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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婭傳奇

2015-11-24 13:35:49虹影
大家 2015年2期

虹影

母親說,我是弓,

孩子是我射出的箭。

孩子說,我是一條魚,

用鱗片裝點你的天空。

在重慶長江南岸烏龜石半山腰,一個十歲的男孩桑桑與他的母親相依為命。在春天,他相遇了一個穿灰裙的女孩小妹,她把他帶進江邊一幢白色城堡——奧當(dāng)兵營。在那里,他認(rèn)識了她的姐姐媚娘和其他的朋友,還從兩姐妹那兒得到了一片神奇的灰羽毛。后來,奧當(dāng)兵營里的人全都離開了,一點兒音訊也沒有。

母親在紗廠輪到了白班,進入夏天后,又開始上夜班了。不管是在學(xué)校或是在鄰里之間,桑桑變得更加不合群,他經(jīng)常一個人在江邊玩沙子、筑城堡。有時筑得非常大,他捏一個泥人,但泥人就是泥人,不會對他說話。他打水漂,石塊兒會跳躍好幾米,有時也會轉(zhuǎn)圈,但不會跳著舞轉(zhuǎn)圈。他氣惱地扔下石塊,決定不再打水漂。

桑桑拿出灰羽毛來看,它柔軟光亮,可是再也沒有閃光或飛起來。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在遠(yuǎn)處的奧當(dāng)兵營里的故事,甚至他的母親,因為不會有人相信。他覺得孤獨極了,真想一頭投進江里喂魚算了,想到母親會難過而死,才打消這念頭。

學(xué)校放假后,天氣更是熱得要命,灰暗的云層下,小小的房子就像個大蒸籠。大清早,桑桑睜開眼睛,用濕毛巾擦了擦臉和脖子上的汗,顧不得吃飯,就要去江邊等上夜班的母親回家。他連蹦帶跳下著石梯,經(jīng)過糧食倉庫,發(fā)現(xiàn)院墻內(nèi)的葡萄樹,居然掛著好些烏紅烏紅的葡萄。

桑桑馬上停住腳步,張望了半分鐘,便爬上墻,從那兒跳到一大塊雜草叢生的空地。空地朝西是一條小溪,空地朝北是一人高陡峭的坡,坡頂是石頭砌的花臺,花臺內(nèi)是葛太太的后花園。古老的黃桷樹,枝葉繁茂,除了幾株茶花和茉莉外,花草大都枯萎了。小水池漂著荷葉,邊上長著雜草。葡萄樹雖不在葛太太的地盤里,可纏著黃桷樹,這葡萄樹就成了葛家的了。桑桑爬上黃桷樹,摘了一串葡萄,一口咬兩顆,真是比蜜還甜。

他連籽一起吃,吃完,馬上摘了第二串。

突然葛家的木門吱嘎一聲打開,從里面走出一身黑衣的葛太太,懷里抱著一堆衣服。她四十來歲,卻是一頭白發(fā),在腦后梳了個髻,眼睛大而無神。葛太太取下掛在墻上的一根繩子,衣服都掉在地上,她也不管,走到葡萄樹這邊,將繩子系著樹枝,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將衣服一件一件晾在繩上。衣服大的很大,小的只適合嬰兒,她一邊用夾子夾衣服,一邊自言自語:

“毛毛呀,你的衣服都霉掉了,讓太陽曬曬,你回來還要穿的呀。”

她的動作并不利索,每晾一件,都仔細(xì)地摸摸,還不時將衣服抱在懷里、貼在臉上,依依不舍。

晾完衣服,她慢慢地走回木門里。戴著眼鏡的葛先生在門口,待她走進后,輕輕關(guān)上木門。

桑桑看著,心里很不好受,又摘了好幾串葡萄,放進褲袋,靈巧地爬下樹。

知了鳴叫,聲音好大,大到桑桑的耳朵發(fā)痛。他這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大個子男孩兇狠地扯著他的耳朵,另外三個大男孩圍上來。“吃獨食的臭小子,教訓(xùn)他。”

他們罵著,抓著桑桑便打。桑桑雙手緊抱頭。他們把桑桑抬起來,扔進水池里,哈哈大笑,像猴子似的紛紛上了樹,摘葡萄吃,吃到酸的,便吐掉,一樹葡萄連吃帶糟蹋,顆粒未剩。坐在水池里的桑桑覺得手臂和腿痛不堪言,但忍著,沒有哼一聲。

這時從葛太太家傳出重重的一聲響,樹上的孩子全都跳下地,其中一個男孩嫌晾著的衣服礙事,一把扯下扔在地上,跟隨伙伴們逃得無影無蹤。

桑桑從水池里爬出來,察看手臂,還好,只是青腫,沒有傷著骨頭。看著地上的嬰兒衣服,桑桑撿起來,晾在了繩子上。腿黏黏的,他這才發(fā)現(xiàn)褲袋里的葡萄擠破了,只得掏出來,雙手染得紫紅,便索性將袋里的東西全掏出。天哪,他的羽毛,濕成一團。桑桑連忙將羽毛浸在池水里,手上和羽毛上的紫紅色洗掉了,可是羽毛仍舒展不開,可憐地縮著。他用嘴吹,用手當(dāng)扇子扇,都沒有用。桑桑心疼得淚水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有幾滴落在了羽毛上。

感覺一道光閃過面前,桑桑擦擦眼睛,沒有什么閃光的東西呀,他低下頭來,發(fā)現(xiàn)手里的羽毛鮮活光亮如初。他撫摸著,心一喜。這時聽到一陣奔跑的聲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白色的金毛犬,小小的,長長的耳朵和毛發(fā)一起飛揚。一串清脆的歌聲緊接著隨風(fēng)傳來:

哈尼哈尼別搗蛋,

天外沙堡云中屋,

推呀推,移呀移,

哈尼到了目的地。

那條叫哈尼的小白狗掉頭往回跑,跳躍著歡叫,沒幾秒鐘,歌聲停住,一個小小姑娘出現(xiàn)在花臺上。桑桑驚訝得張開了嘴,瞪大了眼睛:小小姑娘比他矮一半,青春活潑,亮麗得出奇,長長的眼睫毛,鼻梁周周正正,嘴唇有點自嘲地緊抿,除了雙頰上有幾顆小小雀斑外,幾乎完美,短短的頭發(fā)隨風(fēng)飛揚。哇,她穿著金黃的布質(zhì)衣裳,繡了花邊,閃亮的銀腰帶下是一條白狼皮毛的短裙,露出光潔修長的腿,穿著一雙軟軟的紅皮靴子,斜挎著一個紅皮小包。她蹦蹦跳跳走過來,停在桑桑面前:

“小弟弟,有何吩咐?”

“什么?”桑桑不解地說,“她那么小,居然叫我弟弟。”

“是你召喚的,今天我值日,便來了。”小小姑娘瞧著他,誠摯地說。

桑桑還是不明白。

“你好嗎?沒事吧?”

