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江武：做法律的虔誠信徒

文/本刊記者 化定興 通訊員 丁錦超 邱修榮

鐘江武：做法律的虔誠信徒

文/本刊記者 化定興 通訊員 丁錦超 邱修榮

鐘江武（左一）在白坪村下鄉(xiāng)

2014年8月，湖南省桂東縣法院政工室主任胡劍聯(lián)觸景生情，寫下了“……四時葉青翠，八月花滿身。無風香自來，有風不染塵……”的詩句，以此紀念桂東縣法院院長鐘江武。就在當月31日，鐘江武因患淋巴癌醫(yī)治無效去世，年僅41歲。

鐘江武的去世引發(fā)人們無限悲痛，他的先進事跡被廣泛傳播。近日，中共湖南省委、湖南省人民政府聯(lián)合發(fā)文，決定追授鐘江武為“湖南省人民滿意的公務(wù)員”榮譽稱號；最高人民法院追授其為“全國模范法官”。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說，鐘江武的言行充分體現(xiàn)了基層法官堅持法治信仰、廉潔司法、司法為民，維護公平正義的良好形象。胡劍聯(lián)告訴本刊記者：“鐘院長的性格像諸葛亮，事必躬親，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還打電話給院里布置工作。”

維護法律的威嚴

1997年8月，鐘江武從北京大學法學院畢業(yè)，隨后來到了湖南省郴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任經(jīng)濟庭書記員，從此開始了他的法律生涯。2012年8月，鐘江武到桂東縣法院擔任院長。桂東是邊遠山區(qū)縣，少數(shù)民族聚集，這里民風淳樸，但法律意識淡薄，要在此推進法治建設(shè)，難度不言而喻。鐘江武一到桂東就對大家說：“法官要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要視法律為神明，法官要做虔誠的‘傳教士’，要把對法律的信仰傳給每一個人。”

不過，新官上任，鐘江武并沒有燒起“三把火”，而是和每位干警耐心地談話交流。“鐘院長不是講大話、硬要求，而是通過身體力行影響大家，所謂冷水泡茶慢慢濃。”胡劍聯(lián)說。如今，在桂東法院，法官們的辦公桌上都有一本法院工作《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小冊子，其發(fā)起者便是鐘江武。“三大紀律”要求“一切案件要公正，一切程序要規(guī)范，一切結(jié)案要了事”。鐘江武說：“不能讓老百姓失去對法律的信任。”

2013年4月，胡劍聯(lián)主審了一起非法狩獵案，兩名被告人攜帶鳥銃、探照燈伙同另外兩名被告人，上山非法獵殺了一只國家三級保護野生動物夜鷺，在審理案件過程中，許多人給胡劍聯(lián)和鐘江武打招呼，大致內(nèi)容都是說打鳥、吃鳥在桂東都有上千年的歷史了，4名被告人僅僅打了一只鳥，能否從輕處罰，考慮緩刑。

胡劍聯(lián)原本打算判實刑，但隨著打招呼的人越來越多，他心里越來越?jīng)]底氣，只好找到鐘江武。鐘江武態(tài)度明確地說：“桂東是國家級生態(tài)示范縣，保護好、維護好這方山水是我們法律人必須扛起的責任，更是關(guān)系到子孫萬代的事情，該判實刑的還是要判實刑。”接著他還給胡劍聯(lián)打氣道，“劍聯(lián)，你放心去辦，有什么事情我?guī)湍銚窝k好這一案，不僅維護了法律的公平公正，更能起到教育一片的作用。”

最終，這四名被告人分別被判了9個月到1年不等的實刑。而案件的判決具有極大的震懾作用，使桂東的非法狩獵行為得到有效遏制。“通過這起案件，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作為一名法官，就是要通過我們手上的每一起案件，讓人民群眾都感受到法律的威嚴和公平正義。”胡劍聯(lián)告訴本刊記者。

2011年6月8日，郴州市中院民事審判第三庭新參加工作的書記員李敏和李明剛拿到工作證就委屈得直掉淚——郴州市九天銀河網(wǎng)絡(luò)會所這最后一家的傳票硬是送不進去。

“法院的傳票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不簽。”網(wǎng)吧老板盛氣凌人，3個壯漢擼著袖子圍上來，把李敏和李明剛兩人“逼退”至門外。過了一會，庭長鐘江武帶著李敏和李明剛回到網(wǎng)吧。這次，鐘江武走在前面，義正詞嚴：“法院書記員來送傳票，你們不接收還趕人。傳票上蓋著法院的印章，你們這么做是對法律的褻瀆！”

李敏說，那是他聽到鐘庭長最嚴厲的聲音。網(wǎng)吧老板被震懾住了，趕緊簽收文書并道歉。

“你們沒經(jīng)傳媒公司授權(quán)，就下載播放電視劇用于網(wǎng)吧商用，人家有權(quán)告你們。”見對方態(tài)度好轉(zhuǎn)，江武放緩語氣，耐心地講解法律常識。

