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迪飛
沒有最好的導讀和解讀
沈迪飛
論文從閱讀的“迂回”原理出發,分析讀者大腦在閱讀時同文本內容之間的互動關系,解釋文本內容如何通過閱讀融會、轉化成為讀者的思想和觀念,從中引申出閱讀的創造性特質,并指出閱讀的創造性決定了閱讀具有二條規律:一是創造性產生于每位讀者的實際閱讀,絕對是個性化的;二是閱讀創造的成果因人而異,不可能有最好的導讀和解讀。因此,閱讀就必須是讀者個人靜下心來動腦筋讀,且一定要讀原著。導讀和解讀只能起引領、解釋和指導的輔助性作用。
導讀 解讀 閱讀的“迂回”原理 文本的生命 閱讀規律
對讀者閱讀進行引領和指導,對文本的內容進行解釋、體會、分析和理解,前者是導讀,后者是解讀。在國內外閱讀的歷史長河中,產生了許許多多知名的導讀和解讀書籍,也出現了不少令人驚嘆的導讀和解讀的大師級人物。
哈佛大學的經典導讀是舉世聞名的,并在人才培養方面取得了輝煌的業績。《哈佛經典》叢書精選了400多位人類史上最偉大思想家的136部專著,旨在囊括人類有史以來至19世紀最優秀的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文獻,稱為世界文明的經典。該叢書是由哈佛大學第二任校長查爾斯·愛略特任主編,聯合全美100多位享譽全球的教授參與編選,歷時4年完成。全書共50卷,自1901年問世至今,暢銷世界一百多年。《哈佛經典》是哈佛大學所有學生的必修課,并成為西方家庭的必備藏書。哈佛大學所以能取得人類文化教育史上的“經典”地位,原因之一應歸功于將哈佛魅力承載起來、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智慧和力量源泉的《哈佛經典》。我國偉大思想家胡適先生稱《哈佛經典》為“奇書”,該書是引領他進入西方文明殿堂的第一塊敲門磚。《哈佛經典講座》是《哈佛經典》的導讀卷,每一講的教授都是哈佛大學相關專業的著名學者,他們不但有著深厚的學術功底,更能融會貫通,將學科的知識精髓深入淺出。2003年天津科技翻譯出版公司出版了《哈佛藍星雙語名著導讀》。
不過《哈佛經典》及其導讀卷雖然是偉大的,但并不是最好的。舉一個例子,《哈佛經典》收錄的136部專著中,代表東方文明博大精深的中國典籍僅在第44卷中收錄了一部《孔子》,整部經典殘缺了東方文明。之所以說《哈佛經典》及其導讀卷是偉大的,但不是最好的,還不僅僅在于其個別的或局部性的缺點和問題,而是根之于閱讀原理: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最好的導讀和解讀。
國內外有許多知名的導讀和解讀的大師級人物。如被譽為“20世紀文學批評領軍人物,‘耶魯學派’主要代表”的哈羅德·布魯姆,1973年他推出《影響的焦慮》,在美國和國際書評界引起了巨大反響,“用一本小書敲了一下所有人的神經”。布魯姆的代表作還有《西方正典》《如何讀,為什么讀》《天才:創造性心靈的一百位典范》等。對布魯姆更為生動的評價是:西方傳統中最有天賦和原創性,也最具有煽動性的文學批評家。我國清代評注大師金圣嘆將《莊子》《離騷》《史記》《杜甫詩》《水滸傳》《西廂記》逐一點評,稱之“六才子書”。鄭振鐸說:“三百年來,《水滸》與金圣嘆批評的七十回本,幾乎結成了一個名詞。”胡適說:“讀金圣嘆所評《西廂記》,能令千古才人心死。”
還可以舉出許許多多著名的導讀和解讀作品,它們是偉大的,但都不是最好的,也不可能是最好的。因為“最好的”導讀和解讀根本就不存在,這是由閱讀的原理所決定的。
1.1 文本中隱涵著作者的生命
文本(Text)是書面語言的表現形式。作者撰寫出的直接產品是文本而不是書;書籍是編輯、出版后的文本,是文本的物質載體。
作者寫出的文本一經出版,就難于更改,除非修訂再版;如果作者去世,那其文本就將永遠是一成不變的了。所以,世界意識流文學大師、《似水流年》作者馬塞爾·普魯斯特就曾講,文本是“作者智慧展現的終點”[1]19。
作者智慧是通過文本中的一個個文字來展現的,而且是唯一的展現。然而,且不可小看了我們天天接觸、習以為常的文字,文字中蘊藏和隱涵著無限的魅力。《淮南子·本經訓》中有對文字威力和魅力的深刻描寫:“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意思是說有了文字,人類的思想即可透過文字而流傳,老天不能藏其密,靈怪不能遁其形,故“天雨粟,鬼夜哭”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些墨跡會生成情緒,富有情感。女作家清少納言在其被譽為日本文學一顆瑰寶的《枕草子》中對書信細膩而微妙的贊賞:“一人遠在異鄉,一人心神難定。偶得書信一封,猶如人在眼前。信已寄出,即使尚未收悉,心中卻同樣快慰。”寥寥數字,傾訴感念,乃令人釋懷。來自人們心靈的文字具有多么大的魅力啊!