桑桑點點頭。哈尼圍著桑桑,搖著尾巴,往他身上撲。小小姑娘伸出手來,拍拍它,它便安靜地趴下了。

她指了指桑桑手里的羽毛,他趕緊握在手心里。

“小弟弟,我可以看看嗎?”

看著她熱切的眼光,桑桑把羽毛遞過去。小小姑娘看了看羽毛,又看了看桑桑,然后對著天光,朝羽毛吐了一口氣,羽毛竟然飛了起來。桑桑著急地跳了起來,去抓,抓不到,抓第二下時才抓著。桑桑趕緊放回褲袋。

小小姑娘和小白狗走上花臺,站在那兒,四下看看,突然回過頭,朝他燦爛一笑,輕聲說:“我叫里婭,你需要我時,你再叫我吧。后會有期。”便與小白狗一起往墻下一躍,不見了。endprint

糧食倉庫的工人上班了,桑桑等到太陽將身上的濕衣都曬干了,瞅著無人,偷偷爬下墻,又悄悄翻出院墻回家。母親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摘空心菜,一臉疲憊,門外小灶上煮著稀飯。他進門便叫:

“媽媽,你回來了!”

“桑桑,該不會是去接我吧?”母親問。

“對不起,沒接著。”桑桑邊說邊蹲下,“媽媽,知道嗎?葛太太家花園的葡萄結(jié)果了。”

母親抬起頭來,看著他說:“稀奇了,幾乎打你生下來,就沒結(jié)過果呀。你一定去摘了。哼,還說來接我。你沒給我惹事吧?”

“沒惹事,媽媽。”

母親打了一個呵欠。

桑桑本想告訴母親,他在那兒見著一個鮮亮的小小姑娘里婭,又擔(dān)心母親怪他胡思亂想,就調(diào)轉(zhuǎn)話題:“葛太太在花園里晾男孩子的衣服,還有嬰兒衣服。”

“那是她唯一的兒子毛毛的,你不記得了?毛毛每回從學(xué)校回家,你總跟在他身后,叫他毛毛哥。”

母親這么一說,桑桑真是想了起來,是有這么一個高個子的青年,喜歡穿白襯衣、白邊懶漢鞋。有一次在路上遇見他單腿跪在地上給葛太太上手表的發(fā)條,站起來拍拍膝上的灰,朝站在邊上的桑桑露齒快樂地一笑。

“有一回在江邊有人欺負(fù)你,還是他幫了你,轟跑了壞蛋。”母親嘆了一口氣,“好端端的一個孩子,非常聰慧,模樣兒也好,很有出息,是我們這一帶的狀元,考上醫(yī)學(xué)院,說沒了就沒了,真是不幸。葛太太也是我們這一帶少有的吃墨水飯的人,在銀行工作,解放時,她把所有的財產(chǎn)都捐給了國家,國家讓她留下那幢帶花園的房子自個兒住。她平常看到我們這些沒文化的人,也很客氣。可憐呀,兒子沒了,死不見尸,她一夜白頭啊!”

“她的頭發(fā)真的一夜白的?”桑桑問。

“人傷心了,心碎了,就會這樣。要是沒了你,媽媽也會一樣。”母親的眼睛紅了。

桑桑一把抱著母親,好一會兒,才松開,坐下做暑假作業(yè),可是他的精神沒法集中,坐在桌前發(fā)呆。沒一會兒,母親就做好了涼拌空心菜,兩人吃著稀飯。吃完飯,來不及洗碗,母親困得連連打呵欠,便上床睡覺。

沒一會兒,母親便打起呼嚕。有母親在家真好。桑桑走到母親身邊,給她蓋了一件衣服,看到她的額頭沁出汗珠,拿起紙扇,給母親搖著。小窗臺上飛來一只黑烏鴉,朝屋子里張望。

他走過去,黑烏鴉便飛走了。他追出門去,四下看看,沒有黑烏鴉的影,桑樹下,只有一個挑夫坐在扁擔(dān)上休息。天氣比早上更熱,他失望地走回房間,繼續(xù)給母親搖扇,沒一會兒,就依著母親睡著了。

桑桑醒來時,太陽已偏斜,桌子上有一張母親的紙條,說他不聽話,又跟人打架了,下不為例,母親去上班了,留下錢和米票,讓他去購米。

真糟,什么也瞞不過母親的眼睛。她趁他睡熟,給他脫了鞋,換了干凈衣服,還給他手上腿上青腫的地方抹了消炎藥膏。桑桑摸了摸口袋,媽媽真好,羽毛在,換衣服也把他喜愛的東西一起移過來了。他伸了伸懶腰,心里覺得奇怪,平常打一個盹,只會一個時辰,這次怎么如此累,可能是受傷,也可能是別的什么原因。他穿了涼鞋,拿著錢、票和米袋,沖出門,往中街方向跑著。

走在山坡上青石鋪的小路,桑桑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江邊一塊礁石上站著一個黑衣人,背對著岸上。

江上今天風(fēng)平浪靜,輪船并不多,有一艘大客輪駛向下游,汽笛高聲鳴叫著。

桑桑繼續(xù)往前走,飛快地爬著石階,沖進米店。米店里的中年男人正要關(guān)門,看到桑桑來了,不高興地說:“早點干什么去了?真是會挑時間。”

鐵筒嘩嘩地滾出米,有糠殼和小黑石子在里面,挑這些不能要的東西,是母親讓桑桑做的事。桑桑交了錢,系好米袋,扛著,走出米店。遠(yuǎn)遠(yuǎn)的,他又看見了江邊的黑衣人。

落日將她站在礁石上的背影襯托得格外醒目,波光起伏的江水在她的前面流淌。整個江北籠罩著滿天的火燒云,整個江南映著亮麗的余暉。

桑桑朝自家門走去。進了家,放下米袋,他想坐下挑米里的小石子,可是坐不住,那個黑衣人會是誰呢?他好奇地想。便關(guān)上門,一步一跳朝江邊走下去,他抄近路經(jīng)過纜車道,很快來到沙灘上。

離得近些了,桑桑發(fā)現(xiàn)黑衣人居然是葛太太。葛太太還在原處,一動不動。過江渡輪靠岸了,水手吹響哨子,拉開船艙的門,乘客從里走出,走上長長的跳板,在沙灘上四下散開,不少人經(jīng)過葛太太,像沒看見一樣。

桑桑走近葛太太,她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睛空空洞洞,呆呆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輪渡口,尤其是下著跳板的人。葛太太一頭白發(fā),在腦后挽髻,這時被風(fēng)吹得亂亂的,有幾縷垂落在她瘦削的臉上;她穿著斜邊布扣的中式黑布上衣,配著同色褲子,一雙洗得有須邊的黑布鞋,衣服空空蕩蕩,瘦弱的身體裝在里面,仿佛一陣風(fēng)就可以將她整個人吹走。

桑桑的記憶有些恢復(fù)了,扳著手指算,似乎有一個夏天,又一個夏天,兩年了,沒見著毛毛哥哥。這么說,毛毛哥哥死了兩年,兩年來,葛太太每天傍晚就站在這兒,等候兒子毛毛回來,如同輪渡口的一道風(fēng)景,風(fēng)吹雨打不變,下雨時她舉著一把油紙傘。這一帶的人都知道葛太太的兒子毛毛死了,卻對天天在此等候的她,見怪不怪。

