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組詩）

皖西周

窗口（組詩）

皖西周

掃院子的人

他清楚每天都有落葉,都掉鳥糞

都長雜草,都起塵埃

偌大的一處院子

一輩子是清掃不完的

到底有多少人在這里掃過

有多少人真心把一生留在這里

又有多少人只是臨時混飯吃

一有好差事就扔掉手中的帚把

他全然沒有想過

只知道每天盡自己的責任,開門掃一次

關門掃一次

有時心事上來,半夜起床也掃

仿佛內心里落滿灰塵

有時醒來,碰巧皓月當空

他更是下意識地拿起帚把,仿佛舉起

李白手中的酒杯

他四十上下,血氣方剛

曾經是一名軍人

與他聊天格外開心

感覺自己就是

一個掃院子的人

一個女人的發型

蓬勃的頂層做過設計

每根發絲都行動起來,構成一個大的格局

如千軍萬馬,兵分兩路

分兵的那條路

像一彎白嫩的新月

一個明顯的信號

讓人想起意識形態里的一根弦

理直氣壯,敢擔當

有密級

她承認,那些發絲的工作是務虛的

只為捍衛頭頂的話語權

讓盆景變成一道風景

她強調,要虛功實做

品牌化推進

要反復梳,梳反復

為了占領這塊陣地

寧可當戰士,決不當淑女

規范地說,這是一個極具正能量的發型

在那張端莊的臉上

傳統的不管用,時髦的不受用

通俗地說,這是一個會說話的發型

每根發叢都隱藏著一個紅段子

一個金點子

語重心長

散發著柔軟的威嚴

人均值

人均一個籃球,不見投籃的框

人均百冊圖書,不見讀書的憑證

人均十個書包,九個掛在墻上

存放一些小小的心愿

努力贏得十顆星星,那些愿望才能取出來

換成一個菠蘿,一支香蕉

或者一瓶飲料

人均一間教室,只能面對一塊黑板

三年級上課,五六年級向后轉

人均兩座山峰,也長不出一朵

名叫音樂、自然與社會的花瓣

人均三十戶鄰居,房子都空了

人均零點八八個父親,母親都跑了

人均一個童年,一半奔波在彎彎的山路

一半藏匿在黑暗的夢中

人均一顆頭顱,一半供愛心人士輕撫

一半為莫名的自卑低垂

在臨海仙人橋中心校善家洋教學點

在兩位老師努力呵護的十一名學生中

人均一個現實,誰也無法改變

廣場唱孟姜女的女人

晴朗的晚上,總能看到一個女人

在廣場唱孟姜女

她只唱孟姜女

如果孟姜女還活著,我寧愿相信

她是孟姜女的母親

她通常用黃梅戲唱,用京劇唱

用民歌唱只聽過兩回

我敢保證,陪伴她的那把二胡

如果能拉出搖滾,她一定也會

喊著唱,跳著唱

她在場,就有一大群人圍著

高高矮矮的人頭,像極了長城的垛口

她不唱時就輔導別人唱,有說有笑

那情狀,跟唱孟姜女判若兩人

在廣場,除了那把二胡

很少有人知道她為何只唱孟姜女

無人時路過那里,也覺得她還在唱

她像一塊含淚的城磚

把酸楚壓在心里

采煤人甘木火

采煤人甘木火

原名不叫甘木火

他很少說話

習慣傾聽煤的訴說

聽不懂時,就揮動手中的鐵鎬

向煤作一些暗示

煤對他說,百家姓里

每個姓氏都與煤,或者與采煤人的情景

息息相關

他聽懂了,便把自己的名字

改成甘木火

煤告訴他,世間萬事都像煤

人未出生就藏在那里,等在那里

只有一鎬一鎬地挖出來

才能兒孫滿堂

他渴望兒孫滿堂

便日復一日,耐心地采煤

煤還說,煤的世界

是另一個人間

不喜歡冒冒失失的人隨便進去

他明白了,每次進入煤窯之前

都武裝整齊,還鄭重簽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