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玉
(昆明理工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學院,云南·昆明 650500)
三語主要指除了學習者的母語和已經掌握的第二語言之外,目前正在學習的一種或多種語言。[1]對少數民族而言,他們的三語指本民族語、漢語及另外一門語言。本文中少數民族大學生的三語背景主要指他們的語言學習背景,大多都有本民族語、漢語和英語的學習經歷,進入大學后,由于學習環境的變化,他們接觸到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同學,在不同語境下就會使用不同的語言。
語言使用者在社會交往中,往往因為交際對象的不一樣,而選擇不同的語言變體,他們對某種語言變體的選擇在一定程度上能揭示他們的語言態度。王遠新認為,“在雙語或多語社會中,人們對一種語言或文字的社會價值形成一定的認識或做出一定的評價,這種認識和評價通常稱為語言態度。”[2]鄔美麗指出,語言態度由“好聽”、“親切”、“有用”和“有社會影響”四個要素構成。[3]本文基于這一分類,從語言的好聽度、親切度、有用度及社會影響力四個維度來調查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民、漢、英三種語言的語言態度。目前,國內研究大多集中在某一特定地區某少數民族群體對民漢雙語的態度進行調查[4-6],針對三語態度進行調查的還比較少,原一川等對云南省跨境民族學生的三語教育態度進行了調查,發現云南跨境民族學生在三語教育中,認為自己不僅能學好自己的民族語,還能學好漢語和英語。[7]本文采用問卷調查的方式,了解云南高校少數民族大學生的語言態度,以期為云南少數民族三語教育及少數民族語言政策制定提供啟示。主要研究問題有:
(1)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本民族語、漢語及英語的態度如何?
(2)語言態度是否存在族際差異?
(3)影響語言態度的因素具體有哪些?
問卷調查對象為云南省四所高校(昆明理工大學、云南民族大學、云南師范大學及玉溪師范學院)在讀少數民族大學生。共發放問卷650份,回收有效問卷546份,有效回收率為84%。546名被調查對象中,彝族130名,白族106名,傣族57名,壯族39名,哈尼族30名,苗族23名,其余161名學生由于單個民族人數不足20名,直接統稱為“其他少數民族”,主要包括納西、傈僳、景頗、佤、藏、拉祜、蒙古等少數民族。
調查問卷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為個人情況,第二部分為語言態度,該部分內容主要參考鄔美麗(2007)的問卷,并適當改編。最終問卷由四部分組成,共22題。
第一部分為個人情況調查,共10題,涉及性別、年級、年齡、民族和父母的民族、家庭背景及父母受教育程度等信息。第二部分共4題,從語言好聽度、親切度、有用度及社會影響力四個維度來調查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本民族語、漢語和英語的態度,問卷量表分成五級,分別對應為“不好聽/不親切、沒有用/沒有社會影響力”、“不太好聽/不太親切/不太有用/不太有社會影響力”、“一般”、“比較好聽/比較親切/比較有用/比較有社會影響力”和“非常好聽/非常親切/非常有用/非常有社會影響力”,統計分析時,五個級別對應記分為1、2、3、4、5分,語言態度的四個維度合計為20分。第三部分共8題,內容主要是少數民族大學生對家鄉中小學教學的語言選擇,以及他們對今后國內、國際交往中語言選擇的看法。主觀題主要考查被調查對象對三種語言的主觀評價及他們學習講漢語的目的,本論文暫不分析。經檢測,本問卷的Cronbach alph為.85,調查數據均由SPSS 16.0軟件進行分析處理。

表1 :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民、漢、英三語的語言態度總體情況
由表1可以看出,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漢語的語言態度得分最高,對本民族語言的態度得分次之,最低的是對英語的態度得分。這說明,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漢語的地位、功能以及發展前途等持有較為肯定的看法,而對英語的社會價值等評價相對低于漢語和本民族語的評價。
為了探究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民、漢、英三語態度的具體差異,對語言態度的四個維度的具體情況進行統計分析,每個維度總分為5分。

表2 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民、漢、英三語的語言態度具體情況
從表2可以發現,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本民族語和漢語好聽度評價較高,其中漢語最好聽,本民族語次之,英語最不好聽。就語言親切度而言,本民族語的得分大大超過了漢語和英語的得分,這說明,在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眼中,少數民族母語最為親切,其次是漢語,英語最沒親切感。就語言有用度而言,漢語得分最高,他們認為漢語最有用,其次是英語,比較有用,而他們的少數民族母語由于使用范圍較為狹窄,日常交流中,使用機會較少,所以有用程度最低。
語言社會影響力方面的得分和語言的有用程度基本保持一致,越有用的語言,越具有社會影響力。在他們看來,漢語的社會影響力最高,英語次之,而少數民族語言社會影響力相對較低。
為探究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語言態度的影響因素,使用SPSS16.0軟件進行方差分析來驗證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在語言態度四個維度計分是否存在人口變量上的差異,具體情況見表3。

