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情思，曠古愁怨——讀魚玄機《贈鄰女》

魚玄機是唐代女詩人，《贈鄰女》是她晚期的作品。結合詩人的其他作品，才能理解本詩所表達的女詩人追求真愛的情思與愁怨，同時發掘出詩中蘊含的反叛與女性意識的覺醒。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在唐代女詩人中，魚玄機是作品數量較多質量較高的一位。根據宋代《全唐詩話》的記載這首詩是獄中作，看其思想內容，也可驗證應該是晚期作品。我們該對應著其他作品來理解這首詩。

這首詩可看做是她追求真愛的悲怨之歌。在男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女人不得不成為男人的附庸。對愛的追求成為她們實現自身價值的出路。魚玄機也逃脫不了這一命運。被李億遺棄后，雖生活十分困迫，她卻沒有被窮困孤寂擊倒，“畢竟入門應始了，愿君爭取最前籌”（《打毬作》）。她依然堅信會找到真愛。她步入文人雅士的風月場所，尋求知己。所謂“月色臺階凈，歌聲竹院深，門前紅葉地，不掃待知音”（《感懷友人》）。她同溫飛卿、左明場、李郢等人交往和詩，才使其佳篇名句得到傳播。也因此，被封建衛道者視為蕩婦。但這些交往緩解了她的精神苦悶，也使她的才華有了施展的舞臺。

現實是殘酷的，她知己難尋，“應為價高人不問，卻緣香甚蝶難親”（《賣殘牡丹》）。處于極度的苦悶之中，心理上受到嚴重的打擊，忌殺女僮或許也由此而生吧。這羞、愁、苦、怨的復雜心境，都反映在《贈鄰女》中，“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春”，情愛，常言春情萌發。“愁春”是因愛的失落而愁。因無悅己者而懶于梳妝美容，但依舊還存有少女的羞澀。這樣的舉止，正流露出內心的孤獨愁悶。深夜難眠，晨起自然是無精打采。品品那些友人，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曾陪雨夜同歡席，別后花時獨上樓”（《左名場自澤州至京使人傳語》），真是“自嘆多情是足愁”啊，（《秋思二首》）到頭來，依然“人世悲歡一夢，如何得做雙成。（《寓言》）這才有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的慨嘆。在情場中她不缺仰慕者，但在男權至上的封建社會里，男子負義忘情是司空見慣的，她不但見到而且親身經歷了被遺棄的遭遇，她用自己的教訓悟出，把心掏給你的人，才可托付終身，這樣的男人委實難得啊。這是在男尊女卑的風尚里、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下，婦女的共同命運。“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正是代表了古代被壓迫被侮辱的婦女的吶喊，具有深刻的典型意義。

這般無奈的折磨，令她徹夜難眠，千頭萬緒，難以理清。“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就描述了內心深深的憂傷。“臨風興嘆落花頻，芳意潛消又一春”（《賣殘牡丹》)。“愁隨芳草新”（《寄國香》）。“潛”“暗”，寫出了這種愁痛的深邃隱秘，難以言表，卻又不示弱于外而深埋于心，這正是她性格堅韌的一面。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魚玄機以東家之子自喻，表示對愛情的忠貞不渝，表現了封建社會女子追求自由的勇氣。唐人詩中多用王昌為典代指薄情郎，魚玄機以他借喻李億。述說知音難尋，終可找到，何必恨那愛過我又拋棄我的人呢。怨而不怒的大度顯示了她曾投入了真摯的感情，也讓人們從中看到她的堅強，以及對真愛的不懈求索。

魚玄機的怨，是埋在內心深處的，總攬她的詩就可探掘出來。這首《贈鄰女》后人大可不必考查具體寫給誰，我們完全可以理解為是對廣大被侮辱被損害的婦女的呼喚，這是難得的婦女尋求自身價值的人性覺醒。

（吉林省白城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