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園抵達遠方

?吳素貞

從家園抵達遠方

?吳素貞

一個人的肉身是沉重的，它棲居于大地的某處，我把能收留或停止我靈魂的地方稱為“家園”，把我所不能抵達的地方統稱為“遠方”，它們之間相隔萬水千山。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詩歌，那一刻，月明星稀，幸福花開。只消一個回眸，我便倏然看見“遠方”與“家園”有一條隱秘的詩意通道：那持久彌香卻無法書寫的氣味。

在詩意里我回鄉土，邀明月，朝圣，膜拜，憂傷，輕舞……神思在語言的宇宙里徜徉。詩的世界，愛情可以掛在天空閃耀，美麗可以席卷一個帝國，山河可以因一個詞動蕩，多么神奇而遼闊。這情景似曾相識。愛上詩歌是必然。它讓我拋棄羞怯，膽小，自卑，重塑另一個我；它猶如水晶折射著五彩光芒，我只是虔誠地靠近，靠近著，它就讓我感到神性，瞬間神采煥發。

我如此迷戀。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走進詩里，眼有悲憫，心有蒼生。是旁觀者？救贖者？親歷者？此在的世界，你真切地看到自己在萬物中的位置，渺小而美好，熱烈而易逝。于是，趕緊拿筆記下，但沒有寫出來的恰恰正是要寫的詩意，回頭，那個世界依然夢幻著。惟一變化的是自己救贖了自己，靈魂找到了棲息地。因了詩歌，我總在自己的生命旅途中留下信物，我憂傷且堅定，離開等于回來，多遠，多近，都在一首詩里。

足不出戶，是它帶著我行走江湖，刀光劍影，卻身無絕技；是它讓我分裂一個個小我，忽幼忽老，它延伸，延伸……直至體內的光芒連接著萬物的光芒。

我如此幸運，又如此笨拙。

我真不知道我該怎樣愛/愛這身邊疾馳而過的世界/……/我真不知道熱情該怎樣燒/我那萬般眷戀的熱情……這是俄羅斯詩人特瓦爾多夫斯基的詩歌，他完美地表達了我無法書寫我飽脹情懷的不知所措。詩歌就像一顆種子，在我內心發芽，盤根，凝聚一種精神氣象，向上向下，我都希望自己寫出的詞語能像氣體一樣流出來，帶著我的氣息與光焰。我寫得很淺，但我愛得真誠。我于生活中穿梭，體味善良和低溫，現在與消失，自由之境，生動之境，都因為有了詩歌。

人世很多時候就這么美妙，當你學會熱愛，這個世界也就熱愛你。我愿意體味這世界的痛苦，煎熬，生，死，并且承恩。然而詩歌是孤獨的事業，在它面前，我呈現我的赤子之心，淺唱低吟，它引領我看見人生的另一種姿態，莊重，蓬勃。沒有什么可以如此溫柔地把握自己的心靈，沒有什么可以讓心底沉睡的困獸頓然蘇醒，靜有動的猛烈，動有靜的風情。

我知道我還在路上，或許前面荊棘叢生，或許月照孤影，但詩歌一定會讓我觸摸到美德，智慧，神性。這觸摸將把人的狀態擴大到自我形體以外的無限空間。到這，我想起達里奧的詩句：我在尋求我風格中沒有的一種形式/一種渴望成為玫瑰花的思想蓓蕾……多美啊，我也渴望擁有玫瑰花般的思想蓓蕾，讓它伴隨我從“家園”抵達“遠方”，但不再是尋求，而是靠近，靠近靈魂的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