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立
在“互聯網+”的新業態之下,僅僅有“互聯網+傳統產業”,中國還難以跟上世界發展的步伐。在“互聯網+”的產業業態競爭下,中國最需要的,一是“互聯網+思維”;二是“互聯網+制度”。
在中國,“互聯網+”被眾人熟知是因為李克強總理在2015年3月十二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了“互聯網+”行動計劃。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提出的“互聯網+”實際上是創新2.0下互聯網發展的新形態、新業態,是知識社會創新2.0推動下的互聯網形態演進。“互聯網+”不僅僅是互聯網移動了、泛在了、應用于某個傳統行業了,更加入了無所不在的計算、數據、知識,造就了無所不在的創新,推動了知識社會以用戶創新、開放創新、大眾創新、協同創新為特點的創新2.0,改變了我們的生產、工作、生活方式,也引領了創新驅動發展的“新常態”。
如果再追溯一下,在2002年11月的易觀第五屆移動互聯網博覽會上,易觀國際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于揚先生首次提出“互聯網+”的理念。他認為“在未來,‘互聯網+’公式應該是我們所在的行業目前的產品和服務,在與我們未來看到的多屏全網跨平臺用戶場景結合之后產生的這樣一種化學公式。我們可以按照這樣一個思路找到若干這樣的想法。而怎么找到你所在行業的‘互聯網+’是企業需要思考的問題。”顧名思義,“互聯網+”就是互聯網與傳統產業的融合,從而滋生出全新的產業并產生不可估量的效應。
那么,在“互聯網+”的新業態之下,中國需要“+”什么呢?根據李克強總理的報告,有人提出了中國“互聯網+”的以下五大產業形態:一是物聯網,也就是把所有物品通過信息傳感設備與互聯網連接起來,進行信息交換,即物物相息,以實現智能化識別和管理;二是車聯網,也就是車、路、人之間的網絡,通過整合車、路、人各種信息與服務,最終都是為人(車內的人及關注車內的人)提供服務的;三是互聯網金融,包括:眾籌、P2P網貸、第三方支付、數字貨幣、大數據金融、金融機構、金融門戶等;四是互聯網醫療,包括以互聯網為載體和技術手段的健康教育、醫療信息查詢、電子健康檔案、疾病風險評估、在線疾病咨詢、電子處方、遠程會診及遠程治療和康復等多種形式的健康管家服務;五是互聯網教育,也就是通過身份認證、唯一學號,實現終身學習跟蹤。
但是,從中國發展來看,單有上述五種產業業態,中國還難以跟上世界發展的步伐。我認為,在“互聯網+”的產業業態競爭下,中國最需要的,一是“互聯網+思維”;二是“互聯網+制度”。
“互聯網+思維”,這種思維當然不是傳統思維,而是大數據條件下的思維。那么,什么是大數據的思維呢?
大數據不是數據的簡單匯集,而是借助于數據的全面整合而形成的大數據的邏輯。大數據首先是數據的綜合,但不能簡單地認為大數據就是數據的拼盤,以為大數據是以數據的多寡來論的。這顯然沒有真正理解大數據的內在本質。大數據是基于數據的綜合而形成的一種數理邏輯。簡單的數據匯聚,只是一組組死的數據。數據的生命力在于運用,而運用數據的前提是要使數據具有邏輯性。因此,充分運用各種排列組合方法和各種進位制對數據進行編碼,經過排列組合和編碼后的數據驟然獲得了生命,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這些獲得了生命的數據竟然能夠說話,能夠自動為使用者形成相應的研究意向或決策意向。

大數據將改變世界,如果無法適應大數據思維的要求無疑要被時代淘汰。 圖/CFP
大數據不是簡單的由縱向或橫向來源而形成的數據結構,而是縱橫交錯、紛繁復雜的多位來源而形成的數據網絡。社會科學中的傳統定量分析方法是對數據進行縱向的梳理,或者進行同比研究,或者進行環比研究。這種方法是對同一問題的歷史研究。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橫向的數據分析,也就是對不同研究對象在同一時空中進行研究。然而,大數據在上述縱橫兩種數據梳理的基礎上更增加了其他的數據梳理方式,尤其是增加了交互性關系的數據處理方式,從而形成了一個凌亂的、繁雜的數據網絡。這就要求使用者必須具有讀取數據的處理方法,如果沒有數據處理方法的知識,那么數據在他面前就是“一團亂麻”。所以,大數據條件下,使用數據實際上就是選擇數據,或者說是選擇數據的性質。不會選擇,數據就一點用處都沒有。
