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鳳玲/輯
詩學觀點
□孫鳳玲/輯
●李少君認為在熱鬧非凡的繁華都市,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空港,表面風光、絕不寂寞的華棟,心底卻在關心著一只不起眼的松鼠的命運,它偶爾現身于幼小的人工林中,就被華棟一眼發現了。華棟由此開始牽掛其命運:到處是水泥工地,到處是人流雜沓,一只松鼠,該如何安身?華棟甚至聯想到自己,在時代的洪流中,在命運的巨獸爪下,如何幸免?這一似乎微小的問題其實是一個世紀“天問”。文學和詩歌,不管外表如何光鮮亮麗,本質上仍是個人性的。在時代的大潮中,詩人、作家也不過是一只小松鼠,弱小但有自己的生命力,并且這小生命有時會煥發巨大的能量,華棟的很多小說就有這種能量。
(《繁花深處,詩人之心如鳥啼鳴》,《詩歌月刊》2015年6月號)
●余秀華認為書寫的物質性是現代主義詩人的一個重大“發現”,它解放了意義對語言的束縛,帶來能指的狂歡,但同時又懸置和割裂了寫作與外部世界的關聯,墮入一種不免空洞的能指游戲。新世紀以來,重建詩歌與現實的關聯,是當代漢語詩歌寫作的一個重要向度。實際上,在卓有成效的寫作者那里,“及物”和“不及物”無法截然割裂,而是在更高的維度上展開和交匯,詞與物,虛構與真實,文本語境與歷史語境得以納入到相互關聯、辨析和修正的視界和過程之中。沙克《單個的水》第二輯有一組詩命為“物與詞性”,應該就基于與以上詩學有關的種種考慮。其實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童年,它安安靜靜地躲在那里,不經意也會觸動。每一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孩子,一直用稚嫩的語氣說話。而這兩姐妹的詩歌是一條捷徑,讓我們輕易就觸碰到了已經走遠的那片天空。
(《青年詩人談:含苞欲放姐妹花——七位青年詩人簡評姜馨賀和姜二的詩歌(余秀華評)》,《詩刊》2015年6月下半月刊)
●沈浩波認為詩人威廉·布萊克有兩組重要的詩歌,一組叫《天真之歌》,一組叫《經驗之歌》,現在出版的布萊克詩集,通常整合為《天真與經驗之歌》。我在這里不討論布萊克,但我很喜歡這兩個詞:天真和經驗。詩人為何寫詩?往往源于天真的心靈。詩人的心靈因天真而敏銳,亦因天真而具備了容納世界、容納想象的心靈空間。但天真又不能成為詩人的終點,因這天真必然需與經驗觸碰。經驗即人生現實、情感現實。好的詩人,必然是天真與經驗的混合,用其天真容納經驗,又用其經驗反抗和洗禮天真,使詩歌獲得更復雜的層次、更深刻的洞察和更遼遠的情感邊界。當然,這里面又會出現另一個問題,基于天真,經驗最后抵達何處?是否仍有一種可被抵達的天真?
(《灰色的詩——唐果詩歌品薦》,《詩潮》2015年6月號)
●張清華認為個體生命經驗的細微化,大約是70后詩人寫作的一個共性特征。所謂“個人性寫作”,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一直是一個重要的話題,但真正將經驗的個體性處理得精細入微的,還是在這批更年輕的詩人筆下。“微觀世界”成為他們觀照社會和人性、體味個性生存的一個最佳象征系統。這與之前幾代詩人喜歡書寫巨大或者比較大的意象,顯然構成了某種對照。之所以會如此,當然與世界觀和價值觀的變化有著根本的關系,也許你可以說他們這一代人缺乏大的“抱負”,大的想象格局,但歸根結底,他們也更接近客觀與自我的真實。
(《“像一場最高虛構的雪”——從〈原詩〉說到青年詩界》,《詩選刊》2015年6月號)
●陳秋旭認為有史以來,一切文學無不自然地帶上了地域文化色彩,人們對于一切與文學和文化現象有關的研究,也很自然地借助其產生的環境來予以觀察。黑格爾說:“愛奧尼亞的明媚天空固然大大地有助于荷馬詩歌的優美,但是這個明媚的天空絕不能單獨產生荷馬。而且事實上,它也并沒有繼續產生其他的荷馬?!憋@然,文學或文化同地域性特質存在著某種聯系,地理環境對于文學和詩歌的先天影響也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但更重要的還在于作家對他所在的這片土地所凝聚的深沉的愛。