這之前,桑桑跟當(dāng)?shù)厝艘粯樱瑳]有任何感覺。可是自從早上在葛太太的后花園黃桷樹上摘葡萄,看到她在荒蕪的花園里晾兒子毛毛的大大小小的衣服后,他的心里有一塊地方變得軟軟的,穿黑衣的葛太太,總進入他的視線,弄得他的心不好受。

這時他聽到葛太太用微弱的聲音在說:“毛毛,我的好兒子,你在哪?他們都說你死了,死得非常慘,可是媽媽不相信。媽媽不相信你跟媽媽都沒告別就走了。毛毛呀,你還不到二十歲呀,你不會死,媽媽相信你會回來,你不會辜負(fù)媽媽的。”

桑桑走到她的左側(cè),伸出一只手碰了碰葛太太冰涼的手。

葛太太沒有反應(yīng)。

桑桑用力握住她的手,輕聲說:“葛太太回家吧。”

葛太太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桑桑,眼睛一下子有了亮光:“毛毛,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我是對的,你根本就沒死。”她一把將桑桑擁入懷里,緊緊抱著,“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endprint

桑桑喘不過氣來,臉色發(fā)紅,他努力掙脫。葛太太松開手,呆呆地看著他,不解地問:“毛毛,我的兒子,你怎么長矮了?”

“我不是毛毛哥哥,我是桑桑呀。”桑桑只得說。

葛太太后退幾步,眼睛四下張望,江水翻卷著浪花,渡輪載滿客駛過。她手指江上的船,恢復(fù)之前的神情,喃喃自語:“毛毛呀,我的乖兒子,你走的那天,就是坐的輪渡,就是坐的那艘船。你怎么一去連一點音信都不給我,你一定在怨恨我吧?人人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你。我生了你,卻無法保護你,你是一個多么要面子的人,你不會忍受的。”她的聲音又輕又慢,“我恨我自己,你給媽媽一個機會吧,讓媽媽有補償?shù)臋C會。”

葛先生這時從他們身后走上來,拉著葛太太的手離開,她不理他,臉掉過來看輪渡口。

桑桑目送著他們往山坡上走去,兩個人緩慢地走上坡,像兩頭老牛一樣,每邁一步都是那樣艱難。他們的背影是那樣的孱弱無助。

桑桑心里非常難過,不想回家,便朝遠(yuǎn)處的白色城堡——奧當(dāng)兵營走去。天上的火燒云早凋謝得一干二凈,江邊有好些人在水里嬉鬧,有大人有小孩子,有些孩子光著身子頭頂衣服,在游泳。他們一定是背著大人偷偷下江的。

烏云聚集在江面,桑桑走上奧當(dāng)兵營的門前石階,石階縫里都是野草,厚重的大木門上仍是貼了封條,灑了好多麻雀屎。他坐在門檻上,看著烏云翻卷,沙灘上除了急匆匆的趕路人,那些在江里玩耍的人都走光了。

大雨傾盆而下,桑桑貼著大木門躲雨,足足有好幾分鐘。涼涼的江風(fēng)卷裹著霧氣刮過來,稍稍有點冷。雨聲變成淅瀝,江水拍著岸,他看著江水,忽然一陣清脆悅耳的歌聲傳入耳邊:

江里魚兒時隱時現(xiàn)

地上蟲兒輕飛輕舞

好像心中的那個人

如夢花朵瓣瓣飄散

冰涼水珠點點墜落

是童聲合唱,歌聲非常纏綿悱惻,讓人聽了直想落淚,仿佛有簫聲加入。桑桑側(cè)耳聽,真的是簫聲,慢慢地吹著,如泣如訴。

他靠著身后的大木門,手伸進褲袋里,把羽毛握在手中,心里充滿悲傷。可是只一會兒,他想到了葛太太后花園花臺上的里婭。她輕盈地蹦蹦跳跳,那短裙,那亂糟糟的頭發(fā),奇怪,心情馬上改變。里婭居然說是他召喚她而來,這是什么意思?她與他再見時說,他需要她時,再叫她。她小小的個子格外特別,那嘴唇角往上翹,讓人想聽她說話,尤其是她臉頰上小小的雀斑,可愛又可親。

雨突然停了,夜幕鋪下來,霧氣朦朦中,兩江三岸亮起星星點點的光線來。

桑桑覺得肚子餓了,便走下石階。他朝家的方向走了一會兒,覺得怪怪的,一回頭,發(fā)現(xiàn)身后飛著一只黑烏鴉,雖是看不清,可他有個感覺,這只烏鴉十有八九會是停在他家小窗臺上的那只。

黑烏鴉不懷好意地朝他直沖過來,他低了低身體,那只烏鴉撲了個空,便騰空飛開。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繼續(xù)朝前走了五六分鐘,他又回頭看,黑烏鴉不見了,卻看到本是清寂的江邊變得異常熱鬧:沙灘上到處點著火把,好些穿著古怪、特別矮小的人,有的頭上戴帽,有的纏著布帶,最多只有他一半高,在忙著運載什么東西。江邊奧當(dāng)兵營的石階上,也佇立著矮小的人,罩有頭盔,手里舉有旗幟,上邊是白虎或蛇圖形,還有奇怪的文字。這是不可能的事!周邊山腰上仍是歪歪斜斜的吊腳樓,但是沙灘上端長著一人高的蘆葦,江邊泊著奇怪的大大小小的木船。

桑桑驚奇無比,張大了嘴,想也沒想,便掉轉(zhuǎn)身,朝回走。

走了幾步,他發(fā)現(xiàn)那些小小的人,變得大一點,有的比他大,有的比他小。“唉,這些人,從哪里鉆出來的?”他無比驚訝地說。突然他的腳被什么東西一絆,整個人倒在地上。

好些人朝他圍上來,他爬起來就跑。

一只手抓起他來,是一個大塊頭的胖子,穿著古時的衣服,奇怪地說:“這個男孩子怎么可以進來?他剛才說什么來著,說我們從哪里鉆出來的?真是的,他怎么能看見我們?算他倒霉,絕不能讓他泄露我們的秘密。”說著抽出一把雪亮的劍,要砍桑桑的頭。

桑桑不知該如何辦,急得出了一身汗,大聲喊:“你們這些壞蛋!”他雙手亂舞,雙腳亂踢。

“不可!”一個白胡子老頭舉手阻止。他穿戴講究,衣帽飄帶上都有圖案,把桑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說,“用咱們巴國處罰有罪的孩子的老法吧。”

大胖子松手,桑桑掉在地上,頭馬上被一個口袋罩著,他的手被捉著,放在一堆東西里,好像都是小木塊小石頭似的。他大聲抗議:

“我沒有罪,你們這些壞人,放了我!”

