那個故事。”她想要幸福的愿望,成了夏米活著的使命。)
3.最終沒能再見,是天意,還是人愿?
始不敢見——終不能見。天遂人愿:如釋重負,生不如死。
“我們愛生命,并非因為我們習慣于生命,而是因為我們習慣于愛。”(尼采)
現在我們再想想,夏米對蘇珊娜的“愛”,究竟是單純的善良與責任呢,還是有忘年戀的成分呢?
聯讀《悲慘世界》中冉·阿讓對珂賽特的感情:
珂賽特:
布娃娃令她害怕,金幣也令她害怕。面對這些華麗的東西,她渾身隱隱發抖。她惟獨不怕那個外鄉客,非但不怕,還十分放心……這人的樣子又老又窮,神色那么憂傷,卻又那么富有,那么善良。自從在林中遇見這位老人,周圍一切似乎都變了。珂賽特,還不如天上一只小燕子幸福,生來始終不知道躲在母親的卵翼之下是什么滋味……她的心靈從前發冷,現在暖和了。她也不再那么怕德納第婆娘了。她身邊有了一個人,不再孤苦伶仃了。
冉·阿讓:
他又像昨晚那樣,開始端詳珂賽特,凝注的眼神充滿慈愛和溫情,簡直達到心醉神迷的程度。
次日拂曉,冉·阿讓還在珂賽特的床邊,立在那里不動,看著她醒來。一種新的感受進入他的心扉。
冉·阿讓從來沒有愛過什么。二十五年來,他在世上孑然一身,從未當過父親、情人、丈夫、朋友。在苦役犯監獄里,他顯得兇惡、憂郁、潔身自好、無知而又粗野。
他一看見珂賽特,就抓住不放,把她帶走并解救出來,當時他感到五臟六腑都攪動起來。他身上的深情和愛心一齊蘇醒,沖向這個孩子。
可憐的老人的心煥然一新!
然而,他已經五十五歲了,而珂賽特才八歲,他畢生所能產生的愛,全部化為一種難以描摹的光亮了。
從今以后,他覺得生活充滿了情趣,認為世人是善良公道的,內心里不再譴責任何人,現在有了這孩子的愛,他沒有任何理由不活到很老,享受天年。在他看來,珂賽特宛如一盞美好的明燈,照亮了他的整個未來。
當冉·阿讓看到珂賽特寫給貴族青年馬呂斯的信,知道他們的戀情之后:
命運長期拷問他所施加的酷刑,這一次才是最可怕的。他感到最深摯的情感全被神秘地攪動了,感到一種撕肝裂膽的異樣劇痛。
可憐的老冉·阿讓愛珂賽特,無非像父親愛女兒那樣;不過前邊指出過,他孤身生活,就把各種類型的愛引入這種父愛中。他把珂賽特當作女兒來愛,也當作母親來愛,還當作妹妹來愛;而且,由于他一生沒有情人,也沒有娶妻,而人的天性又像個不肯接受兌付證書的債權人,這種情感最難割舍,也摻雜到其他情感中;這種情感又朦朧,又無知,因其盲目性而純潔,無意識的,天真、高尚而神圣,說是情感更像本能,說是本能更像吸引,難以捉摸又無影無形,卻又真實存在;確切地說,這種愛在他對珂賽特的無限溫情中,好比大山中的金礦脈,未經開采,深藏在黑暗中。
這個父親愛珂賽特,并且崇拜她,他把這孩子視為光明,視為寄身之所,視為家庭,視為祖國,視為天堂。
這種令人心碎的明顯事實一擺在他眼前:她的心另有所屬,她的終身另有所托;她已另有所愛,而我只是個父親,對她來說不存在了……于是,他感到的痛苦超過了極限! ……他的心奮起抗爭,從頭到腳一陣顫抖。一直到頭發根他都感到自私心理的大覺醒;在這個人的深淵里,自我吼叫了起來。
當冉·阿讓看到馬呂斯寫給珂賽特的信,知道他以必死的信念義無反顧地投身人民起義之后:
他驚喜交集,完全陶醉,注視著馬呂斯的信,眼前出現仇人斃命的燦爛景象。
他高興得在內心狂呼一聲。——這下子,事情了結了。他命運中的克星消失了。這克星是自己離去的,是心甘情愿、自動離去的,而他,冉·阿讓,根本沒插手,“這個人”要死了,而這中間沒有他一點過錯。
冉·阿讓感到解脫了,又能重新單獨和珂賽特一起生活了。他只要把這封信揣在自己兜里,珂賽特就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人”的下落。
他在內心講了這番話,神色卻黯然了。
然后,他披著外衣出了門。他走向街壘。他救出戰場上受傷昏迷的馬呂斯,背著他穿越了長長的下水道。馬呂斯后來才從別人口中知道真相:“那陰溝有一段可怖的洼地,有上百條命都可能淹死在泥水中……他卻把我背過去了。”