表3 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民、漢、英語言態度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F值和sig)
從上表可以發現,語言態度四個層面在多個人口統計指標上存在差異。本研究對存在差異的變量展開進一步的多重比較,得出的研究結論如下:
(1)民族
就民族語而言,哈尼族認為哈尼語最好聽,彝族對彝語好聽度認可程度最低;在語言親切度方面,哈尼族得分最高,彝族得分最低;彝族對彝語的有用程度最認可,苗族對苗語最不認可;在語言社會影響力方面,傣族得分最高,壯族得分最低。就漢語而言,哈尼族認為漢語最好聽,彝族認為漢語最不好聽;壯族認為漢語最親切,彝族認為漢語最不親切;哈尼族認為漢語最有用,且最具影響力,苗族對漢語有用度和社會影響力認可程度最低。就英語而言,哈尼族對好聽度認同程度最高,彝族最低;傣族對親切度認同程度最高,彝族最低;就有用度而言,得分最高的是哈尼族,最低的是彝族,壯族對英語的社會影響力最為認同,苗族認同程度最低。
(2)性別
語言好聽度層面存在性別差異的只有英語(sig=.003);語言有用度層面存在性別差異的只有本民族語(sig=.049);在社會影響力層面,漢語和本民族語都有顯著的性別差異(sig=.005;sig=.020)。同時,除了本民族語的好聽度這一個指標,其余所有語言態度的內容進行比較時,都是女性得分高于男性。這與鄔美麗(2007)的研究發現有些不同。
(3)年級
不同年級大學生對民族語、漢語和英語的態度存在差異,在民族語的評價中,除大三學生對社會影響力的認同程度略高于大四學生外,其余三個維度都是大四學生認同情況最好。對漢語的態度中,除社會影響力是研究生得分稍稍高于大一學生之外,另外三個維度都是大一學生得分最高。在英語的好聽、親切、有用和社會影響力方面,也是大一學生認同程度最高。
(1)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民族語、漢語和英語持積極、客觀和理性的態度。他們在充分肯定本民族語親切、好聽的同時,也意識到民族語使用范圍的局限及面臨的危機。在英語全球化的趨勢下,能保持對英語的理性態度,承認英語在國內國際交往中的重要性,但絕不盲從。
究其原因,進入大學后,絕大多數少數民族學生生活、語言、學習環境都發生了巨大變化,生活中要用普通話和來自全國各地的同學們交流;課堂上教師使用普通話授課,為此,他們對漢語的有用性和社會影響力都持有積極態度,充分肯定漢語在日常生活交際中的重要性。尤其是大一新生,他們要融入新的團體和班級,結交更多的朋友,都必須使用普通話為主要交流工具,這也是他們對漢語態度評價得分最高的原因之一。
而少數民族語言在他們眼中十分親切、好聽,主要是由于云南高校少數民族大學生大多來自于少數民族自治州或少數民族比較集中的地區,他們從小就用民族語和家里人、村里人溝通交流,所以,他們對自己的民族語感覺最親切,也最好聽。但是到了大學校園以后,他們周圍同一民族的同學數量較少,使用民族語交談的機會也不多,除民族院校外,其余高校少數民族聚會和活動較少。這樣一來,在校期間,少數民族大學生基本不使用民族語,這也是他們對民族語有用度認同情況偏低的原因,語言使用范圍受限,社會影響力也就大大降低。
對于英語,少數民族學生雖持肯定態度,但是卻稍顯矛盾和猶豫。從理性角度來看,他們已充分認識到英語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獎學金、就業、考研都離不開英語,大學英語也是大學學時最多的課程,所以他們對英語的有用性和社會影響力給予極高的認同度。從感性角度來看,英語卻是他們頭疼不已的課程,他們的英語水平大多不盡如人意。對英語的主觀評價中也提到“難學”、“不會講”等,對一門自己聽不太懂、也不太會說的語言,在好聽度和親切度方面的認同情況也就相對較低。
(2)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民、漢、英三語態度存在族際差異。這和不同少數民族的生活環境有關。生活環境不一樣,和漢語的接觸程度及受漢語影響的程度就存在差異。山區的少數民族往往是小聚居模式,周圍漢族居民不多,基本使用本民族語進行日常交際;壩區少數民族和周圍的漢族接觸更多一些,用漢語交流的機會相對更多;城郊地區的少數民族和漢族雜居,平時用漢語交流的機會更多。為此,來自不同生活環境的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漢語的態度存在差異。
(3)云南少數民族大學生民、漢、英三語的語言態度現狀及族際差異對云南少數民族語言政策制定及三語教育提供了啟示。一方面,少數民族語言政策制定時要充分考慮少數民族語言的使用現狀及少數民族群體的語言態度,盡可能在少數民族語言人才培養方面提供優惠政策,同時鼓勵精通三語的少數民族大學生畢業后返回家鄉工作,并提供就業補助或安家補貼,在公務員招聘或考研時擇優錄取能使用民、漢、英三語的少數民族大學生,這樣能大大提升少數民族大學生對本民族語使用范圍和社會影響力的信心,也有利于少數民族大學生母語保持及少數民族語言的傳承與發展。另一方面,在少數民族基礎教育階段,應加大少數民族師資的建設,培養一批民、漢、英精通的教師,努力通過雙語課程提高少數民族學生的語言水平并培養他們使用母語的習慣,久而久之,他們對母語的有用度層面的態度也會有所改變。
總之,本研究只對少數民族大學生的語言態度進行調查,未對他們生源地的語言教學模式、少數民族語言使用情況進行實地調查,在今后的研究中將深入實地調查,進一步探究影響少數民族語言態度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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