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焦世新
早在20世紀末,伴隨著西部大開發的推進,西南邊陲的云南省就已經大膽提出了中緬孟印次區域合作的設想。這一方面是中國云南省響應國家西部大開發的戰略,進一步深化改革開放和發展經濟的內在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基于良好的地理條件。自云南往西經緬甸、孟加拉國,一直到印度焦達訥格布爾高原的東部邊緣。從高原一直到平原地勢平坦,雖然孟緬邊界也有山地和丘陵,但不足以阻斷交通和造成區域的阻隔,這也是被稱為“茶馬古道”的古代南方絲綢之路得以在此形成的基本地理條件。在周邊高原、丘陵和山地的環繞下,這一塊向南面朝大海、交通便利、自成一體的地理區域構成了中緬孟印次區域合作的絕佳條件。但是,中緬孟印經濟走廊的設想提出后,這種次區域合作并沒有像我們期待的那樣獲得快速的大發展。1999年,中緬孟印4方在昆明舉行經濟合作大會簽署《昆明倡議》后,中緬孟印的次區域合作一直在低速的軌道上運行。
在此背景下,中國和緬甸的經濟合作則加速推進。自2000年以來,中緬雙邊貿易雖然增幅有所波動,但連續13年保持高速增長。2011年,中緬雙邊貿易合作增長率達到45.75%,2012年中緬雙邊貿易額創歷史新高,達到74.237億美元,增長率為8.23%。2002~2012年,中國在緬甸外貿中所占比例小幅遞增,2012年,緬甸對中國的貿易進口額在緬甸進口貿易總額中所占比例達36.97%,居于首位。在對外投資方面,20世紀90年代以前,中國在緬甸幾乎沒有任何投資活動,90年代中期,中國企業陸續進入緬甸市場開展投資活動。2000年以來,中國大陸成為緬甸吸引外資第一大來源,遠遠高于排在第二位的泰國和排在第三位的香港。2011年5月,緬甸總統吳登盛訪問中國后,雙方宣布建立“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中國成為緬甸第一個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雙邊經貿關系步入全方位、多領域、多層次發展的新階段,也展開了一些大項目的合作。尤為引人關注的是,在2013年,中緬原油管道和中緬天然氣管道分別于5月30日和7月28日全線貫通,并正式向中國國內輸入原油和天然氣。中緬經濟合作走在了中印、中孟合作的前面,成為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建設的亮點,或者說,為中緬孟印經濟走廊的建設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2013年5月,李克強對印度的訪問給中緬孟印經濟走廊的建設注入了新鮮活力,雙方就共同建設這一經濟走廊達成共識。2014年9月,習近平主席對印度的訪問進一步夯實了雙方的這一共識。中國和印度是兩個大國,它們在構建中緬孟印經濟走廊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雙方在這一問題上戰略共識的匯聚和戰略互信的構建,為經濟走廊構建提供了強大動力。
中緬孟印4方已正式建立了4國政府推進經濟走廊合作的機制。2013年12月,中緬孟印4國聯合工作組第一次會議在昆明召開。會議簽署了會議紀要和中緬孟印經濟走廊聯合研究計劃。2014年12月,中緬孟印經濟走廊聯合工作組第二次會議在孟加拉國科克斯巴扎爾召開。這次會議決定于2015年下半年在印度召開聯合工作組第三次會議,屆時將通過4國聯合研究報告,并就建立4國政府間合作機制進行磋商。中緬孟印經濟走廊進入實際的研究和推進階段,使人們對這一次區域合作的前景充滿了很強的期待。
放在更大的戰略視角下,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在“一帶一路”戰略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緣政治意義。根據中國政府公布的“一帶一路”的規劃,陸上“絲綢之路經濟帶”共有北、中、南三條路線,北線經阿富汗等中亞國家、經俄羅斯連接歐洲;中線經巴基斯坦等中亞國家、經西亞波斯灣抵達地中海;南線經中南半島、經印度進入印度洋抵達地中海,最后和中線、海上絲綢之路匯合,連接歐洲。
中緬孟印經濟走廊是連接中南半島和印度的關鍵的地緣環節,是“絲綢之路經濟帶”陸上南線的關鍵節點。如果說,中巴經濟走廊的推進是“一帶一路”戰略的中線突破的話,那么,中緬孟印經濟走廊的建設就具有“一帶一路”戰略在南線取得突破的重要意義。
由此可見,中緬孟印經濟走廊是連接中南半島和印度的關鍵地緣環節,是“絲綢之路經濟帶”陸上南線的關鍵節點。中緬孟印經濟走廊的地緣意義還體現在它對中國突破馬六甲之困具有重要意義。比如,已經建成并運營的緬甸境內的中緬原油和天然氣管道,可以使中國從中東進口的石油直接通過管道運輸,從孟加拉灣的馬德島經緬甸若開邦、馬圭省、曼德勒省和撣邦,從云南瑞麗進入中國,經過昆明,終點抵達重慶。這不僅對我國開放西部和振興西部經濟意義重大,還大大縮短了運輸的路程和運輸費用,有利于擺脫中國石油運輸對馬六甲海峽的依賴。未來的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建設將涵蓋大量的基礎設施建設,也必將會加強云南等省份的對外交通和陸地上的聯系,在孟加拉灣和安達曼海沿線的港口也將與中國的西南邊陲省份建立起更加便利的交通,這對徹底突破馬六甲困境所具有的意義可想而知。
