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冬梅
內容摘要:“五四”新文化運動,喚醒了沉睡千年的中國,特別是喚醒了沉睡的中國婦女,一些接受過新思想的青年逐漸擺脫了封建傳統思想的束縛,大膽地與封建禮教作斗爭,如:鳴鳳、繁漪、子君、莎菲、愫方等一個又一個女性,她們勇敢地走出封建家庭的牢籠,堅定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毅然地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和愛情,回歸社會,其女性的自主意識已漸覺醒。
關鍵詞:新文化運動 女性的覺醒 現代文學
在中國現代文學作品中,女性形象在這一道人物長廊中,占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并散發著特定歷史時代的獨特魅力,有著特定的文化思想傾向和審美選擇。她們勇敢無畏、堅毅果斷,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敢于用自已最寶貴的青春與生命向封建勢力挑戰。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到來,喚醒了中國沉睡千年的反抗意識,一些接受教育的女性有了新的思想,新的意識,開始慢慢掙脫封建傳統觀念的束縛,選擇了一條不同于常人的生活方式,自主意識已逐漸覺醒。
一.深陷封建的牢籠,渴望自由的閃光——女性覺醒的萌芽
在五四運動的推動下,教育界發生了巨變,發出了“開放女禁”的呼聲,部分學校開始招收女生,隨之,女性權利在其影響下也發生了變革。二三十年代,雖然男女平等的思想已經宣揚多年,而真正實行男女平等卻難以成為現實。在那個年代女性始終處于一種弱勢的地位,受到家庭、婚姻的束縛。
巴金《家》中高公館里的婢女鳴鳳,是個美麗聰慧、溫柔靈巧的少女。九歲時被賣到高家,做了七年的丫鬟,曾跟著大小姐讀書認字,明白了很多事情。但她很在乎自由的時間,常常利用晚上休息的時間去思考、享受屬于自己的真正的自由。她表面上看似很平靜,其實內心深處卻似一池波瀾。或許,愛就是她內心意識爆發的導火索。后來鳴鳳愛上了高家三少爺覺慧,她知道自己不能喜歡覺慧,身份的不平等,早就把她與他分隔在兩個世界。鳴鳳無力反抗這些不合理的規矩,只能受人擺布,“人與奴”“愛與卑”交織在她的心中,使她越發的矛盾。她害怕自己走喜兒的路,被送到別家做姨太太。當覺慧向她表白時,她驚慌得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不敢讓他再說下去,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希望。然而,命運常常捉弄那些苦命的人,她怎么都逃脫不了悲慘的命運:她要被送到馮家做馮老太爺的姨太太。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讓她陷入了無助之中,她懇求周氏讓她留在高家,可是一切都已成為定局,無法挽回。她不愿向惡勢力低頭,她向太太說“寧死也不要到馮家去”,“死”是薄命女子的唯一出路,只有選擇死才能捍衛自己作為人的尊嚴和愛情。她這樣說也這樣做了。她投向了梅園邊冰冷的湖,這便是她和覺慧最后的絕別。
鳴鳳的死孤雖孤寂但壯美,她用自己的清白之軀捍衛了自己作為人的尊嚴,就如黑暗中的一道閃電,向封建專橫的等級制度提出了強烈的抗議,她的抗爭給當時受傳統壓迫的女性,敲響了一次警鐘,喚醒了她們反抗的意識和勇氣。
與鳴鳳的善良、隱忍、犧牲截然不同,《雷雨》中的繁漪向自我解放邁出了勇敢的一步。她原是大家閨秀,18年前因家庭包辦婚姻而嫁給了大她20歲的周樸園。他專橫、自私、冷酷,繁漪既沒有得到愛情的幸福,又失去了自己的人格、自尊和自由。但是繁漪并不像其他女性一樣甘于屈服,她敢于反抗自己不幸的婚姻,即使背上千夫所指的罵名與封建社會所不能容忍的亂倫關系,她也要維持與周萍那種“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的關系。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和生活,她在希望與絕望中掙扎,并向人生的命運作出倔強的挑戰。當她希望周萍能夠帶她逃離這個牢籠一般的家時,周萍卻移情別戀,愛上了年輕貌美的四鳳。此時,她又再次陷入無情的深淵,她放下了她僅有的尊嚴去懇求周萍留下,結果卻不起任何作用。最后,她在絕望中奮戰,做困獸之斗,暴露出這個大家庭的內幕,導致這個家庭中的人,瘋的瘋、死的死,人情兩空,落得一個同歸于盡的悲劇結局。
繁漪的所作所為體現她擁有了新的思想,和想要掙脫封建牢籠爭取自由和權利的意識,但是她并沒有真正的獨立。她把希望依附在周平身上,不敢嘗試自己走出困境,這就導致她未能沖破封建制度的壓迫,最后落得悲慘的結局。
