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倩倩
內容摘要:本文通過分析秦兆陽《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一文,結合當時文藝界對秦兆陽的批判和現代社會現實主義文學的發展態勢,既反對將政治與藝術相隔離,也反對單純“為藝術而藝術”的口號。文學應當干預生活,反對粉飾生活,提倡寫矛盾沖突。
關鍵詞:秦兆陽 現實主義 批判
秦兆陽是中國當代歷史上一位著名的編輯。建國后,秦兆陽同志先后擔任《人民文學》小說組長、《文藝報》執行編委、《人民文學》副主編。1957年他因《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等文,以及他力主推出的脫離公式化概念,20年后被譽為“重放的鮮花”的一批作品而受到批判,蒙受不白之冤。從1958年起,到1978年,下放廣西長達20年。1979年秦兆陽回到北京后,于1980年任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總編輯兼《當代》雜志主編,1987年離休后繼續擔任《當代》主編至今。他還擔任過中國作家協會理事、主席團成員和書記處書記等職務。[1]
一.《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論文產生始末
1.《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創作背景
1955年,秦兆陽被調為《人民文學》副主編,根據上面的精神,針對《人民文學》當時面臨的困境,擬定了一個《<人民文學>改進方案》。主要內容是:極力擴大讀者范圍,及時反映火熱的斗爭生活,主張政治性與藝術性相結合(不能光強調一面);既表揚先進人物和先進事跡的作品,也發表大膽反映矛盾沖突和揭示問題的作品。“不提倡那種不痛不癢的、缺乏政治敏感性和政治熱情的創作;”提倡題材多樣化、形式多樣化;開辟評論、短論、創作談等欄目;每一期都要寫《編者的話》,表明自己提倡什么,反對什么,與作者、讀者談心。總之改變那種冷靜地、客觀地擺作品的編輯方法,形成有主觀、有聲音、有感情、有熱情的編輯方法。總之,刊物要有鮮明的面貌。[2]隨后,《人民文學》自1956年3月號開始,刊登了《風雨之夜》等反映社會主義高潮的文章。1956年5月號就刊登了一些工人群眾的詩歌。6月號上又刊登了幾篇有關兒童的作品。為了加強刊物的戰斗性、群眾性,必須緊貼生活,關心現實,適應群眾的思想要求。這種做法密切配合了當時的政治任務。
1956年5月下,中宣部長陸定一對首都文藝界作了一個長篇報告,題目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主要精神是在學術問題上提倡民主的爭鳴的空氣,在創作問題上提倡各種風格流派的作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公布以后,周揚同志主持一個書記處擴大會議,討論如何執行這一方針。會上決定,凡言之成理的文章皆可以發表,可以討論。[3]當時由于茅盾、馮雪峰等老同志急于要“放”,而《人民日報》改版后,劉白羽也力催刊物“放”,在這種情況下,秦兆陽開始構思《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這篇論文。
2.提倡現實主義,強調干預生活
1953年蘇聯新上任的馬林科夫在聯共(布)第十九次黨代會的總結報告中對文藝工作提出了兩個問題,一個是典型不是某種統計的平均數,這就是說典型可以有特殊性;第二個問題是應該有新的果戈理和謝德林。這就是說社會主義國家里的文學藝術也可以有諷刺性的作品。[4]在這種言論的影響下,秦兆陽撰寫了《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這篇論文,反對粉飾生活,提倡干預生活,提倡寫矛盾沖突。
秦兆陽認為文學的現實主義,不是任何人所定的法律,它是在文學藝術實踐中所形成、所遵循的一種法則。它以嚴格地忠實于現實,藝術地真實地反映現實,并反轉來影響現實為自己的任務。人們在文學藝術創作的整個活動中,是以無限廣闊的客觀現實為對象,為依據,為源泉,并以影響現實為目的;而它的反映現實,又不是對于現實作機械的翻版,而是追求生活的真實和藝術的真實。[5]
社會主義現實主義,作為蘇聯文學與蘇聯文學批評的基本方法,要求藝術家從現實的革命發展中真實地、歷史地和具體地去描寫現實。同時藝術描寫的真實性和歷史具體性必須與用社會主義精神從思想改造和教育勞動人民的任務結合起來。秦兆陽認為,這種“結合”必然會導致真實性的喪失。因為社會主義現實要求藝術家真實地描寫現實,但是“同時”必須與用社會主義精神從思想改造和教育勞動人民的任務結合起來;那就是說,好像真實性與歷史具體性能夠與這個任務結合,也能夠不結合。換句話說,并不是任何的真實性和任何的歷史具體性都能夠為這個目標服務的。[6]