冉·阿讓為珂賽特重新設置了身份,將全部財產留給她,并向馬呂斯坦白了自己作為苦役犯的過去,為了不影響珂賽特的身份和聲譽,為了成全兩個年輕人的完美的幸福,他選擇了一個人孤獨地離開。


開灤一中的學校柵欄盛開的薔薇花。講完課后,熊芳芳散步到此,順手拍下了這滿樹芳華
這一幸福是他的意愿,也是他一手促成的,是他整個心血的產物;此刻,他審視這個成果,所能感到的滿意程度,恰如一名鑄劍師在從胸口拔出的血氣騰騰的刀上,認出自己鑄造的標記。
這是讓人圣化的一種磨難。開頭還可以忍受;繼而,要坐燒紅的鐵寶座,戴上燒紅的鐵王冠,接受燒紅的鐵地球,拿起燒紅的權杖,此外,還要穿上火焰外套……
冉·阿讓這時的心理,與夏米那塊“靠近心臟的銹鐵”如出一轍。所有的愛都會伴隨痛,真正的愛,最后總會在這種“痛”中涅槃。真正的愛不是占有,而是守望,是祝福,是必要時義無反顧犧牲,是隨時愿意將自己擺上祭壇。
臨死之前,他對兩個年輕人說:
“我要走了,我的孩子,你們要永遠相愛。世上除了相愛,沒有什么別的東西。”
所有的“愛”,都必定伴隨著“受傷”、“痛苦”以及“犧牲”。
“愛的實現是與受苦和犧牲聯系在一起的,這是愛在此地此世的必然遭遇。”(劉小楓)
如同紀伯倫在《論愛》中所說——
如同一捆稻粟,他把你束聚起來。
他舂打你使你赤裸
他篩分你使你脫殼
他磨碾你直至潔白
他揉搓你直至柔韌
然后他送你到他的圣火上去,使你成為上帝圣筵上的圣餅。
這些都是愛要給你們作的事情
愛除自身外無施與,除自身外無接受
愛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為愛在愛中滿足了
冉·阿讓對珂賽特,夏米對蘇珊娜,都是如此。
愛,犧牲,不計代價的成全,不求回報的滿足。
愛,使人生值得一過。冉·阿讓,夏米,他們都在愛中度過了一生,一切歡樂都在愛中得到了謝恩,一切痛苦都在愛中得到了撫慰……
課堂進行到這里,問題二已經水到渠成地解決了。
問題三:老銀匠所說的“凡是生所沒有給予的,死都會帶來”究竟如何理解?
備課時我就知道此處會是學生理解的難點。我是以讓大家為夏米擬寫墓志銘的方式來帶出這個問題的。
我說:如果要給夏米擬寫一則墓志銘,課文中有沒有現成的句子?一個學生秒速挑出了這個句子。我順勢問大家是否理解這個句子。討論之后,我用一則希臘神話作出解答:米達斯王在樹林中抓住了酒神仆人西勒諾斯,逼他說出對人最好的是什么。西勒諾斯嘲笑說:可憐的浮生啊,對你最好的東西是你永遠得不到的,那就是不要出生。不過還有其次好的,就是立刻死掉。
人活著就會有欲望,欲望無法實現就會痛苦,生所不能給予的平安與幸福,死能夠帶來:擺脫了皮囊的囚籠,結束了欲望的轄制。
問題四:這篇文章在故事之后講到文學創作,那么教師在處理這個文本的時候,究竟應該以什么為重點?是故事,還是文學創作的相關知識和規律?
首先,帕烏斯托夫斯基本人是把《金玫瑰》稱作中篇小說的。
其次,劉小楓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怕和愛》中說:
巴烏斯托夫斯基在談到蒲寧的一篇小說時這樣寫道:“它不是小說,而是啟迪,是充滿了怕和愛的生活本身”,這不也是整部《金玫瑰》的寫照嗎?《金玫瑰》不是創作經驗談,而是生活的啟迪,是充滿了怕和愛的生活本身。如果把這部書當作創作談來看待,那就等于抹去了整部書跪下來親吻的踉蹌足跡,忽視了其中飽含著的隱秘淚水。……只有品嘗過怕和愛的生活的靈魂,才會懂得由怕和愛的生活本身用雙手捧出的這顆靈魂。我所說的那種怕與任何形式的畏懼和懦怯都不相干,而是與羞澀和虔敬相關。 ……以羞澀和虔敬為質素的怕,乃是生命之靈魂進入榮耀圣神的虔信的意向體驗形式。
文章前面的文字是在講故事,到末尾部分就聯系故事在談創作。
從講故事到談創作,我是以這樣一個問題進行過渡的:
為什么是“金玫瑰”而不是“金項鏈”?