鳴鳳與繁漪用特殊的方法換回了她們精神上的解放,雖然已有了自我的意識,想要為了自己的自由而努力,但是卻不可能實現,因為她們始終無法走出這個牢籠一樣的深宅大院,只能在黑暗中毀滅,實現自我解放。
二.逃出家的牢籠,陷入茫然的窠臼——女性覺醒的發展
易卜生《玩偶之家》的問世,打動了當時中國青年人的心。主人公娜拉,在經歷了一場家庭變故后,認清了丈夫海爾茂的真實面目,看清了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受人擺布的玩偶時,她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家門。娜拉的出走,對當時處在封建包辦婚姻的中國青年產生極大的影響,并成為當時女性崇拜的偶像。
在《玩偶之家》結束的地方,子君開始了她的故事。《傷逝》中的子君,是當時中國的一位“娜拉”。她是一個勇敢的追求個性解放和爭取婚姻自由的女性。“五四”運動新思潮的逐漸熏陶,使她產生了反抗的意識。為了尋求新的知識和人生目標,子君從偏僻的鄉村來到了繁華的大城市,在這里她接受了新的教育,開拓了自己新的知識視野,讓原本封閉的心靈,漸漸地打開了一扇通向外界的窗口,擁有了新的思維方式。與涓生相識后,她從涓生身上獲得了知識的欣慰,并喊出了“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她敢于向父權挑戰,反抗封建制度的壓迫,體現出女性自主意識的復蘇。但現實終歸不會改變,在滿足愛情上的自由之后,子君失去了遠大的理想,停止了對個性解放的深入了解,眼光僅局限于生活的小圈子內。當涓生被革職,他們失去了經濟基礎,此時的子君失去了原本的光彩。他們分開后,子君回到了原來的家庭,終日受到父親的威嚴和別人的冷眼相看,她難以忍受這種生活的氛圍,便走向了人生的盡頭。
子君的死,一方面表現出要向走出壓迫,就不要依賴他人,另一方面意味著女性對個性解放了解得不透徹。子君把追求婚姻自由看得太過簡單,她把追求婚姻自由當成終極目標,沒有考慮到生活的壓力,家庭的瑣事抹去了子君新的意識,她沒有高遠的社會理想,因此她與涓生的距離越來越大。家庭出現了問題,不是一個人的造成的,涓生的身上也有不可避免的原因。當涓生意識到問題的存在時,他沒有及時提出,而是逃離家、逃離子君,他只看到自身的壓力,忽略了對子君的溝通與關懷。最終導致了女性放棄一切走出家門,失去依附后不知道怎樣生存。
就像當時《玩偶之家》問世后,許多讀者對娜拉出走后的生活感到好奇,魯迅先生則在《娜拉走后怎樣?》一文中說:從事理上推想起來,娜拉或者也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也就是說沒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和對個性解放的真正理解,結果沒有人能夠預測。
娜拉的出走,帶動了許多的女性。她們打破封建家庭的牢籠,脫離了束縛,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她們沒有想過,真正逃離家庭以后,自己獨立生活所將要面臨的問題。莎菲也是“娜拉”中的一位,丁玲筆下的一位“五四”退潮后,小資產階級、苦悶的現代知識女性的形象。她剛懂事的時候,就開始了個性覺醒,她獨自走出家門,漂泊異地追求知識,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摒棄了三從四德的封建思想,內心自由。她認為真正的愛情要建立在相互理解的基礎上,但由于社會環境和本身性格的原因,她在尋找靈與肉的統一,尋找真正的愛情時,卻接連碰壁,幾乎絕望。她喜歡華僑凌吉士,從不諱言自己的感情,也不隱藏自己卑下的意識,她希望和凌吉士零距離接觸,但又不想主動去追求他,心里卻整天想著凌吉士,甚至為了見到他,卻搬進了非常潮濕的房子。后來知道凌吉士有了妻子,但并沒有因此而停止和凌吉士的來往,直到她真正了解凌吉士的人品,他只不過是豐儀里面躲著一個卑丑的靈魂。莎菲最后明白,即便征服他,也得不到真正的愛情。她便決定離開,去一個無人的地方,悄無聲息地生和死。
莎菲勇敢地從家中走出,雖屢受挫折卻不愿舍棄追求的理想;雖倍受排斥但總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她不受舊思想的束縛,敢于追求個性解放,追求自由平等以及真正的愛情,最后,卻陷入極深的悲境中。她身上還殘留著舊時代的因子,害怕社會輿論的傷害,渴望欲望與現實的高度統一,但是現實卻不能如愿,內心痛苦不堪。此時的女性終于走出家的牢籠,然而卻不知道往哪里走。五四的精英們只是指出了“我是我自己的”,卻沒有指出“我該是什么樣的”,女性勇敢地反抗了被他人束縛的命運,卻沒有找到自己的路,只能 “以男權的方式反男權”,陷入欲望的陷阱中。
