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景（組詩）

■李資富

現場

系上塑料圍裙，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

將肥厚的手，伸向水池

快速卡住一條胖頭魚的脖子

掄起刀背，“嘣、嘣、嘣”

又一抹星光，從怒睜無助的眼里

消失了。放上臺秤，4 斤8 兩

剪鰭，掏鰓，刮去鱗片

在脖子處橫剁一刀，又沿脊柱平切兩刀

繼而剁骨、拉片、沖洗

將亮凈紅潤的魚肉遞出

從牽小孩的一位年輕女子手里，接過鈔票

48 元（多么吉祥的數字）

這熟練的動作，猶如

一位農夫輕松地干完一件農活

這是昨天下午，發生在綜合市場的一件大事

當時現場很多人圍觀，卻沒有一個人

給警察打電話

一口水缸在古玩街上

有口水缸，在古玩街上

青石料，大塊頭

缸面鏨花

鯉魚、仙鶴、青松、云浪

缸沿磨刀，日久。一輪彎月

古玩街上，行人駐足，嘖嘖贊嘆

擦乳膏的手，抽煙葉的手

想觸摸久遠歲月人世滄桑

及水缸背后的故事秘密

水缸沉默不語

不盛水的水缸

就如失去眼睛的眼眶

古玩街上這只水缸的疼

誰能感知

一棵松樹望著遠方

來廣元的高速路旁

劍閣的大山里

有一棵松樹，望著遠方

那凝重的神情

像小時候，我對流浪的渴望

或許更像

老家父親思念的憂傷

一棵松樹的凝望

讓今夜身處廣元的我

不知該欣喜，還是不安地

愧疚

凌晨，想起了那些菊花

凌晨三點，冬雨來了

雨棚上的聲響，就如

筷子敲擊盛水的啤酒瓶

聽著這不知輕快或憂傷的敲擊聲

不經意間，就想起了后山那些菊花

她們原本生長在肥沃的土地上

根正、苗直、葉片肥厚

恰似生命蓬勃的少男少女

被花匠選中后，移栽于

塑料盆或燒制陶盆中

培土、施肥、打芽、修枝

好像走進了高級培訓班

成長到青春熟得實在包不住了

就“啪”的一聲，生命的美全涌出來

花匠用板車把她們，拉到

后山這座很有名字的山上，組成

形狀各異的圖案，命名為菊展

游人如織，嘖嘖贊嘆

拍照，撫摸，流連忘返

蝴蝶上下翻飛，蜜蜂左右亂竄

嬌媚、漂亮、高潔這些詞匯

都不足以表述，菊花真正的美

她們燦爛地笑著，夜以繼日

從秋天到冬天，笑著、笑著、笑著

在這個秋雨敲窗的凌晨

我就這樣不經意間想起了她們

她們是否容顏憔悴，正在老去

她們被安置在何方

她們能否回到最初的那塊土地

她們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