人類所創造的文本就是由這樣一些既涵意義又富情感的一個個如精靈般的文字所構成。作者的智商和情商所表現出來的智力和情感,傾注入文字之中,這些文字構成了文本。文本中凝聚著作者的智慧和靈感,是作者心血的結晶;外在形體是一件件沒有生氣的文本,內容實質是躁動于文本中的作者的靈魂。所以德國哲學家尼采講:“讀書,是在別人的知識與心靈中散步。”
《風之影》是西班牙作家卡洛斯·薩豐的名著,2001年出版,席卷50余國,狂銷400萬冊,刮起了文壇颶風。作品描寫一段追索書中潛藏的靈魂而展現的傳奇旅程。年幼的男主角丹尼爾被父親帶入一座神秘的圖書館,使他第一次對書本有了深刻的體會。父親要他找出“自己的書”:“歡迎光臨遺忘之書墓園,丹尼爾!這是個神秘之地,就像一座神殿。你看到的每一本書,都是有靈魂的。”[2]3這里清楚地表達了潛藏在文本中的那份神奇特質:文本擁有自己的生命。
1.2 唯有閱讀能夠激活文本中的生命
文本所擁有的生命是隱涵著的,沒有外力的觸動,是恒久不變的。那么,文本中游移著的生命靠什么力量來激活和再現呢?對此,美國女作家琳莎·施瓦茨指出,書籍“并不具有獨立或者感官的存在,而必須被打開,必須讓人往深處探尋,我們對它的存在是必須的,這樣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也正是我們所喜歡的”[3]。這里的“我們”,指的就是能夠閱讀文本的讀者,閱讀對文本是“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它能夠打開和激活文本,它能夠使文本中的生命再生,使文本中的靈魂再現。除了閱讀,還有其它什么力量能夠做到嗎?很明顯,沒有了。唯有閱讀能夠激活文本中的生命。法國文化史研究專家羅杰·夏蒂埃在其所著《書籍的秩序》中有句名言:“一個文本之所以存在,只是因為有一個讀者賦予它意義。”[4]88
為什么唯有閱讀能夠激活文本并產生意義呢?閱讀時大腦不僅對原文進行攝取,而且對信息進行處理。這些處理包括:辨識、吸收、領悟、理解、記憶和回憶,同時進行著其它許多復雜的大腦活動;進一步,讀者把個人知識和經驗與文本中的句、段、章節聯系在一起,產生聯想和想象,因此文本也是“讀者智慧展現的起點”[1]19,并以此生出新的意義;更為重要的是,讀者將感情融入閱讀,衍生出獨特的個人色彩濃厚的體會和感想。
對這一閱讀過程,美國女作家施瓦茨講得非常深刻:“真正的書是躺在青蛙里面的王子。我們打開它,我們眼睛投下再生的一吻。這就是使人陶醉的力量。”[3]讀者的閱讀就是“眼睛投下再生的一吻”,閱讀具有一種“使人陶醉的力量”,不管時間多么長久和地域多么遙遠,這種“無堅不摧的力量”都能夠使文本中的生命“再生”,使已離世千百年的“作家的活人靈魂”再現。
閱讀過程中,文本與讀者之間進行著雙向交換:智慧交流、感情互通、思想水乳交融。讀者讓文本展現生命,文本也使讀者展現自我。讀者在接受文本的同時也接受文本中的世界,閱讀展現了閱讀者如何徹底地進入“文本中的生命”,并且文本“在燦爛奪目的復生中與我們的思想水乳交融”[3]。閱讀改變著讀者的生活和情感,讀者生活經驗和情感也在改變著閱讀。文本給予讀者的是心的迷醉,在靜默和專注中接受終生難忘的文本的同時,讀者的人生也因此在潛移默化地變化著——千百年前的作者在改變著生活在當今的讀者人生。
1.3 文本中的生命在“迂回”中新生
文本中的生命,即由文字表達的“作家”的活人靈魂,通過閱讀傳遞給了讀者,這是一種壯麗的傳遞,它使文本中的生命在讀者的大腦中新生。我們可以試想:多少個世紀之前,一位偉大的被稱為“作家”的思考,由文字書寫體現出來,內中包含他的智慧和情感;多少個世紀之后,經受了時間的磨礪和空間的摧殘,文本仍在,且在“時空隧道”中不時被一些稱為“讀者”的活人閱讀。那位已經逝去千百年“作家”的活人靈魂,透過由文字實現的復雜的神經傳遞,找到了能夠深刻體察“作家”所思所想的讀者,實現了偉大的新生。這是人類智慧得以生生不息的偉大的生命信息的傳遞。那么,這種“壯麗的傳遞”又是怎樣實現的呢?
