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制環境、盈余操縱與非標準審計意見*

金立民，孫吉樂

（1.蘭州財經大學 長青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2.蘭州大學 經濟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一、研究背景

我國上市公司因為各種動機存在廣泛的盈余操縱現象（章永奎、劉峰，2002）[1]，大規模的盈余操縱不僅影響了資本市場的資源配置效率，而且損害了股東和債權人的利益，這時就需要注冊會計師高質量的審計行為起到治理作用，提高財務報告的質量。但是，審計治理功能的充分發揮必須以保證其獨立性為前提，這就受到外部制度環境的影響（Chen，2010）[2]，其中法制環境就是最重要的制度因素。各地區的法制環境會通過影響審計獨立性來間接影響省級質量。那么，在我國區域制度環境存在較大差異的背景下，研究各地區法制環境的改善是否增加了注冊會計師對企業盈余操縱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與這種可能性在由于地區不同是否有顯著差異顯得具有現實意義。本文選取我國滬深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2008—2011年的數據，運用Logistic回歸方法分析了企業盈余操縱行為是否增加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發現企業更多的盈余操縱行為反而減少了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等開展研究，并得出相關結論。

二、文獻回顧與假設提出

（一）文獻回顧

1.關于盈余操縱和審計意見之間關系。一種觀點認為企業盈余操縱越嚴重，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就越大。Bartov（2001）[3]對美國上市公司的研究表明，具有較高應計利潤的公司，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越大。我國學者陳小林和林昕（2011）[4]的研究結果均支持進行盈余管理的上市公司更可能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結論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審計意見并未反映出企業的盈余操縱行為。Butler（2004）[5]認為審計師是因為公司持續經營風險出具非標意見的，而與企業盈余管理無關，薄仙慧和吳聯生（2011）[6]指出審計師出具審計意見時主要考慮信息風險，而沒有證據表明會考慮企業的盈余管理。

2.宏觀法制環境會影響企業盈余和審計質量。一方面，很多學者直接分析了法制環境與盈余質量的關系。大多支持法制環境的改善有利于遏制企業的盈余操縱。如Burgstahler（2006）[7]發現完善的司法體系與更低程度的盈余管理相聯系。姜英兵和嚴婷（2012）[8]通過分析我國制度環境差異對會計準則執行的影響，也證實市場化水平越高、法律保護越好、政府干預越少的地區，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質量越高。另一方面關于法制環境是強化還是弱化審計的治理功能觀點不一致：一種觀點支持成熟的法制環境可以加強審計的治理功能。如Francis（2003）[9]認為較差的法制環境不能產生可信賴的懲戒機制以迫使審計師發揮良好的治理功能；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審計在法制環境較差的地區治理功能更強。認為相對于法制環境成熟的國家，外部審計在法制環境較差的國家發揮了更重要的治理功能（Choi，2007）[10]。

3.注冊會計師高質量的審計可以緩解代理問題（Jensen 和 Meckling，1976）[11]和減輕信息不對稱，最終提高財務報告的信息質量。一方面，法制環境通過聲譽機制和懲罰機制影響審計師的審計供給。法制環境較成熟的地區表現出審計師更重視自身聲譽，因為審計師獨立性的下降對自身聲譽造成的負面影響超過經濟收益，因此審計師會努力塑造和保持良好的形象與聲譽，從而具有提供高質量審計的動機；另一方面，法制環境影響企業、政府、投資者的審計需求。法制環境較成熟的情況下，企業為了緩解委托代理和信息不對稱等問題，有提供高質量會計信息的動機；地方政府對審計師的干預是導致的獨立審計質量下降的一個重要原因（Chan，2006）[12]，因此在法制環境較成熟的地區，政府對市場的干預的減少也有利于審計師獨立性的提高。

（二）假設提出

一方面，由于法制環境不同審計行為可能存在差異，進而會影響到會計師面對客戶盈余操縱時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我國法制環境較好的地區多集中在經濟發達地區，那里企業眾多，政府干預程度較低，有良好的審計環境，由于注冊會計師事務所數量多也導致競爭激烈。另一方面，法制環境較好的地區的市場透明度較高，政府干預市場程度較弱，同時法律制度、會計準則等更有可能得以有效執行。因此，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保持其他條件不變，企業的盈余操縱行為并未增加審計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在法制環境較好地區，上述現象更為明顯。

