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坐在錢眼里

晏建懷

在南宋初那些威名赫赫的將軍中，張俊不但打仗勇猛，而且“治生”有方，巧取豪奪，廣置家業，最后富可敵國，堪稱南宋首富。

張俊有多富呢？歷代典籍如《宋史》《宋會要》《宋宰輔編年錄校補》《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零星記載了一些數據，可大致一窺張俊家產規模。張俊盜賊出身，因隨宋高宗趙構多年，待遇好、賞賜多，故家里金銀堆積如山。張俊一生購置了大量房產，興建了大批園囿，單就出租一項，每年收取租金就多達七萬三千貫（一貫為一千錢）。他兼并的田產遍及兩浙路、江東路、淮東路等多個地方，近百萬畝，每年收租米百萬石以上。

紹興二十一年（公元1151年），趙構臨幸張俊家，隨行官員100多位，還不包括儀仗、侍從、侍衛等隨從人員，加起來估計不會少于500人。為了接待好皇帝，張俊辦了“史上最豪華的宴會”，單是上等酒食果子就達數百種。宴會結束后，張俊還向趙構獻上金器三千兩、珠子六萬九千多顆、瑪瑙碗三十件、玉器四十多件、綾羅緞帛一千匹，其它名貴古玩、字畫等不計其數。

張俊的財富來源，大抵不外乎四種方式：一是貪污受賄，賣爵鬻官。張俊任過多年的軍區首長，官至樞密使，即三軍司令，手握大官的薦舉權和小官的任命權，手下送錢物者不計其數。二是因戰功或皇帝寵幸而得到的賞賜。三是發戰爭財。史料中就曾記載張俊縱容自己的“花腿軍”（張俊從軍中挑選高大英俊士卒，命他們全身刺滿錦繡花紋，人稱“花腿軍”）掠人妻女，奪取財物，并評價其殘酷程度無異于金賊。四是他用發戰爭財得來的金銀，購置田產、房產，再通過出租獲利。

大富、暴富者往往有兩怕：一怕偷，二怕查。針對偷盜問題，張俊可謂別出心裁，他家里的銀子堆積如山，為了防盜，他命人將銀子鑄成許多一千兩（五十公斤）一個的大銀球，名叫“沒奈何”，意思是小偷即使想偷，也是有想法沒辦法，搬不走。許多事古今相通，據說谷俊山也有此妙法，他用受賄所得的金條鑄成幾十公斤重的金佛、金像、金盆等，后來為了便利，干脆不收金條只要金粉了。

針對“查”的問題，張俊的后人煞費苦心，那就是大量向朝廷捐獻。張俊死后，有史料可查的是，他的兒子們某次向朝廷捐獻黃金九萬兩；另一次捐獻租米十萬石；還有一次捐獻田產三萬七千多畝。這樣，朝廷即便想查也下不了手，他的后人因此保住了榮華富貴。

其實，張俊之所以成為南宋首富，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他貪得無厭，細大不捐，堪稱愛錢如命。宋人有“臺官不如伶官”的諺語，意為臺官御史說話，還不如皇帝身邊插科打諢、取笑逗樂的伶人直率和大膽。這一點，沈從文先生在《宋人演劇的諷刺性》一文中評說道：“許多國家大問題，幸臣御史說來有殺頭充軍危險的，一個普通優伶，卻常常于弦歌酒宴接杯舉觴歡樂光景中，出之從容不迫，不以觸犯禁忌為憂慮。”可為佐證。

據褚人獲《堅瓠集》載，紹興年間，趙構在宮內大宴群臣，席間安排伶人演戲。某伶人扮演善識天文者說：“凡世間貴人，必對應上天星象，只需一架渾天儀，并通過玉衡窺視，我便能見星不見人，從而得知其星象。不過，渾天儀與玉衡倉猝間不易置辦，用銅錢來代替亦可。”于是，他拿出一枚銅錢，先對著趙構一窺說：“帝星也。”又對著秦檜一窺說：“相星也。”再對著韓世忠一窺說：“將星也。”最后，他對著當時已被封為郡王的張俊左看右看，端詳了很久，失望地說：“看不到星。”眾人為之大驚，叫他再仔細看看。他又反復看了好一陣，然后一本正經地說：“的確不見星，只見張郡王在錢眼里坐！”

這位大膽的伶人，當著皇帝的面，把張俊愛錢的性格大大揶揄了一番，引得在場的帝王將相們一陣會心大笑。可見，張俊愛財如命的性格，在當時是家喻戶曉、朝野共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