夏米的金玫瑰,價值不在于其質地的“金”,而在于他祝福的“心”。
“金玫瑰”不是一個值錢的金首飾,只是一個寄寓情感和祝福的載體。如果將“金玫瑰”換成“鐵玫瑰”,意義也是一樣的。作者帕烏斯托夫斯基的文集《金玫瑰》(又名《金薔薇》),最初是想以《鐵玫瑰》為名的,這一書名取之于烏克蘭流浪歌手奧斯塔勃的經歷。這位歌手曾用鐵打了一朵玫瑰花。后來衛國戰爭爆發,帕烏斯托夫斯基的寫作剛剛開始就被迫中斷,直到五十年代,他才重新開始這本書的寫作。其時關于鐵玫瑰的故事,他已寫進了自傳體小說《一生的故事》,于是他調整了原先的寫作計劃,將此書易名為《金玫瑰》(又名《金薔薇》)。
所以,“金玫瑰”不是一個物質財富的存在,而是一種深摯祝福的載體。它的意義不在于能給蘇珊娜帶來物質的“好處”,就像夏米在文中所說的:“我心地善良管什么用,又不能給別人帶來一點兒好處。”“金玫瑰”就是夏米的一顆如同足赤之金的心。它是一種祈禱的姿勢,一種祝福的心情,一種守望的決心,一種鼓勵的愿望。
這就像是文學。文學的價值也不是物質財富的存在,而是一種心靈的財富。正如莫言所說:“文學最大的用處,也許就是它沒有用處。”
尼采說:“藝術本質上是肯定,是祝福,是存在的神化。”
帕烏斯托夫斯基說:“作家的寫作不是一種墨守成規的手藝,也不是一種行當。作家的寫作是一種使命。”
所以,文學創作的出發點以及最根本的價值就是,作者的那一顆祝福的心。
夏米打造金玫瑰,跟文學家創作文學的相似之處在于:
1.性質特征:其成果都是“沒有用處”的,金玫瑰和文學作品一樣,它們都不是物質財富的存在。
2.目的情懷:打造金玫瑰的夏米和創作文學作品的文學家一樣,都把祝福別人當作自己的使命。
3.過程方法:土里淘金,日積月累。帕烏斯托夫斯基說過:“大地就是一座寶庫,里面保藏著許多像這些星星的金色睫毛一樣的寶物。我相信,生活為我們準備了許多迷人的事物、會見、愛情和悲哀,歡樂和動蕩。”
4.結果作用:夏米和文學家一樣,不是占有者,而是守望者。他們的作品,能夠祝福人生,美化大地,鼓舞力量,開闊心靈,照亮世界,提純自己。
這節課中,我不回避,不遮掩,直面人性,穿透心靈,叩問生死,直抵核心。
我是用心在靠近人物,解讀心靈。后來,當天上過課的一個女孩在微博上找到我,對我說:“老師,你好,我是當天有幸聽您一堂課的學生,您的課給我感受很深很深,我很崇拜您——能做一個用心帶給別人新的感受的人。”
據說有些老師在講這一課時,把夏米與白芳禮、劉盛蘭進行類比,我認為離題萬里。夏米不是活雷鋒,他對蘇珊娜的感情不是出于慈善,甚至不僅僅是出于責任。為什么我們不敢面對夏米內心深處的真情?不是我們不懂,而是我們不敢。我們覺得這樣的感情違背倫理,我們以中國人的道德觀念來衡量夏米,出于一種“為尊者諱”“為賢者隱”的“善良”,我們對他的真情視而不見,我們幫助他偽裝得“高大全”。我們擅自對人物做了扁平化、概念化的處理。我們習慣于樹立“道德標兵”的偉大形象,希望他的“私德”無可挑剔,為此我們常常不惜閹割人性。
這樣的一廂情愿,扭曲了作者的本意,也遮掩了人性的真相。
中國人的眼睛和思想有太多的遮蔽,智慧能給予人勇氣,勇氣反過來也會為智慧護航。
只有智勇雙全的人,才有能力守護這個世界的純真。
就像木心所說:“苦行和祈禱,無能贖回‘童貞’,唯借韜略,布陣役,出奇策,明明滅滅地巧戰惡斗,以求保定生命,然后(假如是文學家)一個字一個字地救出自己。那終于贖回來的,已非天然的童貞,天然的童貞是碳素,贖回來的童貞是鉆晶。”
文學家如是,教育者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