3.對秦兆陽的批判
當初有一篇批判秦兆陽同志的文章這樣認為:“用主觀主義的詭辯來模糊事物的界限,正是修正主義者的一個重要特征。他們在政治上模糊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界限,混淆無產階級專政和資產階級專政的區別……在文藝上,抹煞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和舊現實主義的區別,模糊社會主義文藝和資產階級文藝的界限。不管他們自己是否承認,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幫助資產階級去鞏固資產階級制度,就是解除無產階級反抗資本主義剝削的意志,就是削弱社會主義思想對勞動主義的影響。[7]
在1957年反右運動中,我們認為馬克思主義真理的火炬照亮了生活的深刻的進程,人們通過它才能真正真實地反映生活;秦兆陽卻從根本上閹割了馬克思主義的戰斗原則,從而取消了革命作家自覺的思想武裝,使作家們失去其認識現實、反映現實的力量。其結果,只能墮落到依從于他們所謂的“血肉生動的客觀真實”的盲目自發論。[8]
上述兩種批判皆在指出秦兆陽是資產階級分子,《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一文實質是要幫助資產階級建立資產階級制度。在1979年《重評<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一文中指出,秦兆陽大可不必在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定義上大做文章,完全可以討論怎樣將藝術描寫的真實性和歷史具體性與用社會主義精神從思想改造和教育勞動人民的任務結合的更好。但就筆者而言,秦兆陽正是通過對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定義的反駁,明確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而且在當時上面急于“放”的情況下,秦兆陽也不會想到這篇論文會帶來如此嚴重的后果。
且在《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一文中,秦兆陽已經寫得十分清楚明了:文學事業是人民的革命事業的一部分,應當為政治服務和為勞動人民服務,這應該是沒有疑問的事。從古以來就沒有所謂的無傾向性的文學,所謂純藝術的文學,更沒有沒有人民性的所謂“現實主義”文學。特別是在我們這人民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時代里,在這階級斗爭異常尖銳的時代里,特別是針對那些所謂藝術至上主義者、脫離政治脫離人民的個人主義者、人性論者等等,提出文藝為政治服務與為勞動人民服務等原則來,是具有重大意義的。在這樣的時代里,如果作家們企圖游離于偉大的群眾斗爭和重大的社會變化之外,把自己蜷縮在知識分子狹小的個人主義的生活圈子和思想領域里,他怎么可能腳步堅實地走上現實主義的道路呢?怎么能夠反映出人民的和時代的真實面貌來呢?怎么可能不去作小資產階級的自我表現呢?怎么可能不歪曲現實呢?為政治服務和為勞動人民服務,是從政治上提出問題,它應該是作家的世界觀的一都分,但它同時也是要現實主義文學走向更加完美——更加提高其對于現實和對于藝術的自覺性。
反右運動中人們批判秦兆陽的事實正好也是秦兆陽所批判的,但是迫于當時的政治形勢,人們不予承認也不予改正。理論上對浪漫主義的片面強調和誤解,反映在創作實踐上,就像茅盾同志在一九五九年所論的:“去年下半年以來,出現了一些把革命浪漫主義誤解為浮夸、空想的作品,小說方面比較少,戲曲方面就比較多些,民歌方面就更多了。”
二.秦兆陽的現實主義觀念
最近15年,秦兆陽在擔任《當代》主編期間,提出了明確的辦刊思想。他強調《當代》要堅持現實主義的文學主張,突出時代性、現實性和群眾性;強調刊物發表的作品要引導讀者積極向上,要在刊物上體現正氣、志氣、朝氣、勇氣和銳氣,強調要不斷發現和支持有發展前途的文學新人,為繁榮社會主義文藝作出貢獻,強調《當代》要堅持走自己的路而不要跟著“風”跑。
我們通常所說的“寫新人物”,實際上就是指的寫普通人物中的先進人物,這種影響和我們自己種種的教條主義思想接合起來了。例如,由于我們習慣于機械地用文學去對人民群眾做一般的宣傳,于是大家都只去注意那些普通的面貌相似的人物形象,只去注意那些對各種政策表明態度的人物,只去注意一般性的所謂新品質和落后思想。現實主義的力量和意義就在于:它能夠而且必須發掘和表現普通人的精神品質和典型的正面的特質,創作值得做別人的模范和效仿對象的普通人的明朗的藝術形象。