假設2：保持其他條件不變，在法制環境較好的地區，法制環境的改善，能增加會計師在面對客戶盈余操縱時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而在法制環境較差地區，法制環境的改善并未表現出上述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以2008—2011年間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得出6 528個公司年的觀測值最為樣本，其中觀測值個數分別為1 439、1 516、1 615和1 958。上市公司審計、注冊和財務信息均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注冊會計師的有關數據來源于注冊會計師協會網。各省的法制環境數據來源于樊綱等2011年編寫的《我國市場化指數》。[13]為了排除異常值的影響，我們對連續變量均進行了1%的Winsorized處理。

（二）模型設定和變量定義①由于篇幅所限，未列出變量定義表。

我們用Kothari等（2005）提出的經業績調整的Jones模型估計操控性應計利潤，并以此作為盈余操縱的代理變量。具體模型為：

其中 ACCRi，t=（t年營業利潤 -t年經營現金流量），為t年度總應計利潤；TAi，t-1為公司t-1年末總資產；ΔREVi，t為 t年度主營業務收入改變量；ΔRECi，t為 t年度應收賬款的改變量；PPEi，t為 t年末固定資產原值；ROAi，t為t年的總資產收益率，μi，t為誤差項。通過分年度分行業對模型（1）進行回歸，然后以殘差度量操控性應計利潤，得到操控性應計利潤并分別記為DAi，t，以此作為盈余操縱的代理變量。操控性應計利潤越大，說明盈余操縱越嚴重。

用Logistic回歸模型檢驗盈余操縱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關系，及法制環境對盈余操縱和非標準審計意見之間關系的影響。即用模型（2）檢驗盈余操縱與非標準審計意見的關系，具體如下：

其中Opini，t是當年審計意見類型，當出具的為非標準審計意見①除出具的是標準無保留意見之外的意見，我們均稱為非標準審計意見。時取 1，否則取0；DAi，t表示盈余操縱；Lindexi，t為法制環境的代理變量；Controli，t為我們控制的一系列影響審計意見的控制變量，具體包括審計市場集中度（INCR4i，t），使用某地區前4大注冊會計師事務所客戶營業收入占本地所有上市公司營業收入的份額表示；股權集中度（CR1i，t）；資 產 負 債 率（LEVi，t）；企 業 發 展 能 力（Growthi，t）；企業盈利能力（ROAi，t）；企業規模（Sizei，t）；企業經營現金流量（CFOi，t）；企業股權性質（Statei，t）；企業虧損情況（Lossi，t）；是否為本地所審計（Locali，t）；注冊會計師事務所特征，如果為國際四大 Big4i，t=1，否則 Big4i，t=0，如果為國內十大，則 Big10i，t=1，否則 Big10i，t=0；上期審計意見（Lopini，t），如果上期為非標準審計意見，則 Lopini，t=1，否則Lopini，t=0。最后，我們還控制了年度效應和行業效應。ωi，t為誤差項。其中 DAi，t前的系數應為負。

用模型（3）檢驗法制環境對盈余操縱和非標準審計意見之間關系的影響，具體如下：

其中除LDAi，t表示法制環境和盈余操縱的交互項之外，其他變量及所控制的變量與模型（4）相同。為了消除交互項可能存在的多重共線性問題，我們對Lindex和DA進行了中心化處理。LDAi，t前的系數應為正。

四、檢驗結果

（一）實證檢驗結果

表1報告了對模型（2）和模型（3）進行Logistic回歸的結果。從中可以有以下發現：（1）無論是全樣本回歸還是分組回歸的結果均顯示，盈余操縱（DA）與是否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Opin）之間成負相關關系，回歸系數在全樣本和法制環境較好組均在1%水平下顯著異于零，說明企業的盈余操縱行為并未增加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而且在法制環境較好的地區，這種現象更明顯。回歸結論與預期一致，假設1得到證實。（2）法制環境對是否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并未產生顯著影響。（3）法制環境與盈余操縱的交互項（LDA）和是否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之間的關系，在全樣本和法制環境較差地區均不顯著，但在法制環境較好組，他們之間表現為正相關關系，而且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異于零。說明在法制環境較好的地區，法制環境的改善，可以增加審計師在面對客戶盈余操縱時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這一結果與預期一致，也證實了假設2。

