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有一批知識分子,既為達官又是大儒,他們以傳播傳統(tǒng)文化為己任,利用為官一地的特殊身份,弘揚地方學術(shù)。阮元即是這個群體中的杰出代表。
曾作為“九省疆臣”的阮元,似乎對浙江頗為偏愛,他在浙江十二年,教育辦學、選拔人才、編纂地方文獻、設立地方藏書機構(gòu),將設想中的文化建設一一付諸實踐。
創(chuàng)辦書院 獎掖后學
清代乾嘉之后,隨著西學東漸及經(jīng)世致用思想的興起,阮元意識到振興文教迫在眉睫。嘉慶六年(1801),阮元在杭州孤山之陽創(chuàng)建詁經(jīng)精舍,聘請王昶、孫星衍等著名學者擔任主講,學習內(nèi)容包括經(jīng)史、政治、詩賦等,還有天文、算學、地理及西方科技知識,并且在教學中鼓勵學生闡發(fā)不同見解,這與當時的官學及多數(shù)專習八股時文的書院迥異。
正因具有較為全面的知識結(jié)構(gòu)和縝密的邏輯思維,從詁經(jīng)精舍走出的學人眼界開闊,治學作文必然高屋建瓴,如章太炎、黃以周、朱一新等大批著名學者均為浙東學派的殿軍人物。張崟在他的《詁經(jīng)精舍志初稿》中給予高度評價:“阮文達公振興文教,其影響于我浙以至于中國學術(shù)界之深遠者,尤推西湖詁經(jīng)精舍之創(chuàng)設。……精舍不但影響于浙省者至大,抑且澤溉全國,堪謂為我國教育史上極光榮之一頁矣。”
其實阮元在浙江創(chuàng)辦的書院不止詁經(jīng)精舍一所。嘉慶八年(1803)正月,他于海寧創(chuàng)辦安瀾書院。同年,他又在玉環(huán)設立玉環(huán)廳學宮。阮元長期駐杭,對安瀾書院和玉環(huán)廳學宮的管理終究鞭長莫及,所以其格局與影響均遠不如詁經(jīng)精舍。
阮元在選拔人才方面同樣不遺余力。他認為以四書之義取士,只會禁錮士人耳目,且毫無實用之處,倒是某些雖無科舉名分卻有真才實學者反而能得他青眼相加。臨海周治平因?qū)懖缓冒斯晌倪B童子試都沒通過,可是他精研天文算法,阮元力排眾議破格提拔他入學。鄞州陳康祺在《郎潛紀聞二筆》里有幾則“阮文達愛才”的記錄:一為善治經(jīng)史小學的蔣山,雖出身寒微,卻使阮元一見傾倒,留之學使署,約為兄弟之交;二為阮元視學浙西時,對吳曾貫使用“八庚全韻”作詩極為激賞,譽其“吳八庚”;三為阮元在杭州當主考官,賞識陳云伯賦詩最佳,贈以團扇鼓勵,時人因稱“陳團扇”。陳康祺書之不盡,只得道一句:“(阮元)久官吾浙,其識拔寒畯,憐才雅舉,不勝書。”
編纂文獻 官私兼顧
明清以來,全國各地的地方文獻編纂之風甚烈,浙江在阮元的主持下于此項事業(yè)自成一方重鎮(zhèn)。細數(shù)浙江的歷史文獻遺存,如《兩浙金石志》《兩浙輶軒錄》《兩浙防護錄》這幾種著作,無論如何都是不得不大書一筆的。
阮元篤好金石,《兩浙金石志》是他一生中在金石學研究“十事”中舉足輕重的其中之一,也是他極為珍視的學術(shù)成果。此書的編纂歷時十年,是他與趙魏、何元錫、許宗彥等金石學者共同考證完成的。該書收錄自秦代至元代至正年間的金石銘文共680種,遍及石刻、碑文、造像、塔記、經(jīng)幢、題字、磚文、鐘銘等,是迄今為止浙江地方金石志中收錄最為完備的一種。
阮元在《兩浙金石志》序中提到他為浙江編纂的另兩種著作:“錄浙人之詩數(shù)千家,成《兩浙輶軒錄》,刻之;訪兩浙帝王賢哲之陵墓加以修護,成《防護錄》,刻之。”