(《如雪,如斯——評詩集〈雪落群山〉兼及董瑞光創作的多重基調》,《特區文學》2015年第3期)
●李楓認為大自然中挺拔的樹木、在陽光下閃爍的綠瑩瑩的青草,皆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尋常景色,詩人卻從中體會到了“神”的存在,并由此使思想得到了升華。由此也從一個方面體現出:宗教信仰也會是被遮蔽在生活之繁盛景象背后的、來自民間的、十分真實的所在;另一方面,讀著這樣的詩句,我們仿佛是在聆聽一個有血有肉有自己隱私的個體的人向公眾敞開心扉,又恰似一位沉思默想中的思想者在暢所欲言地向全神貫注地傾聽著的友人吐露心聲。也正是這樣一種思想的維度與敘事方式,賦予了《使命》這部堪稱經典的長詩以獨特的魅力,使其成為詩學與神學相互交織的英格蘭詩歌史上一個標志性的轉折點。
(《威謙·庫柏的抒情詩與英國基督教浪漫主義的發軔》,《外國文學》2015年第2期)
●黃禮孩認為“我思,故我在”。只有思想有邊界,邊界才能存在,那些如繁花般的思索、感知、體悟、記憶、意象及幻想才會放射光芒。對異質邊界的召喚,升華了的感官從詩歌那里出發,讓一切都在重新發生。當我們不執著現世的功名利祿,寫作就不關體制文學的事,它是自己個人的邊界。作為一名詩人,他應隸屬于無邊無際的個體和偉大的心靈。當詩歌不指涉一個可以描摹的現實,某個瞬間會在生命中光臨,詩人就會出神,就會有一道光線邁向另一道不確定的光線。光的走向無限地向外延伸,也無限地向內探索,不停往返循環,如變壓器一樣,形成內在冥想的光之場。
(《黃禮孩詩歌隨筆》,《雨花》2015年第6期)
●李云雷認為關于新工人詩歌、草根詩歌的問題,最近引起了比較大的關注。其中有許立志的自殺,最近比較火的余秀華,被稱為農民詩人或者腦癱詩人等。余秀華的出現當然有具體的媒體的原因。但是,我覺得還有一個比較大的變化,以前我們的文學界對這些詩人基本上很少關注,談打工詩歌談了很多年,像這樣引起集中的全國性的關注很少。最近有兩場活動,一個是在皮村舉行的“我的詩篇——工人詩歌云端朗誦會”,在網上跟媒體上報道得很多。另一個是作協有一個研討余秀華和底層詩歌的研討會,題目叫“草根詩人與詩歌新生態”,這個研討會去了一些詩歌界比較重要的人物,他們從他們的角度對這些現象,對底層者寫的詩歌進行了一些分析,但我覺得缺乏一個整體性的研究。底層寫作詩歌其實面臨一個困境,就是怎么樣把底層經驗生成詩歌的美學的這樣一個過程。我們很多打工者的詩歌其實寫得還不錯,但是處于一個需要提高的層次。
(《當代中國文學的前沿問題》,《長江文藝》2015年6月號)
●馬忠認為一個詩人或一個作家都有他熱愛的主題和藝術傳遞的方式。就詩歌而言,“寫什么”本身只不過提供了一個創作的框架,而“怎樣寫”,才是藝術的根本內容。在我看來,倮倮詩的及物性體現了對日常生活的高度關注。這種關注是他對詩人生活的深刻感悟,浸透著他對現實、對人生的關懷。詩美與人情美整合,這是他的寫作倫理。他的目光總是在搜尋日常生活中每一個細節所蘊含的詩意。他寫日常生活、個體經驗,深入此在生命的根系:點滴事物,瞬間情景,生活紋理,心靈悸動……但在他的詩中,所寫多為“生活”,而非“日常”,即使是“日常”,也因有巨大的公共意識形態背景,其日常意象負擔起更為深厚的歷史隱喻和象征。他的寫作姿態,不是傾慕外在的喧嘩與浮躁,而是潛返內心,慢慢地咀嚼、體味,從世俗的日常生活中,發掘潛在的詩意,追求靈魂的超越。
(《從世俗生活中發掘潛在的詩意》,《作品》2015年6月號)
●薛憶溈認為寫作與語言密切相關,但是,作品質量的高低與作家語種的大小卻并不成正比。在文學史上,大語種出大作家當然不足為奇,而大語種出不了大作家也見怪不怪。有點“奇怪”的史實似乎是:有那么多的“大作家”都出自“小語種”。這方面的例子可以信手拈來:近一點的有出自捷克語的米蘭·昆德拉,遠一點的有用意第緒語寫作的艾薩克·辛格。還有,波蘭語也是“大家”輩出的小語種;還有,如果最近十五年中某一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了一位(應該說“那位”)用阿爾巴尼亞語寫作的作家,那當然也會是最沒有懸念的諾貝爾文學獎。