（二）穩健性檢驗

為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我們嘗試了以下的檢驗：一是用Ball和Shivakumar（2006）模型估計操控性應計利潤[14]，并作為盈余操縱的代理變量，重復上述回歸，結果并未出現較顯著變化。二是分別用處于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代替法制環境較好組和較差組，重復上述回歸，結果也沒有顯著變化。說明前文的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健性。

五、研究結論和啟示

通過實證研究得出以下結論和啟示：（1）企業盈余操縱的增加并未增加注冊會計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而且在法制環境較好的地區這一現象表現得更為明顯。另外，從前文分析可知，法制環境較好地區的審計市場集中度較低，這可能導致市場競爭更為激烈，會計師事務所對客戶（特別是重要客戶）的經濟依賴更大，導致獨立性下降，出現了審計合謀和購買審計意見等現象。（2）在法制環境較好地區，法制環境的進一步改善，可以增加審計師在面對客戶盈余操縱時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這說明隨著我國相關法律制度建設的推進及相應執行機制的完善，至少在法制環境較好的地區可以有效規范審計市場，提高審計質量。（3）審計市場集中度的增加顯著減少了注冊會計師出具非標準審計意見的可能性，這可能是因為，我國審計市場集中度的增加并非是市場機制發揮作用的結果。

表1 法制環境、盈余操縱與非標準審計意見

[1]章永奎，劉峰.盈余管理與審計意見相關性實證研究[J].中國會計與財務研究，2002（1）：1-21.

[2]Chen，Shimin，Sunny Y.J.Sun，Donghui Wu.Client Importance，Institutional Improvements，and Audit Quality in China：An Office and Individual Auditor Level Analysis[J].The Accounting Review，2010，85（1）：127-158.

[3]Bartov E.，Gul F.，J.Tsui.Discretionary-accruals Models and Audit Qualification[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001，30（3）：421-452.

[4]陳小林，林昕.盈余管理、盈余管理屬性與審計意見——基于我國證券市場的經驗證據[J].會計研究，2011（6）：77-85.

[5]Butler Marty，Andrew J.Leonea，Michael Willenborg.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Auditor Reporting and Its Association with Abnormal Accruals[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004，37（2）：139-165.

[6]薄仙慧，吳聯生.盈余管理、信息風險與審計意見[J].審計研究，2011（1）：90-97.

[7]Burgstahler D.C.Hail.The Importance of Reporting Incentives：Earnings Management in European Private and Public Firms[J].The Accounting Review，2006，81（5）：983-1017.

[8]姜英兵，嚴婷.制度環境對會計準則執行的影響研究[J].會計研究，2012（4）：69-78.

[9]Francis M.M.，Mellem J.E.，Maricq A.V.Bridging the Gap between Genes and Behavior：Recent Advances in the Electrophysiological Analysis of Neural Function in Caenorhabditis Elegans[J].Trends Neurosci，2003（26）：90-99.

[10]ChoiJong-Hag.Auditors Governance Functions and Legal Environments：An International Investigation[J].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2007，24（1）：13-46.

[11]Jensen，Michael C.，William H.Meckling.The Theory of the Firm：Managerial Behavior，Agency Costs，and Ownership Structure[J].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1976（3）：305-360.

[12]Chan K.H.，Lin K.Z.，Mo，P.A Political-economic Analysis of Auditor Reporting and Auditor Switches[J].Review of Accounting Studies，2006，11（1）：21-48.

[13]樊綱，等.我國市場化指數[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11.

[14]Ball R.，L.Shivakumar.The Role of Accruals in Asymmetrically Timely Gain and Loss Recognition[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06，44（2）：206-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