“抓周吧。”還是白胡子小老頭的聲音。

“嘿嘿,老大,還是讓我一刀劈了這小子,讓他死得痛快。”大胖子的大刀放在桑桑的肚子上,冰涼冰涼的。

桑桑沒有辦法,抓了一個木塊起來。

“江心白龍。”罩著他的口袋取掉,他看見小木牌攤在白胡子小老頭的手心,上面沒有文字,而是一些雕刻的圖案。一個人舉著火把,將一個長長的竹籠放在地上,大胖子將他抓起來,放進去,抓著竹籠一邊,另一個大胖子高高興興地抓著竹籠一邊,他們兩人對望一眼,點點頭,就要拋桑桑到江里。

桑桑叫道:“放開我!”

但兩個大胖子才不管呢,齊聲唱歌似的吼起來:“白龍戲水好呢,白龍戲水爽呢——”桑桑閉上眼睛,心想,這下子肯定完蛋了。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威嚴(yán)地說:“住手!”

他心頭一熱,急忙睜開眼睛,真是小小姑娘里婭,穿著金黃繡花邊的布衣,漂亮的銀腰帶下是白皮毛短裙。只是她個子變了,不像之前那么矮小,和他一樣高。她肯定地說:“他是我們的朋友,趕緊放了他。”

兩個大胖子放下長長的竹籠,其中一個有點不服氣:“這小子明明是現(xiàn)世里的人,是外人,闖入我們的世界,當(dāng)格殺勿論。至高無上的巫姑,你卻袒護他,稱他是朋友,有何憑據(jù)?”

里婭不屑地說:“他有我們巴國的灰羽毛。”endprint

白胡子小老頭后退一步,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

里婭走到桑桑跟前,心疼地把他扶出竹籠來,親切地說:“小弟弟,給他們看你的羽毛吧。”

桑桑從口袋里掏出羽毛來,羽毛在夜中閃閃發(fā)光。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的巴國人也都呆住了,連連驚呼:“公主的灰羽毛!”

“怎么一回事?”白胡子小老頭問桑桑。

桑桑不肯說,把羽毛收好。

“不要怕,小弟弟。”里婭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讀取他的記憶,約幾秒鐘,手放開。“他叫桑桑,先是小公主金金給了他一根羽毛,羽毛飛走了,后是大公主媚娘還給了他。桑桑小弟弟,你對她們有恩,也就是對我們有恩。”

她說著向他舉手加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白胡子小老頭及手下人也向桑桑鞠了一個躬。

桑桑倒不知該說什么好了,他手足無措,恨不得鉆進沙灘底下去。恰好小白狗哈尼跑過來,它的個子也比之前大一倍。他一把抱起它,哈尼親熱地親著桑桑,弄得他滿臉都是口水,他笑了起來。哈尼高興地叫起來。

里婭向那幾個人一搖頭,他們給桑桑閃開道,她蹦蹦跳跳地帶著他向前走。

星月點綴在烏云彌布的夜空,沙灘上有好些穿著長衫的人,抬著古時的竹器和箱子,往下游方向走,他們都顯得高高大大的。先前矮矮小小的人,現(xiàn)在都變大了一倍。這是怎么一回事?桑桑把這疑惑說出來。

“那是我們施了魔法,變小,不要引起你們世界里的人注意。我們一旦進入我們的領(lǐng)域,便恢復(fù)了正常的尺寸。”里婭解釋說。

桑桑緊鎖眉頭想著她的話。

“桑桑,你剛才笑起來,真好看呢。”里婭感嘆地說。

桑桑臉紅了,不好意思。

里婭笑了,笑得特別開心:“你不知道,你臉紅著更好看嗎?”

桑桑放下哈尼,哈尼在沙灘上跑開了。他跟著它追去,心里想,這個里婭真是特別,她笑起來,嘴角彎成一條線,逗人樂似的,跟她在一起,心里的憂愁統(tǒng)統(tǒng)消散了。

“桑桑,等著我。”

還不等里婭追上來,桑桑突然踩歪了石塊,一下子摔倒在沙灘上,右腳扭傷了筋,痛得抱著大叫。她跑到他跟前,察看他穿著塑料涼鞋的腳,他的小腿上青一塊腫一塊,是早上在葛太太的花園被男孩子們打的。她從斜挎的紅包里掏出一個小瓶子,往他扭傷的地方滴了一點兒,一眨眼間,青腫塊消失了,連手臂上受傷的劃痕也沒了。

桑桑伸伸腿,不痛了,他感激又驚奇地看著里婭說:“你真會魔法!”

“嘿,你沒聽到他們叫我巫姑嗎?”她朝他俯下身,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保守這個秘密,就你知道。”

“可是你并不大,才和我一樣高。”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喲。我是你歲數(shù)后面要多加好多個零呢。”

桑桑搖搖頭。

里婭看看桑桑,又看看江水,朝他伸出一只手來:“來,跟我來。”

桑桑站起來,她握著他的手,兩人朝前走了幾步,突然騰空而起,沙灘上哈尼越來越小,桑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既害怕又驚喜。里婭稍稍掉轉(zhuǎn)身體,帶著他飛到江心之上。江水里,兩江三岸的燈光閃爍不已,輪船在緩慢地行駛。里婭松開手,朝前張開雙臂,嗖地一下飛到離他幾米遠(yuǎn)的對面,微笑地看著他。桑桑以為自己會往江里落,可是這擔(dān)心是多余的,他只是有點東歪西傾。他看著里婭,鎮(zhèn)定了一下,里婭喘了一口氣,他也喘了一口氣,他的心不慌了,張開雙臂,保持平衡。里婭嗖地一下飛到對岸。他跟隨她,還是傾斜了一下,但迅速調(diào)整了平衡,也一下到了對岸。

里婭朝他豎起大拇指贊揚后,嗖地一下飛到江心上,他受到了鼓勵,也嗖地一下飛到江心。她握著他的手,兩人仰面看天空:星星全出來了,月亮也出來了,真是美不勝收。星月籠罩著江岸半山腰上那片歪歪斜斜的吊腳樓房子,他看著,心里充滿溫暖。

“想去哪里?心里想著便可。”里婭說。

桑桑閉上眼睛,想到一個地方,飛得非常快,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他停下,一看,腳下真是奧當(dāng)兵營的露臺,他輕輕降落在上面。里婭也降落了,關(guān)切地問:

“怎么樣?”

桑桑點點頭,他看到這兒非常漂亮,庭院里繁花似錦,紛紛開了,隨風(fēng)傳來陣陣花香,有噴泉,有鐵椅,有白傘,也有怒放著花朵的盆景。好些身著白衣的人在院子里走廊上做燈籠和扎紙船。桑桑一直想問,一直忍著,現(xiàn)在不得不說出口了:

“里婭姐姐,你一定認(rèn)識小妹和她姐姐媚娘,你們叫她小公主金金?”

里婭點頭。

“她們好嗎?”

里婭說:“她們很好。”

“她們在哪里?”

里婭搖搖頭。

桑桑非常失望,又問:“我感覺她們不在這兒,對吧?”

里婭沒說話,他再問,她也沒說話,只是把手指放在唇邊。

桑桑說:“是秘密,對吧?”