書本中的語言是恒久不變的,在任何時間和地點都是同樣的,其本身傳達不了任何東西,傳遞主要依賴的是讀者——“詮釋者”,讀者的角色是讓“書寫用暗示與陰影來表示的東西”變成明顯可見。閱讀不是一種像感光紙那樣捕獲書本的直接過程,而是一種令人眼花繚亂、迷宮般地曲折變化,但又具有個人色彩的演繹過程。這個過程是間接的,書本中作者所寫出的內容通過穿越時空的傳遞,經過另一個活人的認識、感覺和理解,在大腦中反復琢磨、思考、聯想和想象而獲得“新生”,因此是曲折迂回的。正如《普魯斯特與烏賊》作者、美國塔夫茨大學閱讀與語言研究中心主任瑪麗安娜.沃爾夫教授所講:“閱讀正是一種神經上和智能上的迂回行為,文字所提供的直接信息與讀者產生的間接且不可預測的思緒,都大大地豐富了閱讀活動。”[1]17“迂回”這個詞來自于英國偉大作家狄更斯的頗有名氣的詩句:“以迂回的方式道出全部真理。”其不僅符合韻味而且又恰巧契合了閱讀生理學。
我們可以設想:食物等物質食糧進入人體,經過胃腸的消化,轉化為多種營養而被人體吸收,促成我們身體的發育、成長和健壯;那么,文本等精神食糧進入大腦,經過思維,融入我們的思想,促成我們知識、修養的提高和成熟。這兩方面,從人生的大道理來講,都是同等重要的;而且對外界的物質和精神要素,同樣都不是直接接受,而是通過自己的消化、吸收,也都以“迂回”的方式,使其轉化為人類的肉體和精神,促成人類世代的傳承和發展。
如果說人世間男女結合孕育了新的生命,那么在精神世界也可以講是讀者和作者思維的結合萌動了新的思想,讀者和作者心靈的結合化作了新的靈魂。因此閱讀是作者的靈魂融入了讀者心靈后的“新生”。
綜上可見,閱讀的傳遞是作者的智慧和情感,以文字和書本為媒介,歷經“時空隧道”的磨礪,得以傳到讀者,又經過讀者第六感覺和思維的“迂回”,得以在讀者的精神層面實現了“新生”。也就是說,這種復生,不是復制,不是仿版,而是兩種思想水乳交融后生成的一種創造性的新思想。
閱讀原理告訴我們,讀者通過閱讀激活了文本中的生命,這個生命引領讀者進入了一個從未踏入過的新的環境和一種新的生活——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切是那樣的新鮮和引人入勝,這刺激讀者在自己生活經驗的基礎上產生多種多樣發散性的聯想,會產生和迸發出千奇百怪的臆想,前所未有的想象。這恰如英國“記憶力之父”“思維導圖”發明者東尼·博贊所講:“創新需要經歷想象的歷程,把大腦帶入之前所未經過的新領域。這些新的聯想會生發新的意識,即人們所說的‘創造性突破’。”[5]閱讀能夠引領我們感受大自然的奧秘、古人的生活和異國他鄉的韻味,感知見所未見的奇聞異事,聆聽聞所未聞的奇談怪論。正如南北戰爭時期的美國總統林肯用傳神的語言對閱讀的贊譽:“妙就妙在它幫助我們掙脫了時空的重重枷鎖,得以與逝者神交,與遠方談心,與未來對話。”閱讀是使人類產生聯想、迸發想象的最佳活動。聯想和想象是創造性的基礎。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和閱讀后的奇思遐想,經過思維的沉淀,將會獲得閱讀成果——讀者閱讀后的所思所得。讀者通過閱讀的理解和吸收,將作者的思想與讀者自己的思想相結合,產生了嶄新的思想和意識,這就是閱讀的創造性成果。
美國心理學專家瑪麗安娜·沃爾夫在總結閱讀發展的自然史時寫道:“閱讀的發展永不結束,閱讀這個永無止境的故事將永遠繼續下去,將眼睛、舌頭、文字和作者帶往一個新的世界,在那里鮮活的真相無時無刻不在改變大腦與讀者。”[1]153持續的閱讀將在讀者面前展現“一個新的世界”——閱讀創造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閱讀創造性的成果即“鮮活的真相”,正時時刻刻在改變著讀者的大腦以及相應改變著讀者本人。