正因為數據的交互、繁雜的特性,所以大數據是超越主權國家邊界的無限空間的延展。傳統的國際政治博弈是基于地緣政治理論和均勢理論的一種博弈,同時又是基于國家利益的爭奪。傳統的地緣政治是以占領土地為目標為此而構建一個圍繞主權的戰略緩沖地帶。均勢理論則是在一個地緣空間中各方保持一種力量均勢,任何一方都不能打破這種均勢,否則就是格局的破壞者。不管是地緣政治理論還是均勢理論,都是權力政治學的國際政治觀,是以主權為邊界的國際關系博弈。然而,大數據從根本上改變了傳統的地緣格局。或者說,傳統地緣政治、地緣經濟格局被大數據重新進行了虛擬式的格式化,在大數據的格局中,根本沒有所謂的地緣政治格局,只有大數據邏輯之下的大數據網絡。在大數據網絡中,主權不是模糊了,而是徹底不存在了。例如,網絡作為大數據的一個平臺就已經把傳統的主權消解了,沒有一個國家可以說,哪個網絡是屬于哪個國家的;也沒有哪個國家可以自絕于網絡。有的國家把本國的網絡封閉起來,把本國建立一個基于主權國家之上的局域網,實際上這是徒勞的。網絡權益,就對國家而言,這是自己把自己的網絡權益縮小在物理性的主權空間之中。但是,自己出不去,并不意味著別人進不來。例如,美國作為互聯網的先行者其網絡是完全開放的,其技術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如果有所謂的主權的話,那么美國的虛擬主權可以延伸到任何一個國家的決策集團之中,甚至可以延伸到任何一個國家的決策者的頭腦之中。這就是美國的大數據霸權。有的人說,美國衰落了。誠然,美國的傳統權力是在衰落,但其權力已經轉向了大數據構筑的權力。就像在20世紀70年代,保羅·肯尼迪說美國衰落了,但約瑟夫·奈卻認為,美國沒有衰落,而是權力發生了轉移和擴散,轉移到信息權力之上了。正是因為美國的權力擴散的優先性,在美蘇傳統的政治博弈中美國占據著絕對優勢,蘇聯最后土崩瓦解。同樣,美國在21世紀的頭20年,又在實現權力的新的轉移和擴散。因此,美國傳統權力的衰落隱含的是新興權力即大數據權力的強勢,美國仍然是主導21世紀的霸權國。
相比之下,一些人認為中國崛起了,中國經濟規模成為世界第二甚至已經超過美國成為第一大經濟體,于是他們認為中國將很快會取代美國的主導地位。我個人認為,這是過于樂觀的判斷。因為,中國的崛起仍然是傳統權力的崛起,以大數據權力為主的新興權力在中國還剛剛起步。在權力比拼中,中國仍然落后于美國至少50年。美國已經實現了大數據空間上無限延展,而中國還在傳統的權力下練基本功。
大數據時代需要大數據思維。實際上,即便沒有進入大數據時代,人們也不自覺地獲得了大數據思維。如《呂氏春秋·察今》所描述的那樣:“有道之士,貴以近知遠,以今知古,以所見知所不見。故審堂下之陰,而知日月之行,陰陽之變;見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魚鱉之藏也。嘗一脬肉,而知一鑊之味,一鼎之調。荊人欲襲宋,使人先表澭水。澭水暴益,荊人弗知,循表而夜涉,溺死者千有余人,軍驚而壞都舍。向其先表之時可導也,今水已變而益多矣,荊人尚猶循表而導之,此其所以敗也。”這段話就是典型的大數據思維。在《三國演義》中,諸葛亮也同樣運用到了我們今天所謂的大數據思維,“草船借箭”則是大數據思維的典型案例。另外,毛澤東的《論持久戰》也運用了大數據思維來分析中日戰爭現實與未來發展趨勢。從這些情況來看,大數據思維是真正的取勝之道。
今天,世界不僅僅是全球化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大數據的世界。全球化只是一種趨勢,而大數據則是一種現實。筆者前不久發表了一篇《資本的全球治理》一文,認為當今的全球治理實際上是資本主導下的全球治理。而資本之所以能夠主導當今復雜的全球治理進程,正是因為資本特別是跨國資本已經完全擺脫了傳統意義上的主權界限,而獲得了自身在世界范圍內的自由流動,包括資本的利潤也是在全球范圍內的自由流動。而這兩種自由流動一方面借助于技術平臺,另一方面就是借助于大數據網絡。當今跨國資本的這種大數據現象,無疑揭示的是主權國家的未來現象。
那么,主權國家會消亡嗎?在充滿了意識形態的當今世界,各種思潮、主義此消彼長,物理空間中的民族主權國家可能在意識形態的框架下是不會消失的,但在大數據的虛擬空間中已經消亡,甚至馬克思所說的民族國家的消亡不是因某種主義的勝利而消亡,而是在大數據的技術力量下成為一種可能。
大數據將改變世界,而無法適應大數據的思維要求無疑要被大數據所摧毀。哪些做法是落后于大數據的呢?
