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鐵之心（外二首）

賜馨媛

廢鐵之心（外二首）

賜馨媛

一塊廢鐵

被人拋棄在角落里

他尷尬地低著頭像個犯錯的人

他為自己的滿身銹跡而深深羞愧

他真想對著一個人傾訴內心的荒涼和無奈

他渴望在一個晴朗的午后遇上一雙撿起他的手

他那么絕望

他抱怨自己沒有長出像鳥兒一樣的翅膀

他真想在霹靂聲中露出鐵的身份和姓氏

他想赤腳奔跑在烈焰中

撲向沸騰的熔爐

讓銹蝕的肉體

長出血色的靈魂

他如此倔強懷有一顆必死之心

只有死才能證明自己可以成為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刃

只有死才能證明自己可以成為長長的鐵軌

任火車咣當咣當碾過自己的身體

只有死才能證明自己成為一顆顆尖銳的釘子

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釘出滿天星光

味道

母親臨走之前

把戴了一輩子的銀鐲給了二姐

一塊祖傳的玉石給了生活最困難的二嫂

一枚足金戒指給了大嫂

她們問我要什么

我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淚珠在眼里反復撞擊著我的痛

我知道母親這一走

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45歲給我生命和我血肉相連的女人

在我10歲時病魔就奪走她生命中的男人

這個一生只會彎腰鋤地做了棉衣又做單衣的女人

一冬咳嗽不止不吃一片藥只用花生米止痛的女人

我還有什么權利索取

我只把母親貼身的衣衫和掉落的白發小心地收好

多年以后她們只能看著相框中冰冷的母親

而我會拿出母親的衣衫和白發

貼身聞一聞

——全是母親的味道

掃落葉的人

我經過他時

他正彎腰清掃一地的嘆息

他那么專注

每掃一下

寒意就加重一分

每掃一下

白發又多長出一根

仿佛他掃的不是落葉

是一個人一生里的塵埃

骨子里的倔強和逝去的好時光

每一片落葉

都是他遺落的青春

每一片落葉

都是從他額頭滾落的汗珠

他使勁地掃著

他多想從風里把逝去的好時光再找回來

把臉上的皺紋和硬胡茬狠狠掃掉

讓一張滄桑的臉上露出光澤的青春

露出干凈的自己

他掃啊掃啊

他掃著他潦草的余生和茫然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