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和詩意

戚月嬋

初中的時候，我曾經因為一句話恍惚了半節(jié)課。我將它寫在記事本里，那是沒法表達出的五味雜陳，如今在記憶里鮮活起來——“我是農村來的嘛，沒讀過幾年英語。”我的馮老師在被我們嘲笑發(fā)音不標準以后，靦腆地笑語道。我們那時坐在空調教室里，對“農村”一詞的理解似乎立刻化為蟬鳴的盛夏、溪水和魚蝦，只見小兒無賴臥剝蓮蓬，遍身羅綺卻不知養(yǎng)蠶人。

你的艱苦和詩意

所以我說我是沒資格談論艱苦生活的人，只是小心翼翼地羨慕著。你和父親一同在夏夜星光下打魚和閑話，悄悄咀嚼著他對生活的態(tài)度：他扛起負擔的肩膀，他享受詩意的心境。生活和學習的壓力，擋不住你對書籍和文學的熱愛。父親和師長的鼓勵，更讓你堅定了自己的追求。

當年你帶我們讀歐陽修的《醉翁亭記》，搖頭晃腦字字珠璣，每句話都能感受到你對田園詩意生活的向往和對文學的追求。一曲新詞一壺酒，對影三人不知愁，你的熱情，你的無奈，所謂真性情也不過如此。我交了很多作業(yè)，知你欣賞“不忘初心”一說的文章。我揣度這些稚嫩純真的語句應該是勾起了你內心和記憶深處，偶爾被沉重喧囂掩埋的那份愛吧。愛這世界，愛我們這些可愛的你的學生，愛廣袤的田野、風中的詩句，愛你讀過的沉默的歷史，以及虛構的故事。

我的艱苦和詩意

上了高中以后，我甚少有機會再與馮公交流談心。一路跌跌撞撞，如今只身在海外說著洋文，第一次感受到精神和經濟的雙重獨立。我不敢說自己生活艱辛，只知當年自己對農村、艱苦、生活這幾個詞的定義過于膚淺，誠惶誠恐。坐在這里咬文嚼字，過去的畫面幾度清晰起來，我滿懷敬意地寫下這些字，以為自己快忘記讀的那些書，和曾經晨光里背誦的“風雅頌”。學習和工作讓我充實，再少有閑暇去感受生活的詩意，但這也是我難以停下的追求。

對你來說，你的言語行為，眉眼間透露的情緒，只是你生活中的小細節(jié)。但是對于學生來說，它可能會對其將來的人生產生重大的影響。我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熱愛，對沉重歷史的折服，對紙醉金迷的批判，對東籬南山的向往，無一不受你的影響。我感謝和享受你在我人生中，點的這些明燈。

馮老師，當年你給我寫過諸多評語，如今到我敬上一句你曾經寫過的話：心遠地自偏。無論你我身處何地，境況如何，不忘初心，方得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