因未經(jīng)授權(quán)播放某電視片，郴州本地100多家網(wǎng)吧成了被告。網(wǎng)吧老板悄悄串通起來，威脅傳媒公司方委托的郴州本地律師，使其不敢接案子。原告方不得不從北京請律師來打該官司。

開庭第一天，涉案各網(wǎng)吧請了大批人在法院門口堵住律師，幸好控制及時才沒發(fā)生沖突。后來，每次開庭前，鐘江武都打電話詢問律師到達法院的時間，安排警車接送。庭后，鐘江武帶領(lǐng)法院干警一家挨著一家做網(wǎng)吧方的思想工作，不厭其煩地解釋法律規(guī)定，同時又做傳媒公司方的工作，請他們考慮網(wǎng)吧經(jīng)營狀況，以降低賠償標準。

最后，傳媒公司與90%以上的網(wǎng)吧達成了調(diào)解協(xié)議。傳媒公司為表達謝意，準備請民三庭的法官吃飯，但鐘江武委婉地拒絕了。最后，傳媒公司為民三庭送來了錦旗，贊揚法院公正審判，不搞地方保護主義。

郴州中院規(guī)定，每位庭長一年需辦理6個案子，中院審判管理辦公室的案件質(zhì)效報表顯示，2010年11月，鐘江武上任民三庭庭長后兩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任務(wù)。他擔任民三庭庭長兩年兩個月，辦理案件51件，調(diào)解糾紛35件，調(diào)解率達到68%，案件息訴率達到95%。他參與辦案272件，這意味著每兩天他就要參與一起案件的辦理，成了所有庭長中辦案數(shù)量最多的人。

繪就“群眾路線圖”

“厚德、崇法、為民、秉廉”是鐘江武任郴州中院政治部副主任、宣教科科長時為中院提煉出來的院訓(xùn)。在“崇法、秉廉”的同時，鐘江武不斷踐行著“厚德、為民”。而在桂東法院，“運用群眾語言辦案，到群眾家門口辦案，借助群眾力量辦案”的司法為民理念早已深入人心，作為院長的鐘江武功不可沒。

每月的第一個星期一是“院長接訪日”，鐘江武都會到立案庭信訪接待室接訪。2014年6月“院長接訪日”那天，情緒激動的中年婦女趙某群早早等在法院門口。鐘江武一到信訪接待室，她便迫不及待訴說自己的委屈。

趙某群與丈夫均系二婚，與前夫育有一女，再婚后與丈夫又生了一對龍鳳胎。但其丈夫?qū)彝O不負責，不僅對孩子不管不問，還對趙某群使用家庭暴力，甚至想法子賣掉或送掉再婚妻子與前夫生的女兒。趙某群對丈夫痛恨不已，但個人經(jīng)濟條件有限，想離婚不離開家居住。鐘江武為趙某群遞上熱茶，耐心傾聽，細心解答，為她提供了“請其丈夫單位領(lǐng)導(dǎo)出面協(xié)商解決、請婦女權(quán)益保護協(xié)會調(diào)解、法院起訴解決”三種維權(quán)途徑供其參考，并分別解釋了這幾種解決方法的程序、異同及各自的特點。

盡管家事煩人，但趙某群在法院還是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對鐘江武深深鞠了一躬后，連聲道謝，滿意離開。

中年婦女剛離開，滿頭白發(fā)的老嫗張某珠走進了信訪室，反映其借款問題，尋求幫助。張某珠出于好心，于2008年從投資公司借錢給朋友賴某應(yīng)急，后來賴某卻一直賴賬，老嫗一紙訴狀將賴某告上法庭，現(xiàn)判決已經(jīng)生效，進入了執(zhí)行階段，但欠款卻一直沒追還到位。鐘江武認真了解相關(guān)情況后，當即現(xiàn)場辦公，要求執(zhí)行局依法按指定限期執(zhí)行到位。

接連接訪了9位當事人后，中午下班時間已過，鐘江武也疲憊不堪。立案庭的同志勸他回去休息，讓外面等著的幾個當事人下午再來。“來多少，就接待多少。人家大老遠跑過來不容易！”他連忙揮手制止了。鐘江武常說：“群眾來訪，一方面說明他們對法院判決不服，或者是法院在某些方面還有不足；另一方面也說明他們對法院和法律是信任的，我們不能傷害了這種信任和希望。”于是，他堅持接完訪才吃中飯。

在桂東縣增口鄉(xiāng)白坪村，鐘江武的事被傳為美談。白坪村是桂東法院的駐點扶貧村，胡劍聯(lián)作為駐白坪村扶貧隊隊長，鐘江武的所有付出，他都一清二楚。