至此,我們可以導出一個結論:任何正常人閱讀后必然會產生新的想法,閱讀必然是也只能是創造性的;沒有創造性就不能稱其為閱讀,盡管在創造性的程度上有所差別。閱讀使文本的內容進入讀者的大腦,經過讀者的思考,產生了新的想法——讀者大腦創造的想法;否則,沒有新想法的閱讀就等于是“白讀”,即書的內容沒有讀進大腦中去。為此,教育心理學家對“讀者”的涵義做了相應的詮釋:讀者是通過文字轉換和創造性來再現文本的意義。這是一個多么簡要明了的定義啊!讀者是“再現”文本的意義,但不是原樣,而是“創造性”地再現。
“閱讀不僅反映了大腦超越原有設計結構的潛能,同時也反映了讀者超越文本或作者所賦予內容的潛能。”[1]16當我們讀到一段感興趣的文字時,大腦系統會整合所有的視覺、聽覺、語義、句型等信息,而讀者則自動將那段文字與其個人的思想及生活體驗聯系起來,從而產生各種發散性聯想,意識到與那段文字相關的許許多多的情景與內容。進一步,讀者對閱讀的詮釋往往會超越作者的思想,向新的方向思考,產生了超越作者思想的新的想法——作者不曾有的新思想。如果這位讀者能夠寫出自己的新感受,在交流網絡無所不在的今天,又會流傳并影響更多的人,從而促進了人類知識、思想和意識的發展。
當前,電子革命首先是一場閱讀領域的革命。如今人類傳遞信息早已超越了發音語言本身,超越了時空,而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人類不同尋常的超感覺——閱讀。“現在我們認識到,這種特殊的閱讀實際上要求大腦進入緊張狀態……這本身就是一種創造活動。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讓自己的心靈挖掘、塑造白紙或電子屏幕上的超感世界,不但對體驗作出反應,而且重新塑造體驗。”[6]316
閱讀的這種創造性特質,具體表現在閱讀的以下幾個方面:閱讀因人而異、閱讀因地而異和閱讀因時而異。
2.1 閱讀主體的個性化——閱讀因人而異
閱讀的一個極其突出的特點是“個人行為”。讀者的閱讀完全出自個人意向,是隨意的,閱讀的所思所得存儲在個人的大腦中,任何權威和任何壓力都是無法改變的。閱讀隨讀者之間的差異,哪怕微小的差異而大相徑庭。費希爾說:“正如思維一樣,閱讀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過程。”[6]316
同一個文本,不同讀者的閱讀產生不同的意義。巴黎弗洛伊德學派的創始人之一米歇爾·德·塞爾托非常精彩地對比了閱讀與書寫的不同,認為:“后者存儲,凝定經久,前者過眼,轉瞬即逝。閱讀活動,少有留痕。它離散為無窮的獨特行為,而且比較任意,不守清規。”[4]87
閱讀的主宰是讀者,其可以按自己的所思所想,主觀理解、闡釋作品,并表述出來。讀者心情好的時候讀書和心情不好的時候讀同一文本,體會大不一樣,好像是書的內容變了一樣。英國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芙說:“如果將一個人閱讀《哈姆雷特》的感受逐年記錄下來,將最終匯成一部自傳。”費希爾則更進一步說:“沒有任何文本可以對讀者發號施令,重要的宗教經文也不例外。讀者自己選擇如何去反應,如何去思考。閱讀的奇跡就在于作者永遠不是主宰。在閱讀中,讀者扮演上帝的角色。”[6]317
因此,解讀同樣也都是個人行為,不可能有代表性的具有普遍意義的解讀。
2.2 空間環境的社會性——閱讀因地而異
世界在改變,社會在不斷更疊,這些變化也在改變著每一個社會中的人,即改變著每一位讀者。讀者變化意味著閱讀也將發生相應的變化。閱讀具有極其明顯的社會性,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正如費希爾所說:“書面文本……它一次次被重新發現或重新認識,因為社會在變化,個人在變化,人們對同一文本的解讀不會一成不變。”[6]318君不見,同樣一部文本,在一個社會被譽為經典,而在另一個社會卻被打為禁書。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對同一文本的解讀會差別很大;即使拋開社會性,生活習俗也會影響對同一文本的閱讀理解。這些情況,俯拾皆是。