《兩浙輶軒錄》是阮元選編的清代浙江詩歌總集,共收錄順治至乾嘉之際的浙江詩人3133家,錄詩9241首,是清代兩浙詩歌繁榮發(fā)展的見證。《兩浙防護錄》是阮元作為一個地方官員重視文物的表現(xiàn),他遍訪浙江帝王賢哲的陵墓,對其加以修護,并對早前古跡錄舊冊中的遺漏、舛誤多有修補匡正,實有功于浙江古跡的保護。
如果說以上這些文獻的編纂是阮元作為浙江父母官的職責所在的話,那么他全力刊刻諸家著述則是純粹作為一個學者對同好的惺惺相惜了。有史料記載,阮元在浙江任官時,先后刻印了朱珪《知足齋集》,錢大昕《三統(tǒng)術(shù)衍》、《地球圖說》,謝墉《食物百詠》,張惠言《虞氏易》、《儀禮圖》、汪中《述學》,錢塘《述古錄》,劉臺拱《劉氏遺書》,凌廷堪《禮經(jīng)釋例》,焦循《雕菰樓集》,孔廣森《儀鄭堂集》等不下數(shù)十家的學術(shù)精粹。此舉為許多無條件刊刻個人文集的知識分子實現(xiàn)了夢寐以求的愿望,為浙江保存了大量的歷史文獻,也為我們后人留下了寶貴的文化財富。
設立書藏,澤被后世
清代乾嘉學派的興起,促使了私家藏書、書院藏書及寺觀藏書的發(fā)展壯大。阮元對于浙江的書藏建設亦有一番大的作為。
清代的書院是集講學、研究、著述一體化的教育和學術(shù)機構(gòu),已經(jīng)是現(xiàn)代大學的雛形。書院普遍建有藏書樓。阮元既創(chuàng)建詁經(jīng)精舍,也對書院內(nèi)的藏書極為重視,至少購買經(jīng)史子集四部書籍千冊以上,可惜太平天國時期,精舍的藏書之屋俱被焚毀。詁經(jīng)精舍重建后,布政使蔣益澧根據(jù)阮元擬定的書目重新豐富書院的藏書,使許多不能進入精舍求學的人也可以經(jīng)常入內(nèi)閱覽,這也是阮元初設詁經(jīng)精舍書藏時的美好祈愿。
阮元另一澤被后世的書藏設于靈隱,也是他對浙江作出的最卓著的貢獻之一。嘉慶十四年(1809),著名學者翁方綱的《復初齋集》即將刻成,他希望能有一部放置在靈隱寺。寺觀地處幽僻,藏書于此,不易散失,所以當時有不少文人將個人文集藏于寺觀,以期傳世。阮元正是循著這一思路設立了靈隱書藏。同年仲春十九日,阮元約顧星橋、何夢華等名士同游靈隱,談及翁方綱欲藏《復初齋集》于靈隱之事,眾人皆認為設立靈隱書藏是一項澤被后世的舉措,紛紛贊同。阮元在《杭州靈隱書藏記》中表達了他的宏愿:“盍使凡愿以其所著、所刊、所寫、所藏之書藏靈隱者,皆裒之,其為藏也大矣!”
阮元鼓勵浙江的官員、士人自愿獻書,于靈隱寺大悲佛閣后建立藏書處,書“靈隱書藏”四字匾額,懸于佛閣的門楣之上。書藏有70個大木櫥用以收納書籍,書櫥按唐人宋之問《靈隱寺》詩“鷲嶺郁岧峣……”句編號,一字一櫥,由寺僧兩名專門負責登記和保管鑰匙,并刻一銅章,將收藏之書逐一鈐印。最為后人稱道的是,阮元借鑒天一閣藏書經(jīng)久不散的管理制度,制定《書藏條例》,使靈隱書藏初具現(xiàn)代圖書館的規(guī)模。是以,靈隱書藏在中國藏書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頁。
只可惜咸豐十一年(1861)的戰(zhàn)火,將靈隱書藏付之一炬。所幸20世紀90年代末,靈隱寺恢復書藏傳統(tǒng),創(chuàng)建云林圖書館,如今藏書亦豐。
阮元在浙江先任學政,后兩度出任巡撫,平定海盜,疏浚西湖,修筑海塘,尤其熱衷傳播傳統(tǒng)文化,在振興浙江的文教事業(yè)和保護浙江的名勝古跡方面實在功不可沒。阮元曾重建白公祠和蘇公祠,他身后也有人為他修造祠堂,讓后人也能時刻牢記他的付出。
(本文攝影:張蔚)