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太大了（組詩）

白慶國

風太大了（組詩）

白慶國

風太大了

風太大了

春天不該有這么大的風

一律向東吹去

如果不是大地拽著

麥苗一定被風吹得滿天都是

清明剛過

我們給親人栽的紙樹

被風撕扯爛了

那些像風車一樣急速翻轉的銀箔

被陽光照得明晃晃的

風更大了

揚起的塵土淹沒了墓地

這跟昨天下午相比

真是不一樣

昨天墓地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能聽見

還好，那些石碑沒有被風吹動

如果動了問題就復雜了

整個墓場就亂了

地下埋著的人就會鬧情緒

地上活著的人就會找不到親人

風繼續吹著

一會大，一會小

現在還不到十二點

我不知該收工

還是等風小了繼續勞動

我躲在一家舊雞房的墻后面躲避這場風

雞房的舊木門被風打開又關閉

好像一個沒事的人打開關上，關上又打開

我的全身沾滿了塵土

實際上我已經成了土人了

麥苗踩一下沒事

那么多的麥苗

遍地都是，擠滿了春天

踩一下沒事

它們潑辣，大度

從來不與小事計較

你看那么多的野草生活在它們中間

我在大地上行走

無數次地踩倒它們

它們又頑強地站起來

它們不怕天

不怕地

就怕野麥子混在其中

敗壞它們的名聲

它們對于自己的生命從來不看重

只要朋友需要

隨便拿走

但你必須是熱愛祖國的

熱愛糧食的

心貼近大地的

如果你是小人

千萬別惹它們

現在我就踩倒了一棵

我感覺到了它在我腳下掙扎

當然，我不是故意的

恰巧被站在高壓線上的

一只愛搬弄是非的灰喜鵲看到了

它就大肆渲染

吵得滿天空都是它的聲音

老蟋蟀

那只年邁的蟋蟀

多么賣力

它已經鋸破了

60個秋天了

每次干這活

它都要從一角開始

先咬兩個洞，然后

找到合適的鋸口

60個秋天啊

一個人多半生的時光

生生被它搞得千瘡百孔

60個殘破的秋天

被60場寒風乘虛而入

造成冬天的冰凍

那只老蟋蟀呀

混在年輕的蟋蟀里

在明亮的月光下

賣勁地拉著鋸

從鋸聲中我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

它已經落在了隊伍后面

鋸聲遲鈍

好像它的鋸子粗糙

彎著腰，喘著氣

老蟋蟀呀

我不會放棄你

今晚只聽你一個歌唱

我是一個熟悉春天黑夜的人

春天的夜晚

我總要臨睡之前

去田野

夜色漆黑

可我不會迷失方向

那些春天里出生的蟲子

也不會迷失方向

我踏著松軟還有余凍的土地向前走

感覺到嫩芽拱破土地的力量

那些小草被冬天淹沒

我不知道它們是怎樣在漫長的冬天

與寒冷較勁的

有時，我靜靜站立

——傾聽這種力量

這是蓄謀已久的力量

這是推翻整個冬天的力量

被土地覆蓋著

不易察覺

被塵世噪雜聲淹沒

不易聽到

只有在如鐵的黑夜能真切感受到

這是共同的力量

好像要把地球拱破

讓你興奮

無論怎樣

它們都不會錯過春天

錯過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