一是封閉。大數據世界是一個完全開放的世界。傳統思維都會把世界分為你和我,但大數據思維不再是你和我的區別,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種形態的開放程度比任何時候都要高,都要深入。然而,我們的思維還是傳統思維,還沒有跟互聯網對接。包括我們對互聯網的認識,也停留在傳統思維之下,我們把互聯網封起來、堵起來,把自己的網絡人為地與世界互聯網分割開來,成為一個國家的局域網;以為這樣封閉起來外界就沒有辦法進來,自己就可以獨享一方網絡凈土;以為封起來后里面的人對外界不知而外界似乎也不知道里面的情況,等等。這些封閉的想法,實際上與掩耳盜鈴、一葉障目的邏輯沒有什么區別。封閉網絡就等于自我孤立于世界,等于自我縮小于本國的網絡空間。而別國則能夠通過大數據將他們的網絡延伸到我們國內,甚至延伸到我們決策者的頭腦之中,對決策者的思維進行為我所用的格式化。
二是自負。技術發展的速度可謂一日千里,三天不看網絡,你的技術就落后別人,你的思維也落伍了。因此,任何國家和民族都不能自負地說:“我們是世界領先的技術。”可以說,沒有任何一種東西能夠比技術淘汰的速度更快。技術之所以淘汰快,是因為設計者具有不斷創新的思維,居安思危的意識。但是,我們常常會因為自己的一點點創新和一點點成績而自負。尤其是中國經濟增長速度較快,發展比較迅速,于是有不少人就不斷地說我們要自信一些、再自信一些,最后就成了一種自負,認為中國的發展模式是最好的,中國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甚至在我們還只是剛剛提出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現代化的時候,竟然有人就撰文中國的治理體系現代化水平已經超過美國,等等。這不就是表明中國不需要改革了嗎?不就是表明中國的一切包括技術都領先世界了嗎?大數據時代絕對容不了這樣的自負感。
三是靜止。大數據講究的是全部數據,但時間是不會靜止的,因而數據收集也是不會靜止的,全部數據也就成為相對的全部,而不是絕對的全部。問題是,我們經常會聽到各種各樣的統計數據,而且由于統計數據反映的情況比較好,因此,政績也就好。于是,我們的一些學者和媒體就常常大肆宣傳這些數據,以顯示我們的制度自信。然而,一切數據都是歷史的,當數據不能用于支撐創新的時候,數據就成為沒有用的東西。數據的“活”在于云技術平臺上的不斷收集、運算、整合,從而形成全新的邏輯,因而也就產生新的理念,把理念變成現實就成為最新的技術。也就是說,數據本身在流動中進行創新,成為一種商業資本,成為了創新的基礎。
因此,僅僅有“互聯網+傳統產業”是不夠的,在這種方程式下,因缺乏創新的思維,缺乏互聯網和大數據思維,創新是不會持續的。在很大程度上,思維比技術本身更重要。沒有技術沒有關系,有了思維一切都會成為現實。以前有句話說,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當時用來指導生產確實不合適宜,是錯誤的。但是在今天這句話一點也沒有錯。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這就是大數據思維的力量。
互聯網+制度,這種制度是指有利于技術創新的制度。我始終堅持認為制度要優于技術。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雖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也有諸多問題,而且還有不少爭論。中國改革開放實際上就是與爭論相伴相隨的,原因有二:一是思想觀念問題也就是思維的問題;二是制度設置的問題。前面已經談了思維問題,下面再談談制度問題。我們一直強調制度自信,這是沒有錯的。但是,我們要區別兩個層面的制度,即一方面是指國家層面的制度安排,包括政治制度、國家制度等。這方面無疑要有制度自信,如果沒有這方面的制度自信,那就意味著我們的政治選擇出了問題。另一方面是指具體實踐中的規制,它涉及實踐是怎樣進行操作的。這方面我們不能輕易地說要有制度自信。很顯然,在具體操作層面的制度,我們存在太多問題。建一套房要蓋100多個公章;出國旅游填寫緊急聯系人寫自己的媽媽,結果要證明“你媽是你媽”;知識產權保護嚴重滯后于市場經濟的發展;工程款撥下去而工程卻因各種評估如環境評估、水影響評估、能源評估、安全評估、交通評估、地址評估等等而不能開工,等等。諸如此類的操作性的制度都被官僚主義冠以各種合理合法的名義而阻礙工作的推進。如果這種制度我們還要自信的話,那么,我們就根本不需要改革了。
操作層面的制度設置,目的在于:一是減少交易成本,二是努力克服搭便車現象。然而,當前很多操作性的制度一般都是為具體的工作實踐設置障礙。因此,無論互聯網發展到什么樣的程度,如果操作性的制度不是一種好的制度,那么“互聯網+”最終只能是“+障礙”。沒有好的制度,就難以進行技術創新。
最后,歸納一下我的觀點:“互聯網+”是一種產業新趨勢,這種新趨勢、新業態完全基于創新而發展的;最根本的創新不在技術層面,而在思維和制度層面,沒有這兩種東西,創新就不可持續。
“互聯網+”是一種產業新趨勢,這種新趨勢、新業態完全基于創新而發展的;最根本的創新不在技術層面,而在思維和制度層面,沒有這兩種東西,創新就不可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