里婭說:“這世上好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說。你看我吧,心里就是裝著太多的秘密,又要保守秘密。責(zé)任大了,想得多了,就不像別的人那么容易長高。所以,怎么長也像個孩子。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樣。”

桑桑一臉傷心,搖搖頭,不再說話。她走到他身邊,對他說:“我知道你想念她,我全知道你心里的感受。想一個人,心里會很苦的,不過有苦才有甜呀。”

仿佛是為了補償他,里婭拉了他的手朝樓下庭院跑去。哈尼親熱地跑到他倆身邊,當(dāng)向?qū)频脑谀切┰埓蜔艋\的人中間躥來躥去。他們?nèi)悄腥耍樅诤诘模砩洗盍藥讐K白色麻布,手飛快,神情專注。她領(lǐng)他到庭院里對著大門的房間,里面全是在吃草的馬。餐廳里,是一個個木桶,聞著有菜油、醬和醋的味道,還有缸里烏紅烏紅的葡萄,跟葛太太花園里的葡萄一樣。有一個戴圍腰的男人,正在用石杵把大塊發(fā)黃的冰糖壓成粉末,放在一個缸里與壓爛的葡萄攪拌,做葡萄醬。

里婭用一個木勺盛了一點葡萄醬,讓桑桑嘗。他吃到嘴里,真是甜到了心里呀,從來不知道葡萄可以這么吃法。她說這樣放進地窖里,可以吃好幾年時間呢。若是告訴母親,母親一定會不同意,因為怎么說一般人家里冰糖也是寶貝得很,只有逢年過節(jié),或是生病過生日才能享用。endprint

“還想要嗎?”里婭問。

桑桑瞪大眼睛:“還能嗎?”

“當(dāng)然。”

里婭這回給他盛了一大勺葡萄醬,桑桑吃到嘴里,滿足地舒了一口氣,他的唇邊嘴角全是烏紅烏紅的醬。他不好意思地用舌頭舔凈。

“還要嗎?”里婭問。

桑桑搖搖頭。

里婭放下木勺,看著庭院里在扎紙船和燈籠的人,輕輕地說:“再過兩天就是祭先祖的節(jié)日,所以,我們的人都來到了古都。”

“古都?以前你們在我們的山城嗎?”

“幾千年前。”

桑桑無比驚訝。

里婭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真誠地說:“歡迎你來觀看。”

“沒有你,我能自己進嗎?”

“你有灰羽毛,當(dāng)然能進入。”

“從哪出去呢?”

“也一樣。”

桑桑擔(dān)心地說:“我怕從這里出去,又會是半年。”

里婭指著他的腦袋,有雀斑的臉上一派認(rèn)真:“我是巫姑,相信我。”

桑桑想起在葛太太的花園,里婭朝羽毛吹了一口氣,羽毛就飛了起來。對呀,她是巫姑。姑,是長輩,起碼比一般的巫女魔法強吧。沒準(zhǔn)那葡萄樹上結(jié)的果,也是這個活了幾千年的巫姑施的魔法吧。他想著,不料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很不好意思。

里婭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臉頰顯著酒窩,樣子調(diào)皮而好玩。桑桑也笑了。里婭從她的紅包里掏出一個桑葉包著的餅,遞給他。他吃了一口,像糯米一樣,里面夾著香香的豆沙。入口舒軟清香,好吃極了,他吃完,便困了,坐在木桶上睡著了。

感覺有人用手托著他,門吱嘎一聲打開的聲音,然后是吱嘎一聲關(guān)門的聲音。他睜開眼睛一看,是在自家床上,放心了,接著睡。

天亮了,母親推門走進來,看到躺在床上的桑桑松了一口氣。他坐了起來,趕快把穿著塑料涼鞋的腳放在地上,不解地問:“怎么啦,媽媽?”

母親說她有一個感覺,怪怪的,也許是她昨天在家里沒睡好,上班織線時心神老走開,手指受傷了。

桑桑連忙跑過去查看,還好,左手拇指只是破了皮,擦了紅藥水。桑桑馬上翻出家里的小藥箱,用紗布給母親受傷的地方包扎好。

母親說:“我跟廠里請了一天假休息。”

桑桑跳了起來,緊緊地抱著母親。松開母親后,他問:“媽媽,有巴國嗎?”

“當(dāng)然。我們重慶,另一個名字叫‘巴渝,遠(yuǎn)古時就有了。不過巴國不見了,沒有了。”

“可是我昨晚見到巴人。”

“不可能。”母親說。

“我就知道你不會信。”

母親脫了鞋,躺到床上,翻了一個身才說:“桑桑呀,信與不信看自己。信讓你高興,你就信;不信讓你高興,你就不信。”

桑桑站在母親面前,心里好感動,母親雖說沒什么文化,可心眼兒亮堂。他坐在門前小板凳上,打開米袋,擇米里的小石子。

母親睡得很熟,打起呼嚕,桑桑盛了一小碗米,洗了,放在鍋里,把昨天母親壓好的煤爐捅開,開始煮稀飯,又從缸里取了點泡菜出來。做完這些,他坐在門前折紙船,想送給里婭。這時他看見葛先生提著一袋米從坡下面走上來,累得直喘氣,他放下紙船,趕快跑過去,替他提。

“謝謝你,桑桑。”葛先生喘著氣說。

桑桑搖搖頭,陪著葛先生上了石階上面,從那兒有一條巷子通向葛家所在的小街,再下石階,才到了葛家正門。桑桑放下米袋。

葛先生掏出鑰匙打開有暗鎖的大門,扛起米袋,下了幾級臺階,回頭招呼桑桑進來。桑桑走進去,眼前是一個長長的通道,顯得非常陰暗。房間都在左手邊,第一個房間里有兩個書柜,第二個房間虛掩著,再穿過一個放有吃飯桌子的房間,房間里有雕了花的老柜子、老方桌、老椅子,接著是一個小房間,里面有毛毛哥哥的照片。每個房間的窗簾都拉著,或半拉著。最末一個房間也虛掩著門,從門縫里能看到里面堆了一些箱子、梯子、掃把等雜物,里面是三合土砌的地,卻沁著水。這房間對著一個并不大的廚房,煤灶緊連柴火灶,竹桌邊有水桶、水缸,但是墻上接了自來水管,有一個洗衣的水槽。這可是稀奇,因為其他人家是一條街才有一個公共自來水管。

廚房外是花園,小門敞開,可以看到花臺下面的糧食倉庫,和兩江匯合處。桑桑走到門口,看到整個小小的花園一片凋零,昨夜下過雨,掉下好些樹葉,黃桷樹上的葡萄樹,一顆葡萄也沒有了。葛太太在外面曬毛毛的舊衣服,她的手顫顫抖抖,衣服掉在地上,她彎下身子去撿,撿了好幾下,才撿著,然后站起來,把衣服晾在繩子上。她蒼白的臉全是汗,腳踩在水池里也不知道,整個人就像花園里的植物一樣枯萎,她專注地將小衣服晾在繩子上。一只麻雀飛到她的滿頭白發(fā)上,拉下屎,并用嘴啄她的頭皮,她也沒有感覺,仿佛周圍的一切與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桑桑受不了,他跑下兩級石階,將那只麻雀轟走,又把掉進小池里的小衣服撿起來,掛在繩子上。他上了石階,進到廚房里,對站在水槽邊費力地洗一堆衣服的葛先生說了一聲“再見”,便朝門口走去,他拉上大木門后,才喘過一口氣來。