原來的白坪小學建在一個山頂上，因年久失修，已成危房，40多名孩子不得不每天步行十幾公里去縣城的周邊學校就讀，后來甚至擠在不足60平方米的村部上課。鐘江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處籌集資金幫建新學校。資金到位后，從學校的選址、征地到設(shè)計、施工，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又成了他每個周末下去親自把關(guān)的大事。所以，胡劍聯(lián)自嘲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院長周末打電話。”

記得有一次去給新學校選址，突然天降暴雨，泥沙把進村的小路都埋沒了，鐘江武等人只好下車走路去查看地形。白坪村村支書看到大家一身泥水，笑著說：“江武院長，你這個院長都成泥腿子院長了！”從此鐘江武在白坪村多了一個稱號：泥腿子院長。2014年8月31日，是白坪金蘭聯(lián)辦小學開學的日子，可是白坪村的孩子們和鄉(xiāng)親們再也等不到他們的泥腿子院長了。

“我在法院工作幾十年了，但我覺得做得最有意義的一個官，就是這個扶貧隊隊長，過得最快樂的時光就是跟隨江武院長一起下鄉(xiāng)的日子。我收獲了助人為樂的快樂，懂得了為人為官的道理，更感受到了人民群眾的質(zhì)樸。”胡劍聯(lián)說。

鐘江武（右三）與白坪村村民交談

本著良心做事

在郴州市中院工作的陳璋第一次見到鐘江武是2009年8月30日。當時，陳璋在武漢讀碩士研究生，即將畢業(yè)時被郴州中院錄取。那天，陳璋接到通知，法院的政審干部要來學校考察他。陳璋正打算去車站接，但3個人已到了校門口，領(lǐng)隊的就是時任郴州中院政治部副主任的鐘江武。

考察結(jié)束后，鐘江武請陳璋代買了3張返程車票。9月2日，鐘江武在校門口收下車票，然后把280元車票錢給了陳璋。陳璋不要，心里想，他們千里迢迢來考察，這點錢算不了什么。但鐘江武硬是把錢塞進陳璋的口袋，并說：“謝謝你幫忙。怎么能讓你出路費呢？你以后當法官了，一是一，二是二，不該送的不能送，不該拿的不能拿。”

2012年春天，外地的表叔到鐘江武家，說有個案子在中院開庭，問鐘江武能否幫忙打個招呼，只要能勝訴，多少錢都可以。鐘江武弄清該案件的原委后，干脆予以拒絕：“這招呼不能打，這是原則問題。”

一遇到案子快開庭，鐘江武就經(jīng)常接到求情電話，包括比自己職位高的人，但他總是委婉地拒絕。放下電話，就會嘆著氣說：“唉，又得罪人了，要是能在圖書館或博物館上班該多好，不僅有書看，還能保持世外桃源般的心境。”

2014年8月13日，從郴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住院部“請假”出來的鐘江武出現(xiàn)在桂東縣人民法院。

中午，他和往常一樣與同事在法院食堂就餐，辦公室主任尹衛(wèi)平悄悄吩咐食堂為他準備了一份最愛吃的苦瓜。餐桌上，他和青年法官們談笑風生，根本不像病人。事實上，鐘江武的病情一直瞞著同事，連就餐的很多同事都以為他康復(fù)回崗了。而細心的胡劍聯(lián)卻發(fā)現(xiàn)，鐘江武平靜的表情難以掩飾憔悴的眼神，每口飯下咽時都很困難，汗珠不斷從臉頰滾下。才上幾級樓梯，他就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回到桂東縣法院的這一天多時間，討論工作、分析案情、接訪群眾又成了鐘江武的全部，直到當醫(yī)生的妻子周西瀅“逼”他回醫(yī)院繼續(xù)治療。

其實早在2014年4月，鐘江武就得知自己患了淋巴腫瘤，之后的3個月一直隱瞞病情，不顧家人和醫(yī)生的勸說，堅持工作，直到身體日益消瘦，才不得已于7月份請假住院治療。在醫(yī)院治療期間，醫(yī)院成了辦公室，手機成了熱線，工作從未落下。除了做醫(yī)生的妻子，沒人知道鐘江武的病情嚴重到了何種程度。

2014年8月31日下午5時，尹衛(wèi)平接到了鐘江武在市醫(yī)院撥出的電話，說看了天氣預(yù)報，這段時間桂東多暴雨，要提醒大家關(guān)好門窗，注意防洪。5個多小時后，鐘江武沒能熬過病魔，與世長辭。沒想到，這通電話竟成了永別。“直到生命的最后15分鐘，他還是坐著的，他根本沒料到自己就要走了。”面對本刊記者，胡劍聯(lián)數(shù)度哽咽。

斯人已去，風骨猶存。走進桂東縣法院，鐘江武的身影逐漸清晰了起來。其短暫的一生，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跡，但對法律的信仰卻始終如一。“只有法律成為全體人民的信仰，一個國家才有希望。”鐘江武言猶在耳。然而那一刻，不管世間滄桑如何，一城風絮，滿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