《莎菲女士的日記》向我們展示了女性生活的真實一面,在當時來看,女性的種種行為都不符合社會的規定,她們把個性解放、爭取自由的精神銘記在心,她們在黑暗的社會中尋找希望、尋找走向光明的出口。“娜拉”“莎菲”的出走,不會像魯迅先生所說,她們既不會回來,也不會死去。她們會根據內心的渴望,走出家庭的牢籠。
三.擺脫他者的桎梏,尋求生命的輝煌——女性意識的真正覺醒
只有真正理解內心的渴望,才能擺脫一切的束縛。子君、莎菲雖有了自我意識,去爭取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但是她們的思想中仍然受到了他人和當時環境的限制,最終沒有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北京人》中的愫方,出生于一個名門世家,本應有機會接受新的思想和教育,但因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她只能寄居于姨夫家,處于“小姐不像小姐,婢女不像婢女”的地位。因為愛曾文清,她卻甘心為他留在這個像牢籠似的曾家,甚至說出:“他走了,他的父母我可以替他照料,他愛的字畫我管,他愛的鴿子我喂,連他所不喜歡的人我都覺得該體貼,該喜歡、該愛。……為著他所愛的也都是親近過他的。”為了能在這個大家族里和睦相處,她盡過了多少的全力之心。特別是她對曾文清深邃的愛情和她如玉的忠貞,更讓人感到嘆息。為了文清,她默默忍受著痛苦。她曾哭著對陳奶媽說:“我真的想大哭一場,奶媽,這樣活著是干什么呀?”從那時起,她的意識慢慢改變,開始對生活進一步思考。她發現自己對感情的付出多于對美好未來的向往,意識到自己對曾文清的愛換不到任何東西,自己在做不值得的犧牲,慢慢地,她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她對瑞貞說:“我們都是無父無母,看人家的顏色過日子。”這句話觸動了瑞貞,給了她活的希望和勇氣。在瑞貞的陪伴下,愫方,最終走出了封建的牢籠。
愫方的離開,是對女性自由的真正理解,不為任何人,也不依賴任何人,女性正在跟隨著自己的意識慢慢地前進,正在一步步擺脫封建制度的束縛。
《青春之歌》女主人公林道靜,是一個單純如一張白紙一樣的女孩。從小是在繼母徐鳳英的虐待下長大的。長大后非常漂亮,因此繼母要把她嫁給國民黨局長胡夢安,她反抗繼母的包辦婚姻,逃出了這個封建色彩濃郁的家庭。她去投奔表哥,表哥不在,校長余敬堂對她居心不涼,要把她送給縣長做姨太太,她的命運再次被重復,林道靜感到了人生的絕望,走投無路時,她選擇了跳河自盡,卻被于永澤救下來。于永澤是北大中文系的學生,儀表堂堂,文質彬彬。林道靜被他深深地吸引了,便義務反顧地投入了他的懷抱。然而人不要只看表面,要深入了解。他們同居后,林道靜發現于永澤并不像其他新一代年輕人那樣擁有開放的思想,他只是把她束縛在“男主外,女主內”的范圍內,他反對林道靜看革命的書籍,反對她吸收新的知識,在意見上他們漸漸有了分歧,沒有了共同語言,她無法忍受他的“男權主義”,便逃出了家。她的出走,再一次向人說明,她追求的是個性解放和自由。后來她遇見了盧嘉川,盧嘉川讓她真正了解了個性解放。她閱讀了大量的書籍,知道了馬克思主義,可是盧嘉川還沒有真正的讓她了解革命的真諦,他就犧牲了。林道靜并沒有因此而退縮,她堅強起來,發傳單、貼標語,后來她經歷了一次牢獄生活,林道靜遇到人生中的又一位“啟蒙者”江華,他是一位真正的革命家,有著豐富的革命經驗。在江華的帶領下,林道靜最真實的中國革命現狀,她終于投入了革命的道路中,成為了共產黨員。她真正地追求了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逃脫封建制度的迫害,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新女性。
總之,“五四”后的新女性,在自我覺醒、自我解放的路途中艱難地前行著,從鳴鳳的勇敢、繁漪的瘋狂;到子君的自我犧牲、莎菲的矛盾彷徨,再到愫方的決然,林道靜的堅強,她們一步步走向自由。雖然每走一步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但無論怎樣,她們已經沖破社會、家庭的這一牢籠,勇敢地實現自主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這說明她們有了自我肯定的勇氣,自我懸著和行動的力量,以及自主意識已經覺醒。她們身上閃爍著人性光芒,將一直伴隨著女性走向解放的道路,激勵著女性為追求“真正的自由”而不懈努力,實現自我的破繭蛻變,化蝶重生。
(作者單位:徐州高等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