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鄉隨俗，尊重地域文化
——泉州“佛生日”習俗探究

■傅小英

入鄉隨俗，尊重地域文化
——泉州“佛生日”習俗探究

■傅小英

一、佛生日現象描述

佛生日是閩南一帶特有的傳統民間節日，有“第二春節”之稱，作為一種民俗，在閩南一帶世代沿襲，特別是泉州尤為盛行。佛生日是以村為單位的節日，它的具體的日期根據村子而異，每個村子都有自己的佛生日，相鄰的村子，日期不會相重，比較早的佛生日，從正月里就開始，但一般而言，農歷八月以后各個村子的佛生日開始密集起來。佛生日的日期是如何制定的未有定論，或許由于每個村子供奉的佛不一樣，但每個村的日期都是世世代代沿襲下來的，不可隨意變更。

佛生日，顧名思義，就是當地村民供奉佛祖的生日，其中的一項重要活動是祭祀。閩南的祭祀風俗由來已久，幾乎家家戶戶都供奉著神靈，尤其是農村地區，每家每戶都安置有觀音菩薩和土地公的神像。直到今天祭祀之風依然盛行，一年中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不勝枚舉，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初二十六都有拜祭活動；逢著逝去的祖先的生祭、死祭，這一家族的人都要到祖厝中祭拜；過年時要“敬天公”等等。閩南的每座有點名氣的山上都設有寺廟，寺中香火繚繞，如清源山、清水巖。佛生日這天，每家挑了祭品到村子里的寺廟祭拜，祭品應當包括豬頭尾吊、三牲粿盒、五果六齋。

唱戲是佛生日的熱鬧活動，佛生日的準確日期只有一天，而戲臺演出則包括前后兩天的晚上，傳統習俗是請來高甲戲戲班子在村里的戲臺上演出。高甲戲是閩南地方戲曲劇種之一，節奏很快，它的地域特征明顯，操閩南方言泉州腔，演唱南音，吹奏南樂，且人物的語言富有生活氣息。高甲戲以丑角的表演最為聞名，其中最為醒目的又是它的女丑藝術，表演火爆、熱烈、夸張、幽默，帶有濃郁的山野氣息。高甲戲的熱鬧、快節奏、詼諧幽默等特點符合佛生日的節日氣氛，高甲戲的主要觀眾是老人和小孩，老人們關注劇情，小孩子喜歡湊熱鬧。

而“佛生日宴席”是佛生日最聲勢浩大的一項活動，親朋好友較多的人家可能從佛生日的前一天開始宴請，也可以延續到后一天，正日當晚宴請的一般是較為親密的親屬，如女主人的娘家人等。佛生日的熱鬧還不止在于拜祭和晚上的演戲與宴請，從清早開始，鄉村里就形成了熱鬧的集市，來自鄰近村子的賣家過來擺攤，主要販賣新鮮的食材、魚肉蔬菜和小孩子喜愛的玩具。攤子順著鄉村道路兩旁一字排開，緊緊相挨，討價還價的、四處閑逛的、與朋友打招呼的村民比比皆是，更有好事的小孩子穿插其中，將村子的氣氛裝點得熱鬧喜慶。