沒準(zhǔn)每天上午,葛太太都做同樣的事:在花園里曬兒子毛毛的舊衣服。桑桑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他費力地忍著,才沒掉下淚來。母親說葛太太可憐,真的是這樣。

這天傍晚,桑桑又來到江邊,他拿出羽毛,輕輕地?fù)崦1緛聿⒉皇翘嗳说纳碁┳兞耍蛲硪粯訜狒[,好多穿著古時衣服的人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還有好些紅紅綠綠的包成禮物一樣的東西,往下游方向走。他在點著火把的沙灘上跑著,白胡子老頭友好地向他看了一眼,便忙自己的事了。沒有人攔著桑桑,他朝奧當(dāng)兵營跑去,上了幾步臺階,便看到石階上端的里婭。里婭朝他跑下來:“小弟弟,你知道會來。你召喚我,有什么事?你還好嗎?”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高興。

桑桑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說吧,看我能幫你做什么?”endprint

“里婭,你可以幫幫葛太太嗎?”桑桑把葛太太的情況說了。

里婭聽完后,搖了搖頭。

“讓她和死去的兒子見一面,可好?”

“我?guī)筒涣怂!?/p>

“你一定會有辦法,你不是說你是巫姑嗎?葛太太是因為死了兒子才這樣悲傷,如果我死了,我媽媽,也活不下去。請幫她吧。”桑桑難過地說,“你不是母親,你不懂母親的一顆心。”

“不是這樣的,桑桑小弟弟。”

“那是為什么?”

里婭輕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后,面露難色,不說話。她的白狗哈尼不知從哪里躥出來,搖著尾巴,往桑桑身上撲。他蹲下抱了抱哈尼,便站起身走下石梯。走了幾步,想起褲袋里的紙船,便拿在手里,跑上石階,雙手遞給里婭說:“忘了給你,要是不喜歡就扔掉吧。”

他轉(zhuǎn)身往石階下端走,有幾個穿著古裝的巴人在把點著的火把插在沙灘上。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巴人,別的人不能知道,這感覺還真奇妙。他一邊朝家的方向走,一邊想。里婭不幫忙,他非常失望。

烏云低垂在天邊,江水的浪花一層層翻卷著。葛太太一個人站在江邊的礁石上,呆呆地看著輪渡口,當(dāng)有乘客從長長的跳板上走下來時,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生怕看漏一個人。遠(yuǎn)處的礁石上,坐著葛先生,他無助地埋著頭,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子,終于停住,用衣角擦著眼鏡。

桑桑走到葛太太的身邊,拉她坐在礁石上。可是一分鐘不到,她便站起來,盯著輪渡口。這時桑桑聽到母親站在山腰上大聲喊:“桑桑、桑桑,回家嘍!”

這一帶的大人都是這樣站在自家門前喊孩子回家。桑桑本想不理,可是母親會一直喊下去的。果然,母親又扯開喉嚨喊起來:“桑桑——桑桑,在哪里野呢?回家了!”

他沒法,只得離開。

一進家門,母親要教他做野菜餅。母親從山腰摘來野菜馬齒莧,洗凈切碎,放點鹽,擠掉水。“本來清明菜做餅最好吃,你爸爸在時,最愛吃清明粑,糯糯的,嫩嫩的,甜甜的,一年吃一次,稀罕東西。可惜過季了。”母親從碗柜里拿出一個雞蛋,打破后,讓蛋殼里的汁流盡,才扔掉。

“我也愛吃呀,媽媽。”他的眼睛看著墻上的全家福照片,父親去世時他才兩歲,他想念他,除了照片,幾乎什么也記不起來了。

母親心細(xì),知道桑桑在想什么,便說:“你爸爸呀,就在這巴掌大的地上當(dāng)馬馬給你騎。你剛滿月,他把你扔進冷冷的江水里,把我嚇得個半死。你哭著,不斷地掙扎,看著你爸爸安靜的神情,你的哭聲輕了,開始甩動小手小腳,游了起來。奇了,你真的就會游了。”

“幸虧爸爸那樣對我,我才沒當(dāng)一個旱鴨子。”

母親讓桑桑攪拌雞蛋,一要用力,二要專心。她放了一點鹽和半勺五加皮白酒,說是這樣攪拌的雞蛋會顯多。桑桑做著,給母親當(dāng)下手,在小瓷盆里把面糊也攪拌好,再把擠掉汁的馬思莧、攪拌好的雞蛋,還有切碎的蔥花放進去,再攪拌好。大鐵鍋熱了,放菜油,母親讓桑桑盛一勺,放在鍋中心,輕輕轉(zhuǎn)動鍋。

不到十分鐘,小瓷盆刮凈了。兩人坐到桌子前吃起餅來。

只放了一個雞蛋,但做出來的餅,個個都黃黃的,帶著噴香的雞蛋味。桑桑對母親說:“謝謝媽媽教我做這餅,等我長大,我一定會好好工作,掙錢給媽媽吃很多的雞蛋,還要給媽媽吃紅燒肉。”

母親放下筷子,眼紅了:“都是媽沒本事,讓我的桑桑跟我受苦了。”

“不,媽媽,我不苦。”

到了睡覺時間,母親坐在床邊給桑桑搖著扇子。

“媽媽,巴國里有巫師吧?”

“上輩人講,巴國就是出鹽和巫師呀,好像是出了十個全世界最厲害的巫師,其中一個是女的,叫巫姑。”

桑桑一聽,眼睛都瞪圓了,是里婭嗎?母親講的是傳說神話,他要母親多講,母親說以前中學(xué)街上有一個茶館,有說書人來講,每晚她都抱著桑桑去聽。說書人說,巴國是古代非常神秘的民族,他們生于長江邊,善于行船泛舟,勤勞而睿智,原以捕魚為生,后來發(fā)現(xiàn)在湍急的江水之下藏有食鹽,溶于水中,煎煮后便可獲取。巴人乘著獨木舟販賣鹽,成為水上商人,富甲一方,周邊國家紅眼,對巴國發(fā)動戰(zhàn)爭。巴人勇敢善戰(zhàn),又懂巫術(shù)魔法,打仗時,節(jié)節(jié)勝利,可后來不知是什么原因,被秦朝滅掉了。“很是可惜,你看江里的石頭,說書人說——巴人能歌善舞——”母親困得不行,講著講著自己睡著了。

桑桑讓開一塊地方,讓母親躺好。有母親一起度過夜晚,他感到安全而溫暖,也馬上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下了一天的雨,天氣不那么熱了。傍晚,母親上班后,桑桑跑到門前桑樹旁,朝江邊看,葛太太依然站在輪渡口邊的礁石上,桑桑關(guān)上房門,顧不得穿涼鞋,赤腳往江邊走去。