2.3 時間環境的歷史性——閱讀因時而異
同一個文本,同一位讀者,不同時間的閱讀,也會產生不同的結果。文化要素和生理要素的交互作用,使閱讀者對文本進行著多方面的和反復的累加認知,其理解力和思維相應會受到所有這些認知的影響。書本中的人物不會改變,但讀者對他們的理解卻與日俱增,在37歲、57歲或77歲時讀到的同一個文本,一定要比在17歲讀時理解得多得多。
《閱讀史》作者曼古埃爾對此也寫出了自身的感受:所有的書籍都在“等著我們的批評和意見”,書籍本身是永久存在的,加上后來讀者不間斷的批評,“意味著無限的閱讀是可能的,彼此相加下去”[7]。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逐步形成了許多經典著作。這些經典既不是作者自封的,也不是哪位權威賜予的;經典著作是作品中的金子,歷經風雨的磨礪和摧殘,人為的迫害,但大浪淘沙,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閱讀的累加性和歷史性成就了“經典著作”。
寓于書籍中的靈魂,經過歷史的累積,也在靜悄悄地發生著變化,在不斷地茁壯成長。“這個靈魂,不但是作者的靈魂,也是曾經讀過這本書,與它一起生活、一起做夢的人留下來的靈魂。一本書,每經過一次換手接受新的目光凝視它的每一頁,它的靈魂就成長一次,茁壯一次。”[2]4這個道理看起來有些難于理解,其實這同經典著作形成的歷史進程是同一個道理。
個人行為的多變性、空間環境的社會性和時間環境的歷史性等等都具體地展現了閱讀的創造性特質;而這些創造性特質是由閱讀的原理制約和決定的。
閱讀是讀者個人行為,解讀千人千樣,不可能有標準。因此,《閱讀史》作者曼古埃爾認為:解讀沒有完全所謂“正確的”東西,也不可能有“最后的話”[7]。新西蘭史蒂文·費希爾也說了同樣的話:“我們尊重蘇格拉底這樣的偉大哲人,但是所謂‘正確的’或‘權威的’解讀并不存在……沒有一種閱讀是終極的,讀者在每一次閱讀中都會重塑自我。”[6]318
“正確的”“權威的”或“最后的”導讀和解讀并不存在——這是由閱讀創造性所引申的必然結果,是由閱讀原理決定且歷經數千年閱讀實踐考驗出來的至理名言。這樣講并不否認許多導讀和解讀作品的優秀和偉大,更不是否定它們在漫長的閱讀發展歷史中的巨大作用。
在人類閱讀歷史中,確確實實出現了一些經過時間考驗的公認較好的和較權威的導讀和解讀學者和著作。這些作品對人們“讀什么”和“怎樣讀”,具有引領和指導作用;這些著作對于閱讀的內容或有詳盡的解釋和細致的分析,或有合情合理的理解和體會,或者對閱讀的內容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擁有獨到的見解,這一切對后來的讀者閱讀具有全面的參考價值和深刻的啟迪意義。讀者人群的文化程度和理解能力參差不齊,所從事和熟悉的專業五花八門,且至今出版的人類精神作品何止千千萬萬種,這就更需要導讀和解讀的引領和指導,這也是圖書館閱讀推廣工作的意義所在。
但是,遵循閱讀原理,精神食糧也必須依靠每個人的攝入和吸收,閱讀的創造性具體體現在每個人閱讀后的思考結果。因此,對于閱讀來講,讀原著是必須的,并且要堅定不移地堅持!原著的解讀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但絕對不能夠代替讀原著。要知道,當讀者希望解讀者能夠給予閱讀的答案時,他給予的只能是他自己的思考,其再優秀,總是別人嚼過的饃。吃別人嚼過的饃不僅不香,還可能變味,讀者自己永遠嘗不到原著的原汁原味,必將永別閱讀的創造性。
