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感悟
人生或有起承轉合,磨難之后未必坦途,但那路必定是一步步走出來的
那天上午我們家小天使降臨,我光榮升級為外公。下午我因心臟不適,聽命醫生而不得不住院。四天后我出院,外孫女也出院了。外孫女一天比一天可愛,我身體一天比一天好。我們家的新生命,似乎也給我的生命帶來了新的活力。
任何哲學式啟示,并不至于是上蒼的某種暗示,究其實只是我們脆弱心靈自作多情。正如一位15世紀意大利哲學家所言,“不朽的靈魂在其總有一死的肉體中一直處境悲慘”。人生或有起承轉合,磨難之后未必坦途,但那路必定是一步步走出來的。
我被診斷是三度房室傳導阻滯。醫生告訴我,小心臟隨時可能罷工。到了病房,他們馬上給我帶上監護儀。我嫌醫院晚飯不好,想去小食堂,年輕的實習醫生立馬一臉認真告訴我,你絕不能離開這個大樓。病室在一樓,窗外是一個小天井。待我安定下來,看到窗外剛剛渡過冬天的小喬木和灌木,因為缺少陽光的緣故還來不及生長出新綠,他們紛紛擾擾地緊挨著窗子。我坐在窗下,在茂密的墨綠色植物相伴下,讀著作者曾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羅馬史》。
公元前216年,也就是秦始皇命令全國農民自報田地數額,以便征收賦稅時,羅馬到了生死存亡關頭。這一年夏,迦太基將軍漢尼拔以五萬兵力,陣亡約6000人的代價,在意大利坎尼殲滅羅馬軍八萬六千,其中包括羅馬執政官、次執政官以及80位元老。此役之敗令羅馬到了意大利整個失守,羅馬城幾無屏障的險惡境地。
羅馬元老院在這個時候團結一致,竭盡一切,領導一切行動。當羅馬軍隊指揮官瓦羅獨自逃回羅馬時,元老們在城門恭迎,感謝他未對國家之拯救抱持絕望態度。羅馬城里幾乎每家都有戰死者,元老院規定陣亡者之祭吊限于30日,以便歡樂之神的祭拜不致拖太久。后世認為,正是這場巨大挫折,錘煉了羅馬,促進了羅馬崛起。300多年后,羅馬進入全盛時期,疆域橫跨歐亞非三洲,近600萬平方公里、6000多萬人口。羅馬雖并未能度過其千年誕辰,但已是世界史迄今在世時間最長的政治實體。
當我從2000多年前的羅馬回過神來時,一位實習醫師正在力勸我安裝心臟起搏器。第一床的那位病友告訴我,他和醫生PK了十年還是裝了。那起搏器似乎有神效,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他今年87歲。他80歲的夫人來看他,斜背著包,步履矯健。病友告訴我,上個世紀50年代初期,是他帶著她來杭州,夫人用帶著寧波口音的杭州話,說他先生“有趣!”。
鄰床病友是長興人,家人之間卻說著河南話。他們家在爺爺輩從河南逃難來到長興,他父親當時只有三四歲。我告訴他,這其實是當時中國政府的一個移民計劃。長興是太平天國軍隊進出浙江的重要通道,縣志記載,直到太平天國戰爭后的第4年,長興人口仍只有戰前的6.1%,即所謂“十室九空”。當時的政府有組織地讓大量移民從河南安徽來到浙北,可免費渡過長江,安吉良棚鎮為此建有移民博物館。長興病友似恍然大悟說,大概也跟現在中央文件的要求一樣。
這位病友做心臟造影檢查那天上午,從長興專程來了七位大人一位小孩。小小病房里,女人們用河南話聊得起勁,小孩進出淘氣,熱鬧非凡。這幅世俗的家庭幸福圖景讓我覺得心臟已毫無問題。長興病友檢查前說如果情況不好,就要在血管里放支架,沒想到血管毫無問題。我笑著對他說,您真的是好福氣啊。
碰巧另外一床的病友也是那天手術。這位病友大概是個技術專家,當過老總,今年85歲。那天,他的老伴以及他30來歲的兒子前來陪他。與農民出身的長興病友比較,可謂人影依稀,冷冷清清。
病房里漸漸安靜下來,護士替我安上監護儀。我特意要求把顯示器放在床頭,希望能觀察到什么,可是卻又不愿意觀察到什么。那條周而復始的循環曲線很單調,卻顯示著生命的頑強和健康。這時,我們家小天使又浮現眼前,我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祝愿天下所有孩子和孩子們的家長幸福美滿!


浙江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所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