下過雨的江水變得非常渾濁,一片黃色。天邊堆積著棉花狀的烏云,透下的光線使葛太太本來蒼白的臉色像死人一樣,眼睛如木頭,一動不動地望著輪渡口。她的黑衣好臟,鞋子邊全是泥,一頭白發(fā)蓬亂地披在肩上,手機械地垂著,她的嘴里在說著什么,聲音小得沒有任何人能聽見。

桑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走進江水里,對著江水說:“毛毛哥哥,你在哪兒?我想給你說,你出來吧,讓你媽媽看到你在另一個世界也是好好的,你聽得見嗎?你出來看看你的媽媽吧?”浪花打著他的雙腳,腳趾里全是沙子。

昏黃的江水,靜靜地流淌。這時候連一艘船也沒有,浪花打擊著礁石,一下,二下,三下。

“毛毛哥哥,你聽到了我的呼喚了嗎?”他大聲地喊起來,“你看你的媽媽多么想你!你媽媽快不行了,你出來吧!真的,你出來吧,看看你的媽媽,救救你的媽媽吧!”

沒用,他的喊聲沒有用,但他仍對著江水說:“你看看你的爸爸吧。他們都沒有日子可過了。你出來吧,真的,我好難過,我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也許你根本聽不見。”他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精疲力竭。他一屁股坐在濕濕的沙灘上,手里摸著羽毛,朝奧當(dāng)兵營方向看。那邊點著火把,但這一回沒有人抬東西,沙灘上好些人排列得整整齊齊,幾艘大木船行駛在江岸上,不是現(xiàn)在運貨的那種木船,而是小人書上戰(zhàn)國時代的船。好些纖夫,赤裸著上身,一邊喊著號子,一邊拉著船,小孩子們追著看熱鬧。桑桑最喜歡聽拉纖夫唱歌,氣勢宏偉,不過今天他們唱的是:“哪個厶妹要我拉嘛,拉上船嘍?”endprint

另一些人回應(yīng)道:“我嘛、我嘛,我日思夜想的哥哥喲,趕快拉我上船嘍。”

這時他聽到身旁撲通一聲,掉過臉來看,葛太太已在水里。一定是她從礁石直接走下,掉進江水。江水不深,只到她膝蓋處。她雙眼發(fā)直,嘴里說著:“毛毛,我的兒子,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再也等不下去了。如果你回來了,不要怪媽媽。”她邊說邊朝江心方向走去。

桑桑奔進江水,朝葛太太撲過去。

可是葛太太不知是加快了腳步,還是由于大浪卷過來,她整個身體都浸在水里,只有腦袋像一個皮球,一起一伏地冒著。桑桑抓不到她,便奮力向前游,手終于夠著葛太太手臂了,可是她不合作,像石頭一樣往水下沉。桑桑水性很好,可這時也感覺身體不聽使,跟著她直往水下沉。

他知道,只要松開手,他就會往上升,浮出水面。可是他就是不肯松開她,兩人直線往水底沉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受不了,張開嘴,渾濁的江水涌入,他看到葛太太一頭白頭在水里飄舞,很像綢帶,輕盈舞動,他無法睜開眼睛了,整個人也變得跟綢帶一樣輕盈。

突然他被什么東西猛地一擊,很重很痛。一個熱熱的舌頭舔著他的臉和耳朵。他翻了一個身,吐出大口大口江水,終于喘過氣來,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小白狗哈尼正在用爪子扳開他緊緊抓著的東西,那是葛太太的手臂。她跟他一樣正俯身朝地,吐著江水。

他查看她,她費力地睜開眼睛,一身全是水。

哈尼朝他身后叫起來,桑桑回過身來,是里婭朝他們走來。她的樣子小小的,還是亂草一般往四周張開的短發(fā),還是一樣的衣著:金黃的繡花的布衣,套著白皮毛的短裙,腳上是一雙紅皮靴,紅色斜挎包。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臉上沒有燦爛的笑容,她的目光堅定,晚風(fēng)吹拂著她的頭發(fā),她走近桑桑,說:“我真的非常難過,小弟弟。”

“謝謝你救了我,救了葛太太。”桑桑站了起來,抹掉臉上的水,他身上的濕衣一直往下淌著水,幸好是夏天,一點也不冷。他的手伸進褲袋里一陣亂摸,還好,他的羽毛在。

“不,是哈尼救了你們!”里婭將桑桑頭發(fā)上的一片菜葉揭掉,“這兩天它一直跟著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謝謝你,好哈尼。”桑桑對哈尼說。

哈尼搖了搖頭,趴在沙灘上,累了似的喘著氣,眼睛安靜地看著江水方向。

桑桑和里婭將葛太太扶起來,依著礁石坐著,她費用地睜開眼,看了一下,又閉上眼睛。“要不要送醫(yī)院?”桑桑擔(dān)心地問。

里婭手把葛太太的脈:“送去醫(yī)院也沒用,哀莫大于心死。”

“她不想活了?”

里婭點點頭。

桑桑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我去叫葛先生。”

葛太太的手動了動。桑桑靠近她,她輕輕地說:“不,不要。”

里婭看了看葛太太,又看了看桑桑,什么也沒有說,便朝江邊走去。“她真是一個冷心人哪。”桑桑在心里說。他決定去找葛先生來,但又擔(dān)心葛太太一個人在沙灘上,跑開了幾步,又跑回來,左右為難。

江上波浪突然大起來,浪花都涌到礁石上,好些水點濺在桑桑的臉上。他甩了甩,突然發(fā)現(xiàn)里婭站在江水里,她的雙手在比劃著什么。她的嘴里唱著一支奇怪的歌謠,聽不懂歌詞,只覺得非常憂傷,像是一團線,在耳朵邊繞、呀纏呀。沒過一會兒,這歌聲又往心里去了,在那兒繞呀、纏呀。桑桑整個人定在那兒。霧說起便起了,波浪起伏中升出一個人,那個人瘦瘦高高的,穿著白襯衣、綠色外套,手臂上有紅袖章,臉上有血,身上有血,頭搭在肩膀上。他的樣子不陌生,難道是葛太太的兒子毛毛?

沒錯,只可能是他。桑桑的心都提到胸口了。只見毛毛升出了江水,桑桑看到他穿著白球鞋。綠褲子。這時一道光圍繞他周身上下,光一瞬間又閃開了。他還是同樣的衣服,臉上身上的血卻全沒有了,一下子變回以前那個英氣勃發(fā)的青年。他朝依在礁石上的葛太太叫了一聲:“媽媽!”

葛太太馬上睜開眼睛,站起來,朝毛毛走去:“毛毛,我的兒子。”她踉蹌幾步,可是馬上站穩(wěn),“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我的毛毛啊,我的毛毛。”她的眼淚流出來,朝他伸出雙手來。

毛毛從江上移向她,她一把將他抱在懷里,兩人泣不成聲。

“對不起,媽媽,我走了,走了兩年。”

葛太太隔了好一會兒才松開雙手,上下打量著毛毛:“他們都說你死了。”

“媽媽,人都要從這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我只是先走了而已。媽媽放心吧。”

“我不能沒有你。我要跟你走。”

“不,你還不到時間。好好陪爸爸,聽我的話,媽媽,好嗎?”