積極開展閱讀推廣,通過導讀引領讀者讀原著,特別是讀經典作品的原著;在此基礎上閱讀解讀作品,請專家講解,擴展讀者的知識面和提高理解水平,這些都是非常必要的。但是,閱讀畢竟是個人行為,具體地有針對性地啟發每位讀者閱讀的主動性和積極性,這才是閱讀推廣的癥結所在;造聲勢、表面化的閱讀推廣活動有一定作用,卻永遠解決不了閱讀“最后一公里”的根本性問題。
[1]瑪麗安娜·沃爾夫.普魯斯特與烏賊:閱讀如何改變我們的思維[M].王惟芬,楊世青,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
[2] 卡洛斯·薩豐.風之影[M].范湲,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3] 琳莎·施瓦茨.讀書毀了我[M].李斯,譯.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00:134.
[4] 羅杰·夏蒂埃.書籍的秩序[M].吳泓緲,張璐,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5] 東尼·博贊.啟動大腦[M].丁葉然,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09:82.
[6]史蒂文·羅杰·費希爾.閱讀的歷史[M].李瑞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7]阿爾維托·曼古埃爾.閱讀史[M].吳昌杰,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108.
沈迪飛 深圳圖書館原館長、研究館員。廣東深圳,518036。
Not the Best Guided Reading and Interpretation
Shen Difei
From reading"detour"principle,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aders’brain while reading with the interaction of the text content,explains how the text content digested and converted to the readers'thoughts and ideas by reading,which lead to reading’s creative qualities.It points out that reading creativity determines the reading’s two rules:one is the creative produced in readers'reading,which is personalized;another is that the outcome created by reading differs from man to man, and cannot have the best guided reading and interpretation.Therefore,readers must be people settled down to think while reading,and be sure to read the original work.Guided reading and interpretation can only play the supporting role,such as leading,explaining and guiding.
Guided reading.Interpretation.Reading"detour"principle.Text life.Reading rules.
G252.1
2015-05-20 編校:方 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