(《那個想長大成“書”的孩子》,《隨筆》2015年第3期)
●安琪認為中國現代新詩自發端之日起便深受西方詩學的影響,甚至認為,中國新詩的源頭在西方。新詩的白話語言和古典詩的文言語言基本是兩種不同的語言系統,所以才會有古詩今譯的各種選本長盛不衰——某種程度上,古詩已類似于外國詩需要翻譯了。黃燦然對漢語寫作從源頭至今做了深度追蹤后,在其詩論《在兩大傳統的陰影下》一開篇即精準地指出:“本世紀以來,整個漢語寫作都處在兩大傳統(即中國古典傳統和西方現代傳統)的陰影下?!边@很快就成為人們的共識。倘若再追問這份“影響的焦慮”的形成,便不難發現,百年中國新詩幾乎是在對兩大傳統的“摹寫”中走來的。
(《外國詩歌之于我》,《世界文學》2015年第3期)
●霍俊明認為,作為詩人批評家,陳超有一種極其特殊的詩歌批評寫作方式——元詩寫作,也就是他一以貫之的以詩論詩的詩,如《話語》、《終曲》、《生活在錫罐里的詩人》等。這種“元詩”性質的詩歌直接打通了詩歌寫作與詩歌批評之間隱秘的通道。這種對話、互文、互證、互動、呼應、對稱的寫作方式恰好平衡了詩歌與批評之間的微妙之處。尤其是1994年之前,這種“元詩”寫作在陳超的詩歌中占有著重要的位置。同時必須強調的是陳超的這些對話性質的“元詩歌”并非只是簡單地與其他詩人以及詩人自我的精神對話,而是在更深的層面呼應了個體精神與時代境遇之間的緊張關系?;蛘哒f這種共時性的詩歌寫作也是一種“及物性”的精神擔當。他會直接用“以詩論詩”的方式談論他對詩歌語言、修辭和本體依據的獨特理解與觀照。
(《“詩人批評家”——陳超的詩學研究及作為一種批評的啟示性》,《山花》2015年6月號)
●蔡麗認為,一直以來,雷平陽都在以詩為媒介,對現代文明進行揭露和批判,其中有對生命黑暗之深淵與沉淪的永不放棄的探察,更有著對習以為常的現實和文明觸目驚心的反向度思考。他的詩歌體現出一個觀察者、思想者連續前行的精神軌跡?!痘Z山》延續了這個精神探索的行為,集中于對黑暗與毀滅圖景的整體描摹。轟轟烈烈、破舊布新的現代化建設,背后有著類似地獄中的悲慘景象,說明現代化文明城市的建設有著難以計算的代價。在當代詩壇,只有雷平陽才會如此直接地寫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獄。
(《在一個文明的背面擺渡——析雷平陽詩集〈基諾山〉的文化批判和行為選擇》,《名作欣賞》2015年6月上旬刊)
●趙學成認為杜紅內傾型的話語結構,“自我”是其詩歌創作力的精神原鄉。然而,“自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自在自為的獨立概念,它是在世界之中,并在與世界的關系中獲取主體性的,任何人都無法阻斷自我與世界之間的血脈關聯。因此,“自我”事實上是面朝世界敞開著的,正如薇依在《重負與神恩》中所說,“我必然應當轉向我以外的他物,因為這關系到自身的解脫”。對于詩人來說,過于幽閉、一味沉迷于偏狹的內心敘事寫作,只能讓自己越來越焦灼和黑暗,淪入絕望與虛無之境,其境界必然難以走向闊大深邃。杜紅有效地規避了這一點,其最基本的方式是,在詩歌敘事以“自我”為立意支點的同時,有意設置和引申了一個與“我”相對的形象:“你”。
(《杜紅:身體修辭與黑夜情境》,《解放軍文藝》2015年6月號)
●王士強認為,一段時間以來,湖北詩人余秀華“火”了,成為媒體追逐的對象,多的時候一天有幾十家媒體蜂擁采訪,隨著“腦癱詩人”、“農婦詩人”等標簽的盛行,余秀華以令人吃驚的速度進入了社會大眾的視野,引起了相當程度的關注。她的兩本詩集也以極快的速度面世,甚至一萬余冊當天賣斷需連夜加印,這帶給了她九萬多元的版稅收入——在詩歌邊緣化愈益明顯,許多詩集只能印兩三千、一兩千冊甚至需要自費出版的情況下,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余秀華已然成了一種“現象”,在受到關注的同時也引起了不小的爭議,這里面包含著媒體時代、信息時代的諸多秘密,也可以由此出發討論詩歌在當今時代的處境、詩歌與大眾的關系等問題。
(《余秀華火了,然后呢?》,《文學自由談》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