葛太太順從地點點頭。

“現(xiàn)在你看到我很好了。”

“我這兒好受多了,毛毛。”葛太太指指她的胸口。

“媽媽,我要走了,我還會回來看你。”

葛太太點點頭。

“媽媽,你要好好活著,答應(yīng)我。”

葛太太點點頭。毛毛轉(zhuǎn)身朝江心方向走去,走在波浪之上,霧氣將他的身影遮掩。

這時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見葛先生著急地走過來。葛太太眼睛有神地看著他,大聲地說:“我見著毛毛了,毛毛沒有事了。”她向他伸出手。葛先生反倒不自然了,詫異地看著她。她握住他的手,然后說:“毛毛的爸爸,這兩年我心里只有他,請你原諒我!”

他濕了眼睛,點點頭,又搖搖頭。兩人相扶著往山坡上家的方向走去。

“葛太太現(xiàn)在會愿意活下去了。”里婭輕聲說著,不知何時站到桑桑跟前,注視著正在上坡的葛先生和葛太太。桑桑回過身來,對她說:

“里婭,瞧你做了多么好的一件事,我——之前——”桑桑不知說什么,才能表達對里婭的一片感激。

她捂住他的嘴,然后俯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桑桑,我親愛的朋友,謝謝你的小紙船,我喜歡,再見了。”她給了他一個有力的擁抱,嗖地一下飛遠(yuǎn),哈尼也嗖地一下,跟上了她。霧氣中可以看到毛毛到了江心,里婭和哈尼飛到毛毛身邊,正好一艘行駛的古船經(jīng)過,里婭讓毛毛上了那艘船,那上面全是一些戴著面具穿長衫的人,往江下游駛?cè)ァndprint

里婭朝桑桑這邊招了招手,哈尼也朝他使勁地叫,突然便一下子不見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桑桑沒反應(yīng)過來。焰火升上深紫色的天空,一團,又一團,美麗異常,朝彌漫著霧的江面撒落下來。更多的古船在桑桑面前駛過,大都是三葉帆,船上有亭臺和船窗。船上的人,戴著灰色的船形帽,穿著灰色的衣服,神情肅穆,手里舉著古時的兵器,旗幡飄舞。江里全是紙船燈籠,映得整個江水如同白晝一般。灰衣人齊聲歌唱,歌聲很像纖夫的號子,又不像,因為不僅有力,還非常悲傷。奧當(dāng)兵營的石階上全是穿戴整齊的巴人。

這該就是里婭之前說的巴人祭祀先祖的節(jié)日吧,他真的能看見,也只有他能看見,真是美妙,真是新的經(jīng)驗。可是等等,里婭呢?里婭跟他說再見,他還沒有對她說呢。

“里婭!”桑桑大聲地喊起來。

沒有人回答。他朝江水喊,朝沙灘上喊,朝空中喊,都沒有人回答。桑桑一下子傻了,癱坐在地上,喃喃地說:“里婭,你在哪里?”

“你再也見不到她了,她永遠(yuǎn)回不到這個世界上了。”

桑桑聞聲抬起頭,居然是白胡子小老頭。他也一身灰衣,頭上戴著灰色的帽子,身上佩帶著劍。

“你怎么這樣說?”他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抓著白胡子小老頭的手問。

“孩子,別哭,聽我說。”白胡子小老頭安撫了他,接著講起來。

原來,巴國祖先留下遺訓(xùn),為不讓巴國消亡,巴人必須小心謹(jǐn)慎,退避在世界邊緣之邊緣,不得對外人使用魔法和巫術(shù)。任何人不得違背,違者必受重罰。“里婭不惜幾千年魔法之身,讓那對母子相見,她回到巴國,自愿接受審判委員會判的死罪。”

“不,不要,我不要里婭死,天哪,還有哈尼,我不要哈尼死。”桑桑哭叫起來,難怪里婭之前不肯答應(yīng)自己,幫助葛太太,與死去的兒子相見呢。“不對,里婭讓我飛起來過。”

“你不是外人,你有我們的灰羽毛。”

“里婭、哈尼,怎么辦、怎么辦?”桑桑眼睛嘩嘩地往下流。“老爺爺,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他們不死嗎?”

白胡子小老頭搖了搖頭,朝沙灘上走去,那兒泊著一艘古船。

桑桑追過去,攔著他:“我不能讓里婭、哈尼死,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切,我,我的生命,一命替一命總可以吧?”

“孩子,你有比你生命更珍貴的東西,你愿意給出嗎?”白胡子小老頭看著桑桑的褲袋。

桑桑馬上明白了,他摸出羽毛來,羽毛光亮柔軟。他看著,心里猶豫著,交出去,意味著他永遠(yuǎn)見不到小妹了,永遠(yuǎn)放棄了進入巴國,他心如刀割。可是如果失去它,可以挽回里婭和哈尼的生命,他別無選擇,也不會后悔。他把羽毛遞過去。

白胡子小老頭接過羽毛,深深地看著桑桑哭紅的眼睛說:“在巴國,我們失望于人類,今天我看到了你,給了我一點希望。好人,慈善的心腸,或許會讓我們巴國的審判委員會改變初衷,雖是免不了永久的鞭笞沉石皮肉之苦,也許里婭和哈尼不會失去生命,但我會盡力而為。再見了,孩子。”他朝桑桑尊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上了古船,船朝江下游駛?cè)ァ?/p>

桑桑淚眼蒙朧地看著,發(fā)現(xiàn)江上霧氣全散了,星星眨著眼睛鉆出來。

江上恢復(fù)了以往的樣子,兩江三岸燈光漸漸亮起來,天光突然乍亮,輪渡口的跳板上走下那些往家里趕的人。邊上那道風(fēng)景沒有了,礁石上沒有了穿著黑衣的葛太太。遠(yuǎn)處的奧當(dāng)兵營,長長的石階上一個巴人也沒有。

江邊奔跑著孩子們,又有一些乘涼的大人陸陸續(xù)續(xù)從山上往下走。

桑桑踩著浪花走在沙灘上,他的心都碎了,里婭,但愿你和哈尼能免去死罪,老天爺保佑你們吧。突然均勻的敲擊聲響起,一下接一下,他循聲望去,一只黑烏鴉停在水邊。

桑桑走過去,看見黑烏鴉正費力地用嘴啄著一塊小石頭。桑桑低下身一看,那只是一塊普通的鵝卵石。見他近了,黑烏鴉叫著飛走了。他移開鵝卵石,發(fā)現(xiàn)下面有一片羽毛,縮著毛,看來是被浪打回石頭縫里的。這羽毛很像小妹金金給他的那片。桑桑撿起羽毛來,用衣服擦凈水,寶貝似的握在手里。金金走了,里婭沒了,幸好這個世界上,他還有母親,需要他陪伴和照顧。他抹去臉上的淚水,朝山坡上的吊腳樓走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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