二、佛生日原因初探

（一）泉州佛教興盛

既名為佛生日，這一民俗肯定與泉州的佛教信仰有關。“泉州地處我國東南沿海，歷史悠久，人文薈萃。歷史上曾有多種宗教匯集于此，留下了他們珍貴的歷史足跡。所以人們把泉州稱做‘宗教歷史博物館’。”由于位于“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和身為我國古代對外貿易的四大港口之一，泉州與許多國家經濟交流密切，也孕育了泉州地域文化的開放性、包容性，吸引了眾多國家的商人和傳教士。元代，泉州發展至鼎盛時期，相繼出現了道教、佛教、伊斯蘭教、婆羅門教、天主教、猶太教等多種宗教。而佛教無疑是這些宗教中最根深蒂固的一脈，在泉州，佛教的影響更甚于中國本土生長的道教。佛教傳入的時間較早，“據泉州府志載：‘南安豐州延福寺晉太康九年建。’可見晉朝佛教已傳入泉州。從晉太康至于隋、唐、五代，佛教已經相當興盛，泉州開元寺門口掛了一幅由朱熹所撰的對聯，‘此地古稱佛國，滿街都是圣人。’可見泉州佛教興盛由來已久。”泉州寺院林立，僧侶眾多，其中以承天寺、開元寺、崇福寺規模最大。泉州佛教興盛，影響力也非同凡響，“元代，傳入泉州的外來宗教為立足生存，都得借佛教的名份。如元代泉州清凈寺為招呼教徒做禮拜的‘宣禮塔’，就稱為‘叫佛樓’。有一座基督教堂的主教稱‘住持’，教堂稱‘興明寺’。”泉州佛教信眾眾多，從各寺院香火鼎盛就可見一斑，許多農村地區，寺廟和祖厝被視為一個村子里最重要的建筑。在佛教如此興盛的情況下，泉州地區對“佛生日”的重視便不難理解。

（二）促進親朋好友交流

“佛生日”的盛大熱鬧不亞于除夕，與除夕不同的是，它邀請親朋好友來吃“佛生日宴席”。在以前，交通不那么發達的時候，親朋好友之間聚會的機會很少，逢年過節也只是家庭內部成員的團圓。而“佛生日”就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契機，由于各個村子有固定的日期，不需要特別通知，各戶人家不在同一個村里的親朋好友就會自動前來參加。福建地形地貌為“八山一水一分田”，泉州處于丘陵地帶，交通不甚方便，相鄰的村子間平常忙于農事，也無法經常走動。而“佛生日”將親朋好友們齊聚一堂，尤其對于遠嫁的女性，在這個日子里，能夠與離得較遠的娘家親戚歡聚一堂。從“佛生日”的日期安排上也可以看出，相鄰村子會錯開日期，為相互之間幫忙、拜訪都提供了便利。

“佛生日”還是一個趕集的日子，過“佛生日”的村子在這一天實際上發揮了集市的作用，從別處趕來擺攤販賣貨物的商家也得到了銷售良機。“佛生日”同時也是是改善生活的一種方式，以往，生活水平不如現在，村民平日里節儉度日，而“佛生日”這天需要宴請賓客，條件較好的人家自然會準備豐盛的食物來大宴賓客，而條件不好的人家也都會盡力籌備。

三、現狀和思考

從2004年以來，泉州地區的“佛生日”被當成封建迷信活動禁止舉辦，有一部分原因在于隨著生活水平的改善，有些地區的佛生日宴大操大辦，而且由于“無酒不成席”的傳統，酒駕、斗毆等安全事故頻發。泉州市洛江區、晉江市、南安市的門戶網站和當地報紙都曾發出公告，禁止開展或大操大辦“佛生日”。但“佛生日”現象并未消失，“佛生日”依然是農村地區的保留節目，每年的這一天依舊熱鬧非凡。近年來，地方政府對佛生日的禁令越來越嚴格，有些村鎮赫然出現了“只敬神不請客”的橫幅，被傳為笑談的同時也表明了政府意欲廢止這一習俗的決心。

“佛生日”和閩南地區的祭祀風俗一樣早已深入民心，成為閩南獨特風俗的一部分，也是閩南人宗教信仰的一部分，民俗節日輕易被劃歸為封建迷信活動讓人難以信服。禁止過“佛生日”的法令沒有發揮它應有的效應，歸其原因，“佛生日”作為一個傳統民間節日由來已久，民眾對它的接受心理已經根深蒂固，佛生日的熱鬧場景更是成為許多漂泊他鄉的游子的美好回憶，一概抹殺對民眾既不公平也不尊重。因“佛生日”而引發的鋪張浪費和安全事故固然應當得到重視，但不是以禁止的方式，更不是當作封建迷信活動給以打壓。堵不如疏，與其與民意相悖而行，不如思考如何將“佛生日”更好地引導到積極健康的方向。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