為什么秦兆陽認為現實主義才是廣闊的道路呢?道理很簡單,因為現實主義的原則,就是生活本身所給予的原則,它以生活為源泉,從生活出發解決各種創作上的問題。生活是藝術的土壤,藝術是生活的花朵,只有根深才能葉茂,花也開得更紅; 離開了生活的土壤,藝術之花就會枯萎、雕零。現實主義原則,就是要求藝術深深地扎根于現實生活的土壤中的原則。現實主義的天地是很大的,生活有多么廣闊,它的領域就有多么廣闊。這樣大的天地和廣闊的領域,最有利于發揮藝術家的才能和風格。如果說這種原則有什么限制的話,那就是生活本身的限制。[9]
秦兆陽所說的對政治作過于狹隘的理解,主要是指機械地要求文藝配合當前的每一個任務,既不考慮文藝為政治服務應該是一個長遠性的總要求,也不考慮文藝本身的規律和特點,更不考慮各種體裁和形式的具體要求以及作家自身的條件。
所以現實主義應該是人們在文學藝術實踐中對于客觀現實和對于藝術本身的根本的態度和方法。
參考文獻
[1]何直(秦兆陽):《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人民文學》,《人民文學》,1956年09期。
[2]何直(秦兆陽):《從特寫的真實性談起》,《人民文學》,1956年06期。
[3]秦兆陽口述,秦晴、陳恭懷整理:《我寫<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的由來》,《新文學史料》,2011年04期。
[4]何西來,安凡,田中木:《重評<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文學評論》,1979年04期。
[5]嚴文井:《評“本報內部消息”》,《人民文學》,1958年09期。
[6]劉白羽:《秦兆陽的破產——在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擴大會議上的發言》,《人民文學》,1958年09期。
[7]黎之《回憶與思考——1957年紀事》,《新文學史料》,1999年03期。
[8]洪子誠:《關于五十至七十年代的中國文學》,《文學評論》,1996年02期。
[9]謝泳:《重說<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南方文壇》,2002年02期。
[10]俞兆平著:《中國現代三大文學思潮新論》,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第1版。
[11]楊春時主編:《中國現代文學思潮史》[下],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版。
[12]洪子誠主編:《中國當代文學史史料選》[上],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1版。
注 釋
[1]《秦兆陽生平》,《當代》,1995年第1期。
[2]秦兆陽口述,秦晴、陳恭懷整理:《我寫<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的由來》,《新文學史料》,2011年04期,第4~11頁。
[3]秦兆陽口述,秦晴、陳恭懷整理:《我寫<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的由來》,《新文學史料》,2011年04期,第4~11頁。
[4]同上。
[5]何直(秦兆陽):《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人民文學》,《人民文學》,1956年09期。
[6]何直(秦兆陽):《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人民文學》,《人民文學》,1956年09期。
[7]何西來,安凡,田中木:《重評<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文學評論》,1979年04期。
[8]劉白羽:《秦兆陽的破產——在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擴大會議上的發言》,《人民文學》,1958年09期。
[9]何西來,安凡,田中木:《重評<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文學評論》,1979年04期。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