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瑜

在國家治理和法令實施中,明賞罰是最淺顯明晰的道理,但賞賜與懲罰的方式、對象、程度乃至能否達到預期效果,卻很難把握。劉安《淮南子》談到了這個問題,并提出了獨特的觀點:“善賞者,費少而勸多;善罰者,刑省而奸禁。故圣人因民之所善以勸善,因民之所憎以禁奸,賞一人而天下趨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至賞不費,至刑不濫。圣人守約而治廣,此之謂也。”
真正善于賞賜的人,花極小的代價就可以激勵更多的人不懈努力;真正善于懲罰的人,用極少的刑罰便可以禁絕不法行為。這是用最低成本獲得最佳治理效果的理想狀態。春秋時期的趙襄子被圍于晉陽,解圍之后,賞有功者五人,高赫獲得首賞。有人質疑說晉陽之難,高赫并沒有大功,為什么要予以首賞?趙襄子說:“晉陽被圍之時,江山國家危殆,群臣無不有驕侮之心,只有高赫不失君臣之禮。”賞賜高赫之后,眾臣受到激勵,更加忠于趙氏,最終使趙氏三分晉國有其一。漢朝飛將軍李廣,每獲得朝廷賞賜,就主動分給麾下將士共享,“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無余財,終不言家產事”。他放棄了被他視作浮云的財物,但獲得了將士可貴的忠心和勇敢。將士們感激朝廷恩惠,戮力國事,追隨李廣沖鋒陷陣,立下了赫赫戰功。趙襄子、李廣可謂善賞者。
善罰者亦代不乏人。曹操初任洛陽北部尉,當地豪強為非作歹,民怨載道,為嚴明律令,他于官衙前設置“五色棒”。宦官蹇碩當時為皇帝寵信,權傾朝野,他的叔父違禁夜行,曹操據法令將其棒殺。自此京師豪強斂跡,無敢再犯者。明代名臣況鐘任蘇州知府時,得知當地賦役繁重,“豪猾舞文為奸利,最號難治”。群吏勾結地方,包攬詞訟,欺上瞞下,魚肉百姓。況鐘不動聲色,成竹于胸,雷霆一怒,“捶殺數人”,盡斥貪虐庸懦者,“一府大震,皆奉法”。
這些事件固然凝聚了這些歷史人物的政治智慧和政治勇氣,但仔細探究,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這些政治家的行為有一個共同原則:根據老百姓的好惡進行決策。符合百姓利益,為百姓肯定、喜好的決策,容易得到百姓的支持、擁護;而百姓深惡痛絕的人物,往往作奸犯科、橫行不法,對他們的懲罰,也容易得到百姓的擁護與支持。可見,無論賞罰,均不可出于一己之私、一己好惡,而要以民之善憎為基礎,這樣才會起到天下趨之、天下畏之的效果。封建時代的官吏出于維護統治穩定的目的尚能有這樣的認識,今天,以為人民服務為根本宗旨的共產黨人更應該從中汲取經驗教訓。
“至賞不費,至刑不濫”還給我們兩方面的啟示:一方面當代社會治理中,無論是社會福利、社會獎勵,還是法律實施、行政管理,都要注重降低成本,減少浪費,提高效率;另一方面要嚴格掌握社會福利、社會獎勵和法律實施、行政管理的尺度,古語云“過猶不及”,無論是福利、獎勵造成的靡費還是法律、管理造成的濫用,都會與設置賞罰的初衷背道而馳,甚至起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守約治廣”充滿政治智慧,值得關注;要做到“善賞善罰”,則絕非易事,尤需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