其次,從經濟角度來衡量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同樣是意義重要的,它對“一帶一路”戰略具有潛在的樣板示范作用。相關研究認為,預計到2020年,中緬孟印經濟走廊次區域國際貿易額可達到5000億美元,次區域經濟體GDP平均增長率可達12%,次區域經濟體人均國民總收入(GNI)平均增長率9%。具體而言,到2022年,孟加拉國人均收入達到2000美元,中國人均收入達到1.3萬美元,印度人均收入達到3300美元,緬甸人均收入達到1700美元。從這些數據可以清楚地看出,建設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對消除4國貧困和提高國民收入具有重要意義。根據4國在昆明第一次工作組會議的規劃和共識:中緬孟印經濟走廊次區域經濟體將在2040年真正實現互聯互通、徹底消除貧困、包容性經濟增長,建成加爾各答、達卡、曼德勒、昆明等4個區域性國際金融中心和國際物流中心,形成若干層次的以服務業為主、按照市場化運作的產業集群。次區域經濟體經濟規模占亞洲總產出的15%~18%,成為亞洲經濟增長的新動力。
再次,從推進“一帶一路”戰略的全局來看,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具有在南線潛在的“突破”意義。中巴、中緬孟印經濟走廊與“一帶一路”戰略聯系密切。2013年5月,在李克強總理的首次外交出訪中,選擇了印度和巴基斯坦作為第一、第二站,他在印度與辛格總理就中緬孟印經濟走廊達成一致;在巴基斯坦,中巴啟動了縱貫巴基斯坦全境的中巴經濟走廊建設。這反映出中巴、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在中國“一帶一路”戰略中的特殊意義。2015年4月,習近平訪問巴基斯坦帶去了460億美元的投資協議。其中,啟動了5項重大電力工程動工,簽署了51項合作協議和諒解備忘錄,全面推進中巴經濟走廊戰略的建設。如果說,中巴經濟走廊的推進是一帶一路戰略的中線突破的話,那么,中緬孟印經濟走廊的建設就具有“一帶一路”戰略在南線取得突破的重要意義。
盡管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對“一帶一路”戰略具有重要的意義,但將兩者“對接”和實現“一帶一路”的南線突破,則存有一些挑戰性的因素。
首先,緬甸國內發生的變化。中緬經濟合作在4國的雙邊經濟合作中走在前面,為4國經濟走廊的建設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但是,近些年來,隨著緬甸逐步打破“孤立”和制裁,改善與美國等西方的關系,緬甸國內的民主化進程和自由化傾向凸顯。自2011年9月緬甸暫停中緬合資項目密松大壩后,中國在緬甸的銅礦、鎳礦等合作項目也受到緬甸國內政治因素和社會因素的影響,西方媒體極盡挑撥煽風的報道,給中緬合作蒙上了大國競爭和博弈的色彩。雖然,2013年中緬建立了“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但中緬在大型項目上的合作已經趨緩,在最近兩年,中緬未簽大型合作項目。 2015年,緬甸國內的局勢動蕩,緬甸國防軍和克欽獨立軍之間的沖突再起,交戰雙方或是炮彈落入中國境內、或是飛機誤炸中國居民,已經影響到中國西南邊疆的安全和對外開放。建設中緬孟印經濟走廊的一個基本要求就是實現域內的互聯互通和建設便捷的交通網,而要實現這些就必須經過中緬邊境,也就是緬甸北部發生武裝沖突的地區。如果緬甸不能實現民族和解,經濟走廊的建設將舉步維艱,“一帶一路”南線的建設也將受到影響。
其次,無論是中緬孟印經濟走廊還是“一帶一路”計劃,印度并不總是積極支持中國的計劃。存有領土爭端且相鄰的中印同為崛起中的大國,彼此之間的戰略競爭關系是明顯存在的。印度對中方提出的各種計劃總是持有疑慮、警惕和戒備的心態。對中國援助緬甸修建公路、橋梁及其他基礎設施,他們擔心這將使中國獲得通往印度東北部的門戶;對中國在緬甸修建深水港,猜疑中國試圖通過緬甸在印度洋、孟加拉灣獲得更穩固的立足點。凡此種種,使得印度往往缺少實際行動和熱情去配合中方的倡議,在中緬孟印經濟走廊和“一帶一路”計劃上也是這樣。印度更樂意組建自己主導的區域經濟合作組織,比如,聯合緬甸、孟加拉國、泰國以及斯里蘭卡,成立孟印緬斯泰經合組織,就含有平衡中國在緬甸、孟加拉國以及印度東北部影響力的意圖。王毅部長曾經說過,能否建立和增進戰略互信是決定中印關系今后走向的關鍵。中國已經充分展現了新一屆政府對于深化中印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的決心、信心和誠心,也得到了莫迪政府的回應,但中印在中緬孟印經濟走廊上的合作程度,以及中印雙方能否在“一帶一路”的戰略倡議下實現發展戰略的對接,都還具有不確定性。
最后,域外大國對本地區的合作帶來何種影響也是建設經濟走廊和“一帶一路”不得不關注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